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回到马府的时候, 马维铮已经回来了,看到薛琰回来, 他点了点桌子,“快来吃饭。”
薛琰在马维铮对面坐了,“那个霍北卿真是个小人啊!如果没有他爹, 那人就是个小混混,顶多在县城混出个老大来。”
“县城?就凭他?”马维铮给薛琰盛了一勺汤, “你太小看县城了吧?下头的流氓得拼拳头呢!不是靠谈情说爱, 当个小白脸还差不多。”
瞧马维铮把人埋汰的,薛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你回来的挺早,不忙吗?”
“忙, 我让他们吃饭去了,我回来吃完饭还得回去,”马维铮伸出一只手握住薛琰的左手,低头扒饭,“看到那些人,气的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还是回来跟你一道儿。”
特意跑回来跟自己吃饭,薛琰看着用左手扒饭的马维铮,给他往碗里挟菜, “那些人是什么态度?总不会一个站你这边的都没有吧?”
马维铮叹了口气,“也不是,东洋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他们早就在鲁省享受着种种特权了,尤不足意,我想借这个机会,不但要让他们退出齐州,还想把两条铁路线要回来,”
薛琰点点头,这次东洋人就是顺着两条铁路要过来的,“修桥铺路利国利民,但打起仗来,谁占着铁路,就等于占着上风呢,也怨不得你要建空军了。”
马维铮放下筷子,提起这个人,他真是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卫鹏现在是一心求统一的虚名,我估摸着他私下已经跟东洋人有默契了,只要东洋人退兵,什么条件都答应。”
薛琰挟了口菜喂给马维铮,“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了,为这种人少吃一口咱们都亏得慌,他不配的。”
自己回来跟薛琰一起吃饭的决定太英明了,只有她才会这么无条件的站在自己一边,“打住就会有伤亡,咱们兵力不能跟东洋人比,死伤的多那是技不如人,我认了,但齐州最初被无辜屠杀的几千百姓总得有说法吧?”
这也是他跟和谈小组的人分歧的地方,那些人得了卫鹏的吩咐,只求尽快息事宁人,把这事翻篇儿,东洋人退出齐州就算是华夏的胜利,至于牺牲的将士跟被杀的百姓,最好当没事发生。
“如果连提都不提,他们死的太冤了,”马维铮烦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东洋人当初攻进齐州的理由是他们有两个人被杀了,两个人,就杀了我齐州数千百姓!”
“可你能从东洋人手里要出补偿来?”薛琰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可能的,人家不叫你赔已经是‘开恩’了,你也说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上头坐着个怂货,下头人就算是效死之心,又能如何?”
卫鹏下令不抵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当主席?”
薛琰托腮,“我成天看报纸,卫鹏一心一统,说白了还是因为华夏没有统一,他想弄这么个‘伟业’来,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薛琰不以为然的笑笑,“反正大家心不齐,闹呗?谁枪多谁当家。”
马维铮意味深长的看了薛琰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呀!要是个男人……”
“那你还要不要我?”薛琰冲马维铮眨眨眼,软语道,“我不介意当攻的。”
“公的?男人女人就行了,说那么难听,”马维铮在薛琰脑门上敲了一下,“成天这小脑瓜儿里都是什么啊?真是!”
“哈哈,我错了,是我太粗俗,”薛琰直接笑喷了,跟马维铮讲“攻受”显然是不可能了,“我有个提议,等齐州的事结束了,不妨在齐州建个纪念牌,为那些惨死的百姓还有战死的将士。”
“纪念碑?”马维铮猛然站起身,“静昭,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有什么怎么想的?以后这个的纪念碑纪念堂并不少见啊,“勿忘国耻,祭奠英灵,也警示后人,”她上学的时候,每年都要去烈士陵园扫墓,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马维铮走到薛琰身边,半跪在地上,把薛琰紧紧的抱在怀里,“我现在想想都有些害怕,如果你当时没原谅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薛琰在马维铮脸上亲了一下,“没有我,你照样能打胜仗,当你的西北军少帅,我也一样,照样当我的许家大小姐,当医生!”
“你心肠怎么那么硬呢?”马维铮不悦的哼了一声,“说点好听的又不费你什么事?”
薛琰在马维铮耳廓轻轻抚着,这人在自己跟前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好听的当然有啊,我常常想啊,咱们应该是老天安排的姻缘,这一世,如果没有我,兴许你的存在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没有你,我说不定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马维铮仰头吻住薛琰,他才不管什么老天不老天,只要现在跟经后他们在一起就好。
薛琰被马维铮吻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是餐厅,外头多少只眼睛看着呢,薛琰拍了拍马维铮的肩膀,让他放开自己,“马维铮,放开我……”
结果迎来的是更激烈的吻,而且亲吻根本浇不熄他心里的火,马维铮干脆一把把薛琰抱起来,“咱们换个地方?”
薛琰狠狠的在马维铮额头上拍了一下,“你吃完饭不是还要去开会?想做什么?放大家鸽子?快放我下来!”
马维铮把头埋在薛琰肩上,深吸一口气,“知道了,”他用力抱了薛琰一下,小心翼翼把她放在椅子上,“你最会干的事就是扫兴!”
“我会干的事多着呢,”薛琰踢了马维铮一下,“快去吃饭,吃完做你的正事去。”
“那你这两天就搬过来?”马维铮舍不得松手,“别等我走了你再搬,你早点住进来,我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你。”
这还是她最初认识的马团长吗?薛琰简直怀疑这人也被穿了,可他看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好吧,刚才张副官带我去看了院子,就挑你旁边那间吧。”
“其实我那个院子里房子也很多,要不你搬我院子吧?”
“我带着琬姐她们一起住过去?”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马维铮想了想,“这府里那么多院子,怎么能叫琬小姐跟你挤在一起?这样吧,那边落月轩挺清幽的,就让薛琬小姐住那里吧。”
离他们越远越好。
薛琰无奈的一笑,“我都没顾上看落月轩在哪儿呢,等琬姐过来了,让她自己挑吧,我听张副官说你在家里另修了条车道?我得挑进出方便的地方住。”
吃过饭后薛琰要回家,马维铮要继续开会,两人牵着手往外走,薛琰顺道儿把自己猜的霍北卿请自己的目的跟马维铮说了。
“这霍家什么家风?怎么说霍万贤也是真刀真枪在东三省称的霸,怎么生了这么个不肖子?”马维铮气的脸色铁青,叫弟弟跑薛琰这儿施美男计来了,“你以后离霍家远点,管他死不死的,跟你没关系!”
“别呀,多挣钱啊,”薛琰噗嗤一笑,“一个月三百大洋,够我们一家子花销了,”
她见马维铮冲自己瞪眼睛,忙晃着他的手笑道,“咱们可是一致认为霍北顾比他哥有用的啊,可不能让人这么轻易没了。”
“不管他有用没用,以后你都不许见他了,”马维铮不悦的沉着脸,主意打到自己女人身上,“我得给姓霍的点儿颜色看看!”
薛琰其实对霍北顾的印象要比霍北卿好的多,“那你看着办吧,不过这个月的钱我已经收了,明天霍家人会过去取药,而且如果我不再卖药给他,霍北卿当众向你求药?你要怎么说?”
“你要脸人家不要的,”薛琰又拉着马维铮的手晃了晃,“你别管这个事了,我又不傻,还能叫他们占了便宜?”
“你是对拉拢霍北顾还抱着希望?”马维铮已经完全不想跟霍北顾合作了,“其实也不必,东北就算是承认了国民政府,也照样还是自成一国,跟别的地方是一样的。”
可薛琰不想让它变成东洋人在华夏土地上的“国”啊!但国民政府是没本事把东北给握在手里了,而且就算是真的归了国民政府,上头坐的是卫鹏,也比霍北卿可靠不到哪去,当年到底是谁叫跑的,到现在还是一桩悬案呢!
马家取而代之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说目前西北军的兵力根本拿不下东三省,而且两家火拼,便宜的是卫鹏跟外国人。
但这些后事薛琰还不能跟马维铮说,就算是说了,马维铮一个西北军少帅,又能怎么样呢?
“我知道了,虽然我也知道结果有些渺茫,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当初她不就把马维铮给抢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再拉一次霍北顾呢?
“你也跟我讲过,东北军事力量是华夏最强的,而且那地方又富饶,东洋人在那里经营多年,如果真的落到他们手里,无疑是与虎添翼,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马维铮停住脚步,转身把薛琰搂在怀里,“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记得带上韩靖,”他爱上的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姐,如果硬拦,也只会适得其反。
“马维铮,你真好,”薛琰给了马维铮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跟很多人,应该说你跟很多男人都不一样,我真是太幸运了。”
“当然不一样了,集团军司令整个华夏也没有几个,像我这么年轻的就更没有了,”马维铮得意的扬眉,“不然你会看上我?”
确实是这样,薛琰肯定的点点头,就算是百年之后,大多数男人,还是希望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就算是工作,也是找一份轻松的,最好是既有工资可拿来减轻男人身上的负担,又不能太过繁忙而耽误了照顾家庭跟孩子。
这也是薛琰前世一直拖到老大,宁愿恋爱而不肯结婚的最大原因,而马维铮,却完全刷新了她对旧式男人的认知,他能接受自己的思想跟行为,还能无条件支持,这一点,就难能可贵。
薛琰踮脚在马维铮唇上亲了一下,“我不是看上你了,我是爱上你了!”
……
薛琰到细管胡同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薛琬怕在外头吃不好,还叫金师傅给她留了火,一见她进门,就叫金师傅用早上炖的鸡汤给她下面吃。
“琬姐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我觉得这阵子我是又要长个子呢,成天都吃不饱,”一碗鸡汤龙须面薛琰犹觉不足,又拿起一只豆腐包,吃的津津有味。
“你呀,你跟马司令以后是要长久过日子的,在他跟前该怎么吃怎么吃才行,难道你准备以后撤下饭桌,转头就躲起来吃点心?”薛琬递了杯山楂茶给薛琰化食。
薛琰摆摆手,“不是这样的,我在他跟前从来不装的,就是吧,我们吃饭的时候老聊天,本来时间就紧,一说话,饭就吃的少了,”
薛琰看着桌上的包子,“我已经跟马维铮商量好了,咱们尽快搬到帅府去吧,其实这样也好,他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叫金师傅给他做顿宵饭垫垫。”
这小情侣真是,薛琬不由失笑,“合着人家帅府连个厨子都没有,就等着金师傅过去才能开伙呢!”
“那倒不是,”薛琰被薛琬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想着怕他身边的人想不起来嘛!”自己吃着想着马维铮没准儿饿着开会呢,薛琰挺心疼的,“他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结果没一天消停过。”
薛琬看看时间,这时候送宵夜过去似乎有些过了,“你跟他身边的副官交代一声算了,如果会开的实在是晚,就给大家都准备点吃的。”
薛琰也是这么想的,她点点头干脆把韩靖叫过来,叫他给张副官打电话。
“你回来的晚,下午的时候二少奶奶来了,说是她已经带着可怡去学校请假了,娄二爷已经买好了车票,三天后的,”薛琬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静昭,”
她知道薛琰对灵可怡处理感情的方法有些看不上,“可怡也有她的无奈的,别说她那样没经过事的小姐,就是我,如果碰见何书弘那样不讲理胡搅蛮缠,手里还有枪的,也没办法啊!她已经受到教训了,你没事的时候跟她说说话吧,叫我说,可怡心里恐怕你跟丽珠比那个何书弘更重要些。”
当年如果她有娄可怡那样的兄嫂或者好友,命运会不会不一样呢?想到这里,薛琬又低下头,应该不会的,当年那个眼里只有那个坏男人的自己,也只有吃了大亏,才会明白过来。
薛琰注意到薛琬的落寞,知道她又想起来过去的事了,兴许是闲了,薛琬反而比以前更喜欢“回头看”了,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有些姑娘为了“爱情”,闺蜜算什么,亲生父母也可以不要的,娄可怡这种“劝”得住的,其实也是一种幸运,比薛琬这样从惨烈的生活中得到教训,要幸运太多了。
“好,我闲了就去看看她,他们要回去了,我跟丽珠乐棠,怎么也得买些礼物叫可怡带给娄伯伯跟丁伯母,”凭薛琬的情商跟阅历,许多事是不需要人开解的,薛琰只当没注意到,跟她说起了琐事。
“说起这个,今天怎么没见乐棠过来?”薛琬一抚掌,“你跟他说了你今天不在家?”
“怎么?他没来?”之前顾乐棠可是恨不得每天都跑细管胡同报到的,她挠挠头,想起来昨天晚宴上遇到的事,大概跟薛琬讲了讲,“估计是气着了,没心情出门吧,过两天兴许就好了。”
薛琬冷眼看着顾乐棠跟薛琰的关系,薛琰跟自己应该是一样的,对顾乐棠的喜爱跟照顾更多的是姐弟之情,但顾乐棠对她跟薛琰的态度区别就大了,“乐棠也是的,闹了闹也好,他早就得想开了,不然老这样,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薛琬一点儿也不为薛琰跟马维铮担心,一个顾乐棠根本不足以破坏他们的感情,但顾乐棠这么“痴心不改”,看着人家小两口成天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薛琰点点头,“好在他才二十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再暗示他几次,等大家忙起来,应该会没事吧,还有顾家人呢,他可是顾家的小宝贝儿,顾家人不会袖手的。”
“也是,有些事光听人劝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得自己想开了,”薛琬点点头,薛琰现在也够忙的了,实在不能再在这上头分心了,“好在乐棠是个好孩子,要是何书弘那种的,”
想到何书弘薛琰一阵儿恶寒,“那样的人就走不到我跟前!”也就哄哄娄可怡那种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姑娘罢了,连方丽珠都骗不了。
就冲昨天晚上薛琰踹出去的那一脚,薛琬就信她的话,“我才想起来,你出手还真够利索的,我都吓了一跳呢!”
“我练过的啊,不但我,新思她们都练过,”薛琰耸耸肩,这不算啥,前世她还把骚扰她的男人过肩摔了呢。
薛琬摇摇头,“不一样的,嗯,”她想到了一个比较,“就像咱们带的那几个,就算是枪法练的再好,跟韩靖他们也不一样。”
“噢,你说这个啊,那是,其实会打跟敢打是两码事,”薛琰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看到没,就这样打人耳光,有人也是没有勇气伸出手的。”
薛琰点点自己的胸口,“首先得过了自己的心理关,”
说完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跟你讲这个,好像我以前多爱打架一样,”她小时候也是把男孩子摁在地上往死里揍的狠角色啊,但这辉煌的过去不能告诉薛琬,万一她跟姜老太太她们聊起来,可就露馅了。
……
薛琰下午一下课,人才出医学院的校门,就看见一辆汽车停在外头,车旁站着的人长身玉立,长衫外头披了件斗篷,任谁见了,都得叹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
“二公子怎么到我学校来了?特意等我的?”薛琰看了一眼霍北顾身边的车,这要是拍下来,能直接当广告了。
霍北顾觉得薛琰脸上的笑容很奇怪,他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我想着既然是求医,亲自过来一趟更尊重些,”其实他是被自己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大哥给逼出来的,还非要叫他约了薛琰去看红叶!
他伸手帮薛琰拉开车门,“许小姐请上车。”
薛琰点点头,抬腿上车,“那走吧,其实你直接去细管胡同更好,我走的时候特意把药留给姐姐了,你的人过去直接拿走就行了。”
霍北顾低头一笑,看了一眼前头开车的司机,“听闻许小姐有位国色天香的长姐,许小姐不是家中独女吗?”
“呃,是表姐,她新寡在家,奶奶便让她陪着我来京都了,顺便出来走走,心情能好些,”自己有个表姐的事估计是霍北卿告诉霍北顾的,但霍北顾上车就提起她,就有些奇怪了。
“原来是这样,昨天我还听大哥说,过几天我们府上会设宴,到时候希望马司令跟许小姐还有令姐能赏光。”霍北卿有什么小心思基本不瞒霍北顾,在他眼里,这个弟弟就是自己养在笼中的雀鸟,就算是想走漏风声,也无人可诉。
薛琰这次已经听懂霍北顾话里的意思了,她简直要大笑一场,然后去问问霍北卿需不需要做个开颅手术换个脑子?她免费!
“令兄不愧是京都第一名公子啊,果然不同凡响,哈哈,”薛琰冲霍北顾伸了个大拇指,“相信东北在少帅的治理下,未来会更加惨烂!”
“惨烂?灿烂吗?”霍北顾有些哭笑不得,这薛琰骂人真是不带脏字儿啊,“许小姐过誉了。”
“没有没有,真的,将来令兄真的会被载入史册,被后人大书特书的,我保证!”薛琰冲霍北顾肯定的点点头,“不过么,二公子就不一样了,你会像现在一样的,”现在无人识,以后也是无人知。
薛琰的声音幽幽传到霍北顾耳中,“人们会记得少帅的辉煌战绩,会记得他申明大义,促成了华夏统一,他的风流多情也会被人们写成小说,拍成电影,一代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