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确实如薛琰猜的那样, 李少谦跟三姨太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女,你来我往的就越了雷池, 又都是正当年,一来二去的三姨太就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三姨太不敢留下他,偏两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正规的药堂不敢去, 只能让李少谦找了个铃医开了副堕胎药吃了。
药吃了,孩子应该也打掉了, 可是三姨太崩漏不止,眼看一天比一天气色差, 又不敢找大夫看,李少谦悄悄帮她抓了几副药,吃了也不见好,但就这么放任不管,看着爱人一天天憔悴下去,甚至丢了性命, 李少谦又做不出来,百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顾乐棠夸过的薛琰, “乐棠说你医术高超,在郑原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一个病人怀的身孕位置不对,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如果明惠出了什么事,我这一生都要活在愧疚之中了!”
就算是她没事,看看你的老父亲,你们也应该活在愧疚之中啊,薛琰回了回神,“李公子,这病我可以治的,但你们能保证我给三姨太治好了之后,她能守口如瓶吗?可能在你们的心里,爱情比亲情,比伦理都来的重要,但我却是许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还要名声呢!给人堕胎,可是正经接生婆都不乐意做的事啊!”
李少谦被薛琰挖苦的满脸通红,“你放心,我们绝不往外说的,毕竟对我们来说,这也不能诉诸于人的事情,许小姐,只要你能治好明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个竹杠敲着不亏心啊,薛琰托着下颔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个大洋应该差不多吧,这些年许家顶在前头当“首富”,李家在后头闷声发大财了,就当是给她赚零花钱了,“先说清楚了,我能治,但能不能治得好,得视三姨太的情况而定了,这时间拖的越长,对病人的身体伤害越大,我不保证一点儿危险性都没有,你先想好了,明天,”
薛琰想了想,她在外头没有根据地,“你能找来僻静卫生的院子吗?咱们总得有个看病的地方不是?我估计得给三姨太手术。”
“有有有,我们,”李少谦连连点头,“我们有个常见面的地方。”
“那咱们先去认认路吧,然后你回去明天上午十点吧,带着三姨太过来,我今天在里头准备一下,”薛琰站起身来,她说给治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谢谢许小姐,我有车,我开车带你们过去,”李少谦没想到薛琰这么痛快,“谢谢,真的谢谢你了!”
薛琰摆摆手,“不必了,这是我的本职,你们付足医药费就行了。”
姜老太太在家里足等到吃饭的时候,才等到孙女儿回来,“李公子找你做什么?”
郭太太也在呢,薛琰不想把这事让她知道,对于郭太太来说,这样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道德底限,她是绝不会同意自己沾手的,“啊,没什么事,就是顾乐棠走的突然,没给他留地址,他来问问我,”
薛琰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咽了口口水,“后来他又请我吃了顿饭,我才回来的晚了些,”
郭太太转头看着姜老太太,“娘,李公子……”
姜老太太才不信薛琰的话呢,她摆摆手,“你别多想,李家家里头太乱了,咱们不去趟他家的浑水,静昭不吃,咱们吃,静昭你先回去换换衣裳,等一会儿过来给奶奶捏捏腿,这两天我的腿有点儿疼。”
……
等薛琰再来正院儿,一进屋,姜老太太就指着一碗馄饨一屉蒸饺儿道,“吃吧,我叫厨上给你留的。”
“还是奶奶知道我,”薛琰可饿坏了,刚才在自己院子里垫了几块点心,根本不挡饿,“哎呀,我正长身体呢,还是得吃肉才有感觉!”
“你这个孩子,你都知道吃肉有感觉,还不许老太太我吃,”姜老太太嗔了薛琰一眼,“慢点儿,小心烫着了,那烫面角儿里可都是油。”
“放心吧,等我吃完哈,我跟你说李少谦找我到底什么事,”薛琰挟了口鸡蛋丝丢到口里,“管保你猜不到!”
……
等薛琰把李少谦自己帮忙的事跟姜老太太说完,姜老太太骇的嘴都合不住了,“你是说,三姨太怀了李少谦的种?”
薛琰点点头,“嗯,而且堕胎没打干净,才找到我这里来了,他也是听顾乐棠说我在圣约翰医院给人看病的事了。”
“你答应他们了?”姜老太太可是一百个不同意孙女沾这种事,“你这个孩子,这不是你显摆能耐的时候,这种事咱们离的越远越好,”万一哪天传出去,落不着好,还惹一身腥。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三姨太的病不能拖,拖久了毁身体,至于她办的事,遭不遭报应,是她的事,但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我想着他们也不会到处跟人说去,”病人求到门上了,薛琰实在没办法拒绝。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呀!这还不是正经大夫呢,当大夫的仁心做是长了个十全,你真的能把人治好了?”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我问过李少谦三姨太的情况了,应该不算太严重,我也是怕拖的久了恶化,大过年的,这种八卦还是少一点的好,奶奶,我已经应下他们了,而且我看那个李少谦,糊涂是糊涂一些,但还算没坏透。”
起码知道到处帮三姨太求医,而不是一推二五六,直接撇干净跟自己的关系,不顾三姨太的生死。
“那我也不再拦你了,但你该带的人得带够了,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姜老太太知道孙女主意正,而且她已经答应人家了,就不能失信于人,“咱可说好了,治好病,以后再不跟这些人来往了,晦气死了!”
“知道啦,您放心,就算是我想跟他们来往,恐怕那两个也恨不得再不见我,”姜老太太答应了,薛琰就没有什么顾虑的了,“奶奶,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就行啦,我娘哪儿还是瞒着吧,明天就说我替您去铺子里了。”
“还有,一会儿我得往他给我准备的院子里去一趟,把治病的东西先带过去一些,不然明天往那边搬太乍眼了,”如果要给三姨太做清宫术,那需要的东西就多了,如果不事前做“准备”,明天让李少谦看到一间完备的妇科诊室,肯定会生疑的,她得做出精心“准备”的样子来。
看来动静还不小啊,“行啊,你去吧,自己拿不了,就叫钱伯他们帮个忙,也没见你回来带多少东西,怎么连看病的东西都带着呢。”
自家这个老太太可真够敏锐的,“奶奶您是不知道,我回来的箱子里,带的全是这些东西,衣服啥的没几件,反正家里都有,倒是这些器械,可是宝贝,我舍不得留在汴城。”
……
第二天薛琰起了个大早,带着钱伯跟青杏去了李少谦的院子,她叫钱伯替她看好门窗,自己在屋子里把产检床,b超机还有器械台这些大件给移了出来,在屏风后头都整理好了,刚穿好隔离衣,打开门等着李少谦跟三姨太的到来。
三姨太原本是不想李少谦去找薛琰的,她不相信一个黄毛丫头会治病,何况她对薛琰有着本能的反感。
但自己的身体也确实是有些抗不住了,先不说这样淋漓不止的出血,让她无法服侍李老板,好不容易被她压下去的二姨太又抖了起来,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得了女人病,成天骂她晦气不说,还在丈夫跟前诋毁她,说像她这样的得送到乡下庄子里避一避,留在家里过年,万一坏了家里的风水,就万死莫辞了。
乡下庄子是人呆的地方?三姨太娇生惯养的哪能受得住?而且她要是真的去了,怕是想回来就难了。
但她这个毛病在床第间根本无法骗丈夫,她也不敢骗,没办法才半推半就的跟着李少谦来见薛琰,反正说好话求人的事有李少谦冲在前头,她就等着薛琰给她治病就好了。
“少谦,”三姨太一进院子,就看到坐在廊下的钱伯跟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她这是干什么?”
李少谦也不完全傻,这是关乎他们两人性命的事,能不长点心吗?他也在外头留了心腹,知道昨天晚上薛琰带着人往院子里抬东西的事,“这是许小姐身边的两个下人,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家里也不可能让她单身出门不是?”
李少谦握住三姨太的手,“明惠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谦,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但那个许小姐我却不敢完全放心啊,我死了无所谓,可你有一点点闪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姨太回握李少谦的手,李少谦是她在李家绝望的生活中唯一的希望,他爱她,从来没有轻视过她,甚至还想过跟她私奔,三姨太时常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遇到李少谦,如果那样的话,她照样可以嫁到李家来,但却是李家的大少奶奶。
钱伯看了一眼戴着帽子缚着面纱的女人,“李少爷,我家小姐在屋里等您呢,快请进吧。”
李少谦冲钱伯点点头,握着三姨太的手,“没事的,许小姐的医术极为高明的,你别怕。”
三姨太一进屋,看到坐在一张书桌后的薛琰,愣了一下,如果不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骗不了人,她都不敢认桌后坐的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是许家小姐。
“许小姐好,”三姨太撇撇嘴,不管这丫头本事如何,这身打扮倒是跟郑原洋人开的医院里的大夫挺像的。
薛琰抬头看了三姨太一眼,“我行医的时候喜欢人家叫我薛大夫,你记着你的病是薛大夫给你治好的就行了。”
我连薛大夫都不想记,只要病好了,我会彻底忘了曾经有过孩子堕过胎的事,三姨太微微一笑,“您放心,毕竟给人收生堕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们能体谅薛大夫的苦心。”
嘿,嘴还挺硬,薛琰抬头看着三姨太,“李三姨太你错了,工作不分贵贱,尤其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更是最值得尊重的职业,妇产科就更是,毕竟每个生命都是从她们手里诞生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您如果不信,可以出去随便告诉任何一个人。”
“当然,也顺便告诉跟人家解释一下,是怎么知道许家大小姐替人收生堕胎的,”薛琰一脸讥诮的合上手中的钢笔,转头看着李少谦,“李公子,不如你们另请高明?”
李少谦已经满脸通红了,“许小姐,不,薛大夫,明惠不是那个意思,她是不知道您在汴城的时候行医用的都是薛大夫的名号,她其实也没有恶意的,是考虑到你毕竟还是位没出阁的姑娘……”
“啪,”薛琰把笔扔到桌上,“呃,还是为我考虑呢,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长子跟庶母?”
见李少谦在自己的逼视下面如火烧,额间见汗,而一旁的三姨太更是面色惨白,薛琰才满意的一笑,“有一件事两位一定得弄明白了,我不缺钱,帮你们的忙不过是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当然,医生眼里只有病患,不会因为病患的出身而区别对待,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在我面前理直气壮,甚至,耀武扬威。”
“你,你,”三姨太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教训了,“少谦,咱们走,我不看了,病死算了!”
“明惠,”
“钱伯,青杏,进来帮我收拾东西,”薛琰哪会怕这个,直接摘了口罩叫青杏跟钱伯进来。
李少谦是鼓了极大的勇气才找到薛琰请她给三姨太看病的,没想到这两个女人不对付,病都没看呢,三姨太就被气走了,“薛,薛大夫,请你看在明惠是个病人的份上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病了这么多天,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
“明惠,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这快过年了,父亲短时间内不会去郑原,你又不能自己去,”他急得眼泪直掉,“你的身体重要,就算是为了我,别任性了,听薛大夫的话好不好?”
这些道理三姨太怎么会不懂?她只不过不喜欢被薛琰压着罢了,现在李少谦一求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冷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伸出一只胳膊给薛琰,“你看吧。”
薛琰把口罩戴好,“我不把脉的,我问你什么,你清楚回答就行了。”
等三姨太回答完薛琰的问题,薛琰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只需要b超来验证了,她冲陪在一旁的李少谦道,“我得给病人检查了,你先出去吧,有结果了我会叫你的。”
李少谦有些担心的看了三姨太一眼,就听薛琰道,“不管信不信我,目前我都是你们最好的选择不是么?放心,据我初步判断,她只是喝了堕胎药之后,没有完全把孩子打下来,留在子宫里的残留物一直在作祟罢了,应该是没有感染,所以不算严重。”
见薛琰说的这么详细,李少谦放心了一些,他握了握三姨太的手,“我先出去,没什么事的。”
三姨太随着薛琰转到屏风后头,居然发现屋里有一张极为奇怪的床,“这,这是干什么?”
薛琰把检查床放平了,“先把衣服解开,我帮你看看子宫里有没有残留物,以及多少跟大概的位置,”
据三姨太口述的病史,她反复出现出血跟腹疼,是因为口服堕胎药之后,并未能如愿将全部胚胎组织排出去。
之后子宫为了将残留组织排出去,会发生阵性收缩。三姨太也会轻此阵发性腹痛,血块排出后腹痛减轻。
如此反复发作,三姨太也渐渐熬不住了,而且不全流产如果时间长了,三姨太就会渐渐出现贫血,脸色苍白头晕只是轻度表现了,以后还可能会休克,昏迷。
如果b超确诊之后,薛琰会给她做清宫术,将宫腔内残留的胚胎组织刮出来。
见三姨太不肯动,薛琰挑眉,“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你是从郑原来的,就知道知道郑原的圣约翰医院里,妇科大夫还是男人呢,那些太太小姐们还照样过去看病了?”
她家连小康都达不到,哪有钱去那种地方叫洋大夫看病?
三姨太把心一横,解开身上的袍子往床上一躺,“检查吧。”
薛琰取出浸了乙醚的口罩来,“你放心,别害怕,先睡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那样常规检查薛琰这个小小的诊室还无法做到,为了确保安全,唯一能做的就是b超了,想到这个薛琰就挺遗憾的,这空间小楼里,如果能再带个化验室就好了。
等三姨太睡了过去,薛琰给她做了个b超,然后帮她盖好衣服,走了出去。
见薛琰一个人出来,李少谦忙迎了过去,“明惠呢?”
“她还睡着呢,我出来是把大概清况跟你说一下,她的情况需要清宫,放心,手术不大,”薛琰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纸,把笔递给李少谦,“李公子,按我说的写。”
李少谦照着薛琰的口述一笔一画把《知情同意书》写完,又按薛琰的要求抄写了一份,“薛大夫,这是做什么?”
“不管大手术小手术,都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作为医生,有事前告知的义务,最后同不同意做这个清宫手术,还得当事人决定,”李少谦可算不得三姨太的监护人,反正她快醒了,等一会儿由她来决定。
……
三姨太看着桌上的两张纸,首先想到的是这丫头太毒了,这哪儿是什么《知情同意书》,给她这个患者说明情况啊,这是白纸黑字的认罪书啊!
“不签,我不签,这东西落到你手里,以后我跟少谦还不是你予取予求?当我傻啊!?”
“好吧,你不傻,这上头我跟你签字,没有李少谦的签名,如果你怕字迹暴露的话,自己抄一遍也行,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那一份不被人发现,我这儿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你考虑下吧。”
这会儿李少谦已经对薛琰完全信任了,如果她想敲诈自己,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从他们两人踏进这间院子,直接威胁就可以了,“明惠,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薛大夫更不会是,医者父母心,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位李公子傻是傻气了些,但还算是心地纯正的,也怪不得顾乐棠还能跟他说到一起,“我让你签个字就是走个手续,虽然我没有开诊所开医院,但该有规矩我希望还能有,如果我真的要敲诈勒索什么的,三姨太,我直接让李公子签了就行了,他比你好使的多。”
“时候不早了,做完手术我还想给你输瓶液体,预防以后发生感染,”医生也得自保不是?三姨太不信她,她难道就相信这位一向敌视她的三姨太了?
“明惠,没事的!”李少谦把笔递给三姨太,“薛大夫说了,你的病不严重,做完手术用不了几天就能全好了,父亲昨天就发话了,要请大夫过府给你看病的,”
三姨太一直找各种借口说自己无事不让府里请大夫,怕的就是她会露馅,“好吧,我签!”
……
真正手术的时候薛琰并没有再次麻醉三姨太,她其实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就是那台b超机了,吸引器什么的,她选择了脚踏的,全程脚踩,至于无痛手术,她如今的室不具备这个条件,也只能让三姨太多少受些疼了。
等手术结束,薛琰把三姨太扶到一旁的床上躺好了,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液体给她输上,才把李少谦叫了进来,她指着产床下的一个铁皮桶道,“麻烦你把这个给倒了吧,最好是在后院找个地方挖坑埋了。”
看着桶里的血水,李少谦一阵儿晕眩,“这,”
“这就是她堕胎没有堕尽的残留胚胎组织,”薛琰面无表情的看着摇摇欲坠的李少谦,“你们的事我不好议论跟评价,但我觉得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一个女人的话,应该舍不得她受这样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有些变动,三月的加更会放在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