薛琰的妇产学校开始的挺顺利, 甚至许多根本不是产婆的人也赶过来了,原因其实很简单, 来汴城这间产科学校听一下午课,那可是能拿到五毛钱呢,这比给人干活扛大包挣的都多!
薛琰也不是谁来都给钱的傻子, 除了汴城记录在册的产婆之外,到学校表示想学助产的人, 薛琰都会做一个简单的考试, 虽说不是所有的接生婆都认字,但薛琰希望自己新招的, 能认字最好了,另外就是年龄, 个人卫生,谈吐,甚至是不是眉目清正,这些都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这么考下来,录取的也只有七八个了,再加上福音堂的修女, 娄可怡跟方丽珠,包括她们女师的同学,有想来听的, 薛琰也欢迎,虽然她们不会从事助产,但做为女人, 未来的妻子跟母亲,有些基本的生理卫生知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总比什么也不懂得强。
就这么着,等妇产学校开课的时候,教室里居然坐了五十多号人。
只是这些已经有丰富接生经验的产婆,对薛琰并没有多信服,在她们看来,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薛大夫”,就是千金小姐有钱没地儿花了,跑到她们跟前赚名声来了。
不但如此,还能请到官衙里的老爷们下公函,要求她们这些在册的产婆都必然来听五节以上的课,才能再继续营业,这不是叫她们这些老婆子来陪个小姑娘玩闹吗?也就是看在有钱拿的份上,大家才忍了!
大家心里有情绪薛琰是一早就料到的,不然她也不会贴钱出来。
薛琰也没跟这些人多理论,第一节科先说明了自己办校的目的,跟如今产育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然后就从外头叫进来几个事先请好的孕妇,她跟这些产婆们一起,轮着给她们做产检,并且说明产妇目前的情况。
“你这不算,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事先你买通了的?而且你说头朝下就朝下了?得生出来才知道,再说了,就算是确定了胎位不正,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得生?”
有产婆挺不服气的,其实头朝下有多年经验的产婆还是可以摸出来的,但是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生了,知道横着也于事无补,“大伙儿都知道,这孩子得到了八个月才能定下来,这会儿摸也白摸啊是不是?”
现在大夫多是男人,孕妇们不可能叫他们上手摸胎位,而产婆医学知识有限,多为师傅带徒弟性质的,所以从事接生的人少,水平更是参差不齐。
薛琰也不计较她们的态度,“一般在孕妇肚子里,七个月就可以定胎位了,这个时候如果你们可以摸出孩子是否头朝下,如果胎位不正,可以提前帮着产妇矫正,这样难产的机率不就会降低许多?你们接生的时候,不是更轻松一些?”
“说的跟真的一样,这孩子是活的,你说调就调啊 ?送子娘娘也管不了这个,”
薛琰指着其中两个孕妇,“刚才我也领着你们摸了,秀英跟三妞目前状况最麻烦,秀英还好些,是臀位,但三妞,是横位。”
大家都是老司机了,刚才薛琰让她们上手试,并且告诉她们这个三妞是横位的时候,所有的都暗暗吸了口气,如果这洋大夫判断的是真的,这棘手的差使没人敢接啊。
“咱们就拿她们两个当例子吧,我会教她们膝胸卧位来调整胎位,以后咱们每七天给她们检查一次,看看调整的情况如何了,”靠嘴说这些老江湖是不会信的,“等到她们月份到了,我来亲自接生。”
初丁们不懂的这其中的含义,她们只觉得薛琰拿手摸摸就知道孩子头朝上还是朝下,已经很神奇了,可积年的接生婆们却知道横位的难度,而且薛琰还会叫她们观摩。
这下所有人的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接生婆们怕什么,怕遇到难产孕妇,但如果能顺利接成功一个难产,那不但在同行里面有面子,“你真的叫我们看?”
薛琰把秀英跟三妞送出教室,转身关了教室的门,“大家应该知道,比起臀位,横位生着更危险,连我也不能保证三妞能顺利分娩,但这不代表咱们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做为大夫,保证患者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天职。”
“可我们不是大夫,只是接生婆子,”大夫,说的好听,这人家药堂里的坐堂大夫,可是读书人,是叫人求着敬着的。
“我就是想把你们变成大夫,第一批汴城的产科大夫,”自己奶奶一个女师毕业生,做了多年家庭妇女之后,靠着跟蔡幼文学的医术,由接生婆干起,成了洛平第一批产科大夫,洛平妇科人口中的“许老师”,为什么这些人不能?
这些话对老油条们触动不大,“你这些道理我们听不懂,你真的叫我们看你接生?”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产婆们更想看看这薛大夫一个十六七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有几把刷子,会摸个肚子听个那啥‘胎心’,就想来教她们?她们接的生,比这丫头摸过的肚子都多!
“嗯,这是肯定的,不过我也有条件,凡是在我这儿听够十节课的,才有资格来观摩我接生,”
课堂里的接生婆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她们哪儿能那么守时啊,这生孩子又不等人,难道成天困在福音堂医院?
“大家别急,你们每次来,都到丽珠这里签到,下课的时候,同样签了退,才能拿到五毛钱,这样,等到秀英她们生的时候,按着签到次数来决定你们观摩的资格,”
薛琰耸耸肩,“咱们的课程安排的并不频密,五天一次,一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我五点后基本都在福音堂医院,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当然,真遇到难产,也可以让人来喊我。”
口气真大!
薛琰也不去管底下的议论声,一直等她们彻底讨论完了,才敲敲桌子,继续自己的第一堂课。
……
薛琰主要讲就是一些生理常识跟个人卫生问题,除了穿插接生时如果不注意卫生会有什么样的恶果,接生婆们会因为自己的经历多少有些共鸣之外,其他的,她们都没有兴趣,因此一下课,就三三两两的去方玉珠那儿签到,娄可怡那里领钱,走人。
倒是新丁跟女师的同学,对于她们来说,薛琰讲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甚至让人脸红的,好在教室里都是女人,加上薛琰讲课时神情坦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反而叫她们能够鼓起勇气,一直呆在教室里,等接生婆们走完了,留下来问薛琰一些问题。
薛琰也不烦,不管这些人问什么,都一一耐心解释,甚至还给几个经期不准的女同学开了方子,这年月,没有几个女孩子会上药堂看这个的。
“静昭,你真是太厉害了,”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娄可怡歪在方丽珠身上,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薛琰,“你不累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想跟我一样,以后也跟我一起早上跑步去,”薛琰伸了个大懒腰,长吁一口气,她今天心情好极了,再累也不觉得。
娄可怡吓的连忙摇头,“算了,我起不来。”她恨不得睡到上课前一分钟,叫她像薛琰一样起大早,还去操场上跑步,不说累,也傻的很啊。
“我跟你去,”方丽珠对薛琰简直是崇拜了,“静昭,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太厉害了。”
“这个么,”薛琰想了想,“之前我看过一本英吉利的医书,这样吧,我这儿翻译了一部分,拿给你看看。”
薛琰空间里许静昭留下的妇产科学这些书,都是建国后出版的,不论是纸质还是印刷,拿出来都没有办法跟大家解释,薛琰晚上有空的时候,会躲到空间里边看边抄,准备将来拿出来重新出版,那里面毕竟是几十年后的医学知识,提前跟大家分享,造福的是学子跟大众。
方丽珠没想到薛琰还能翻译,“静昭,你真是太厉害了,还那么聪明,”一年级的时候薛琰的英文并不好,可是去年年底考试的时候,她的英文竟然考了满分,薛琰的解释是在洛平去福音堂跟神父学的。
但回了汴城,方丽珠经常能听到薛琰跟库斯非神父还有玛丽修女用英文交谈,她甚至还跟是法兰西人的玛丽修女学法语,“你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学呢!?”
“因为我好奇心强,而且我奶奶从小就跟我说技多不压身,多学一点儿总不会错吧?”薛琰耸耸肩,“谁还会嫌自己会的多啊!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那我以后也好好跟你学这个妇产科,我今天听你讲课,觉得自己过的好糊涂,当了十七年女人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当女孩子,要注意的事情那么多啊!她甚至连自己的天葵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呢!
还有什么更年期,“静昭,你说那个更年期,是不是女人到了年龄都会有,而且症状大概都一样?”
“是啊,”薛琰又把更年期的各种症状跟方丽珠说了一遍,“怎么了?是不是伯母会有这种的情况?”
方丽珠点点头,“我娘也请大夫看过,还吃过药,后来不见好,就没再看了,她也说到了年岁都这样……”
“我这儿有个方子,听说很管用的,我写给你,你给家里寄回去,不过跟伯母说一声,叫大夫看了,斟酌着用,”空间小楼里许静昭收藏的方子,应该都是很有用的,薛琰自然不会把它们束之高阁。
“那谢谢你,”方丽珠伸手抱了抱薛琰,“静昭,你真是太好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太幸福了!”
这话绝对没错,娄可怡伸手干脆把薛琰跟方丽珠一起抱住,“哎呀,我来汴城上女师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顾乐棠在外头等了半天,见学校的人都出来完了,就是等不到薛琰她们几天,便下了车进来找她们,结果却看见这三个姑娘站在教室门口抱成一团。
他真是有些理解不了这些小姐们的友谊,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还时不时的得抱一抱?
看着被娄可怡跟方丽珠围在中间的薛琰,顾乐棠有些羡慕她们两个,他也好想什么时候可以抱一抱薛琰啊!
“咳,你们还不走?都不饿吗?”顾乐棠牙疼的看着三个笑颜如花的姑娘,轻咳一声。
“何止是饿了,还累的很,走吧,我请大家第一楼吃包子去,”薛琰一手一个搂着她们,她最就注意到顾乐棠看见她们抱在一起的时候的惊讶了,所以直接叫他惊讶个够,本姑娘左拥右抱,你孤家寡人。
薛琰的医校开起来了,接生婆们冲着每次的五毛每次也能来个七七八八,但并不是人人都能从心眼儿里接受薛琰这个先生,更别提服气,真正把她教的听进耳里记在心里了。
尤其还有要强的,更是存了落一落薛琰脸的心思,这天一上课,一个接生婆就叫人用板车推着一个孕妇来了,“先生,你快替我看看这个吧,宫口都开六指了,憋了半天了,就是出不来啊!”
薛琰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一脸挑衅的产婆,“把人抬到那边诊室里去,”
她转身先进到自己的诊室里,从空间里拿出一摞口罩跟帽子,“可怡你守在门口,把这些发给平时最不服管的几个刺头,跟她们说清楚,想看我给产妇接生,就进来安静的看,不许乱碰乱说!”
娄可怡已经见过一次接生了,胆子壮了许多,加上个子高人也厉害,“你放心吧,我盯着她们,你快去看那女的去,”
……
产婆把产妇送来的还算及时,薛琰给她检查了一下,万幸宫口开了六指,产妇身体状况还算过得去,就是人的精神已经不行了,这会儿没有阵痛,她也是泪流不止,喃喃的说着自己可怎么办?
薛琰恨死送人来的产婆了,这么兴师动众的把人送来,产妇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又是初产妇,“你放心吧,你这胎没什么大事,真的,我保证!”
产妇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袍子,戴了个口罩的姑娘,“张婆子说我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所以她不把你送我这儿来了,”薛琰开始给产妇备皮,“那是因为她知道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一准儿可以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做,我保你母子平安!”
“真的?”产妇只觉得下头凉凉的,“你在干什么?”
“备皮,可是减少感染,”薛琰正看着几个产婆在娄可怡的指挥下进了产室,“你们就站在墙边看就行了,”
她指着一个平时听课还算认真的产婆道,“如果一会儿我叫人帮忙,你来!”
“还有,今天是场观摩课,但这位嫂子并不是我之前请来的,我接生免费,但你们观摩却不能免费,就算大家都是女人,但你们此刻只是学员,不是接生婆,所以这堂课后你们的五毛钱,我都会发给这位嫂子,”她的课可不是白看的,而且产妇事先并不知道自己生孩子会被围观,收取一定的酬劳也是理所当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这些存心给自己找事的人!
“那个,我也得进去啊,人是我送来的,”张婆子在外头急的团团转,这人是她送来的,是存心给薛琰找事的,但真出了人命,人家产妇家里头也要找她说话的。
“哼,这会儿你关心起产妇了?你把一个要生孩子女人这么推着穿街过巷的时候怎么不关心?你把她送到我们医校,那就是相信薛先生能把人救活了,现在嚎什么嚎?给我老实呆着!”
娄可怡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她两手叉腰守在产室门外,“今天是上不了课了,要是想先走的,去丽珠那儿签到领钱,想留下等结果的,可以在这儿等着。”
“嗯,先生也讲过,女人生孩子有快有慢,时间长的,拖一天的都有,你们不走的,晚上我请你们吃烧饼。”方丽珠脆声道。
“你傻啊,你一请吃烧饼,都不走了,”这会儿普通人家可是天天杂和面儿为食的,不到逢年过节,见不到白面,烧饼可是白面打的,还抹着油撒着芝麻,方丽珠请吃烧饼,大家肯定都不走了。
方丽珠坚定地看着产室,“静昭一定保她们母子平安,我就是叫这些人都亲眼看看,她们接不了的生,咱们静昭能!”
……
其实张婆子还是有一定经验的,等宫口全开,薛琰发现胎儿确实头部过大,她想也没想,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器械,给产妇局麻,实施会阴侧切术,在一观摩的接生婆震惊的目光下,顺利的帮产妇娩出一个男婴。
薛琰检查完新生儿的情况,让事行定好的产婆过来帮忙给孩子剪脐带,自己则开始给产妇清宫。
“先生,”正在给新生儿剪脐带的接生婆没想到薛琰那边还没有结束,“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给产妇清宫,我看了下,觉得胎盘娩出不全,为防残留排出不全以后一直出血,我才采取产后清宫术,没事,”
她看着已经浑身无力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的产妇,“孩子很好,清宫也很快,我知道很疼,咱们再坚持一下就好。”
看着薛琰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给产妇清宫,产婆们都不吭声了,这个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产后一直恶露不尽的事太多了,一般都是喝些中药,她们手里还有方子呢,“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见薛琰又从白盘子里拿起了一根弯针,大家更讶异了,这西洋大夫道道儿可真多。
“刚才孩子头大不好分娩,我给产妇做了会阴侧切术,这切开了,当然得缝合了,而且侧切刀口整齐,比硬生生的撕裂要好恢复的多,这个以后我会教给你们,包括后头的缝合。”
观摩的婆子都不吱声了,一个个弯着腰探着头认真的看起来,她们接生都遇到过会阴撕裂的情况,但最好的处置也就弄些药面儿给撒一撒,不然还能怎么样?
现在可以切开,然后缝上,那可是救了命了,“这个你以后也会教?”
“当然,不然我办这个学校干什么?”薛琰麻利的打好结,“好了,不过产妇今天不能走,最好留在医院观察一天。”
“她的家人呢?”
外头跟着来的丈夫婆婆,正抱着自己的大胖小子乐呢,听说要留一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薛琰又叫产婆把孩子抱进去让产妇喂奶。
“这,这会儿怎么会有奶?而且刚开始的奶水脏的很,得挤几次之后,才能喂呢,”有好心的产婆提醒,这薛先生会接生,可未必会养孩子了。
新的一课,薛琰直接把孩子抱过来,送到产房里让刚才给她打下手的婆子指导着新手妈妈如何让孩子吮/奶,自己则出来站在院子里给所有人科普初次吸/吮的益处跟初乳对孩子的重要性。
院子里的人都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才挤出来的乳汁,许多时候看起来稀稀黄黄的,竟然还是好东西了?
……
这场现场教学算是彻底把产婆们给收服了,尤其是亲历的几位,大家也都不急着走了,等方丽珠叫烧饼铺子里的人搬来成筐的烧饼,干脆就一人拿着个烧饼,边吃边不停的向薛琰提问。
“先生,那个三妞可是横位,她照您教的方法调,要是调不过来呢?”
薛琰也担心这个,其实三妞的情况,最合适的方法是剖腹产,薛琰回忆着奶奶的笔记,捡了几个她接生时遇到的情况跟这些人交流起来,“其实许多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剖腹了,不然就算是我接,横位也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剖腹?这,那还不要了命了?”
薛琰叹口气,这种手术可不是这些接生婆能够拿下来的,“所以三妞这次,就看她的情况了,真不行,我得找外援了,”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横位难产,就带走一个年轻女人的生命。
“外援?那是啥?”横位就算是汴城最出名的接生婆,也得靠运气了,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也是有的,她们当然想知道“外援”是什么东西了?
“郑原圣约翰医院有西洋大夫,我请他们过来出诊,”她得有设备跟助手,而库斯非跟玛丽修女明显达不到这个水平,“只是三妞这一次可以,以后呢?”
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半天才有人问道,“那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反复跟你们说,产前检查的重要性啊,早发现,最做准备,像三妞现在这样,艾灸,膝胸卧位来调整,还有把胎位调整过来的可能,算就是真的到最后也不行,起码还有送去郑原的时间,”到了这个时代,薛琰常常会有浓浓的无力感,医疗技术水平达不到,医护人员不足,平时就算是在一甲医疗可以完成的治疗,在这里,却会让人束手无策。
“可那是三妞嫂子运气好,遇到你了,要是你毕业走了,再有这样的孕妇,没人给治了,”一个汴城女师来听课的女同学,忍不住出声道。
“是啊,不止是这样,华夏亿万人民,每天都有孩子出生,她们的生命谁来保障呢?”薛琰接过方丽珠递给她的温白开喝了一口,“所以我才想办产科学校,多教会一个人,就能多帮一个产妇跟孩子。”
这理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院子里没一个人说话,对于接生婆来说,给人接生,更多的是用来养爱糊口的职业,属于下九流,尽心尽力的人,凭的也只是天生的良心,根本没有人会去想那么多,甚至为了保证自己有更多的“活儿”可接,接生婆们带徒弟也极为有限,不到自己干不动,根本不会积极教人。
可这个薛先生开学校,收徒弟,连没结婚的小姑娘都收,大家以前只以为这是有钱家的小姐来玩闹,可现在,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了,就听薛琰又道,“其实我也不要求你们必须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只希望你们能最大限度的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咱们不常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能拉回一个就是一个,不对么?”
“而且,你们老说自己是接生婆,不是大夫,其实你们心里也清楚,越是出名的接生婆,越被人尊重,在产妇家里腰板越直,凭的是什么?不还是手里的技术比别人高上一筹?”薛琰笑着鼓励她们,“咱们水平提高了,从围产保健,到安胎,接生,甚至新生儿的护理,会的多了,谁还敢小瞧咱们,觉得只是个接生婆,而不是大夫?”
大道理这些不识几个字的接生婆们说不出多少,但薛琰后头的话确实挺提气的,“薛先生,你放心吧,以后我们几个老姐们儿一定跟着你好好学,还有你那个产前检查,手卫生啥的,你放心,以后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这也是给我们自己积德呢!”
“是啊是啊,”张婆子一直没走,此刻趁着大家说的热闹,也凑了过来,陪笑道,“今天多亏了薛先生了,我这一看啊,难产,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忙把人拉到您这儿了。”
薛琰抬眼看着张婆子,直接把杯子里的水泼到她面前的地上,“马后炮少放,以后你不用再来了,我这儿不收你这样的人!”
“我,我,”
“你真的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想着把人拉我这儿的?看你的年纪,给人接生应该也有年头儿了,一个难产都没遇到过?宫口开六指了还敢拉着产妇往这儿跑,路上出了危险,算谁的?产妇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还是离这行越远越好,“就算是你没办法,福音堂汴城人不知道在哪儿?你完全可以叫家属过来喊我,”
她一指周围的接生婆,“汴城大半的接生婆都在这儿呢,过去帮个忙,不比你叫人弄个板车把产妇往福音堂送更安全?你那点儿小心思谁看不清楚,你可以不服我,也可以踩我,但前提是,不能拿人命儿戏!”
“哎呀,我干了这么多年,算着呢,那宫口不是还没有全开嘛,羊水也才破,”
“破水了会加速宫口开全,这个时候你敢拉着产妇到处跑?”算了跟张婆子说什么感染问题这些,无疑是对牛弹琴,“你走吧,你根本不配做这一行。”
张婆子顿时不乐意了,半个汴城的接生婆都在呢,薛琰说她不配做这一行?那以后她可怎么给人接产?“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服你,恨上我了,明明人没事,还生了个胖小子,你却来怪我?”
她一指产妇的男人,“你说说,这事赖不赖我?要不是我叫你把媳妇拉过来,你媳妇早死在家里了,你还想抱儿子?”
“呸,你给你闭嘴,我媳妇好好在屋里躺着呢,”
产妇的婆婆不乐意了,她得了大胖孙子正高兴呢,这张婆子咒她儿媳妇?“你早干啥啦?人家薛先生说了,叫人家人家就过去了,你坐屋里抽旱烟一抽就是一个时辰,临了说我孙子太大卡着出不来,你就是坑人呢,拿俺媳妇跟孙子的命不当命!”
“娘,别吵了,咱就不该找她,”薛琰在院里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就算是产妇家属也能听出来,人家这位先生是真的为他们着想呢,可这老张婆子。
男人直接从兜里掏出两毛钱,“给你,你走!”
“呸,凭啥给她钱?你媳妇差点毁在她手里,”没等张婆子接钱呢,产妇婆婆劈手把钱抢过来,“不给,我不撕了她就不错了!还敢要钱,脸不小!”
看着张婆子灰溜溜的走了,玛丽修女过来指引产妇家属去她们给病人家属提供的灶上给产妇做饭,薛琰长吁一口气,“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这样吧,你们如果接产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情况,可以叫人来这儿喊我,如果我不在,福音堂的人会去学校叫我的。”
……
顾乐棠看着站在门外的小姐,自己不进去是因为里头都是女人,说的还是生孩子的事,她一直站在门外干什么?而且院子外头那个拉黄包车的,明显看着就不是好人,“哎,你是要进去找薛大夫看病?”
院门儿一开,这位小姐就闪到了墙后边,戴着帽子还恨不得把头抵到墙上,这是多怕人看见她啊,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见人家不理他,顾乐棠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这位小姐,里头人走光了,你要不要进去?”
明香抬头看了一眼顾乐棠,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哑着声音道,“嗯,我身体不舒服,想找大夫看看,”
明香转头冲跟上来的车夫道,“这里头是看女人病的,你在外头等着吧,”
所谓的车夫其实是就是暖香楼的人,像明香这种头牌姑娘,楼里是不禁她出入的,但前提是有人“服侍”。
“静昭,有人找你,”顾乐棠替明香推开院门,冲里头喊了一声。
“谁啊?都这会儿了,”娄可怡正跟薛琰商量着她们出去了再喝碗馄饨去,光啃烧饼,不喝热汤水,胃里不舒服。
薛琰一眼就认出明香来了,她连忙迎上去,“玉昙姐,没想到你来看我,”
她冲娄可怡跟方丽珠小声道,“这是我家一个亲戚,嫁到汴城来了,她身体不好,不想见人,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她说会儿话。”
薛琰在汴城的亲戚?从来没有听说过啊,娄可怡刚想问,就被方丽珠拉住了,“嗯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再去吃?”
顾乐棠忙道,“不用了,我送你们回去,咱们一起去吃,吃完了我给静昭带一碗。”
……
“等我很久了吧?”薛琰看了看表,这时间暖香楼应该要开门迎客了。
明香点点头,“我听见你在里头忙呢,就没进来添乱,”她是看着张婆子领着人抬着产妇进院子的,因为担心,她在外头硬等了一下午,“听说母子平安?你真是太厉害了。”
更让明香佩服的是,薛琰不止自己行医救人,而且愿意把自己所学所知教给更多人,刚才薛琰在外头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那些话,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老觉得自己是在帮人,可跟薛琰一比,自己做的那点事算什么?“我想好了,我听你的安排,跟你走。”
“太好了,”这是薛琰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你等下,我跟你说你要怎么做!”
……
顾乐棠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明香出门儿,“这就走啦?”
他举了举手中的食篮,“我还给你带了一份呢,吃完再走吧?”
明香头都不敢抬,“不,不用了,我有事呢,要赶紧回去!”
“这人得了什么病啊,这么奇怪,挺漂亮的一位小姐,”顾乐棠一边嘟哝,一边关了院门。
薛琰看着顾乐棠,一拍巴掌,“来来来,快坐下,你什么时候回郑原?”
顾乐棠被薛琰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想我赶快回去?”
他可一直没有再提恋爱的事情,她还想赶他走,顾乐棠委屈的抿抿嘴,把篮子递给薛琰,转身去教室里搬了张桌子出来,放在屋檐下,“坐下吃馄饨吧。”
哟,自己什么都没开始说呢,这人先委屈上了,“我是有事求你,怕你早走了。”
原来是求自己,那太好了,“你说吧,什么我都答应。”
薛琰原本跟明香商量着,等她病了之后,就要求自赎自身,真不行,就病入膏肓,然后薛琰以大夫的身份,看着她可怜,直接掏钱把人赎出来。
但病了自赎自身,怎么都透着假,而一个青楼头牌病入膏肓,暖香楼的老鸨怎么着也会请上几个大夫给“会诊”一番的,这参与的人多,就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可要是顾乐棠这位大少爷参与进来呢?
顾乐棠看中了明香,给她赎身,就合理多了,尤其是在明香已经“病”了的时候。
“你,你叫我去装嫖客?”顾乐棠吓了一跳,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叫我爷爷知道了,非打断腿不可,我们顾家子弟从来不进风月场的。”
怕薛琰不信,“就是现在时兴的歌舞厅,别说我大哥二哥了,连我三哥都不怎么去!”
“那你改个名?装成南边来的大老板?”薛琰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昂,你帮帮忙呗?”
“明香以前可是正家人家的小姐,被人骗了才沦落风尘,”薛琰又把她的所做所为跟顾乐棠仔细说了,“你想想,她人是不是真的很好?你忍心这么好个女孩子,成日被人欺辱,最后连个好下场都没有?”
“顾乐棠,算我看错你了!”
“静昭,”顾乐棠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那个,全汴城都知道我是存仁堂的少爷,也都知道我成天来找你,这事骗不了人啊!”
这是答应了!
“那就不装,大少爷喜新厌旧司空见惯,你这样,”薛琰顾不得吃馄饨了,仔细把自己的计划跟顾乐棠说了一遍,“怎么样?”
这样?行倒是行,“但我装不出看上她的样子啊,你也知道的,我心太小,装不了别人,”顾乐棠为难的抠着桌子,“我都没看见她长什么样,你叫我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怎么装,他也不知道啊?
“难道为了这个,我还叫你跟她培养个感情先?你照着我说的来,然后不管是说看上她了,还是说因为她得罪了你,你恨上她了,反正这阵子她会频频病倒,这样的话,你说为她赎身的时候,就可以使劲儿压价了。”
“她的赎身费很贵?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先借她一些,不用这么麻烦的,”顾乐棠想不通为什么赎个身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还要装病,“明香小姐还差多少?”
“这是钱的问题吧?好吧,这就是钱的问题,可明香这么多年替暖香楼挣了多少了?凭什么临走还得再被砍一刀?她手里存的那些钱容易吗?为什么要给掏给那些吸血鬼?”如果明香没有人帮也就算了,现在有人可以帮她,为什么要让人坑一笔?
顾乐棠点点头,“那好吧,你大概说个数儿,我照着你说的数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天,好开心,万更要人命啊,好佩服日万的大大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