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这个词对于陆婉亭并不陌生,甚至因为记忆太过于深刻, 一提到她就有下意识的反应。
她张了张口, 口是心非道,“我我现在不喜欢吃了, 所以——”
“所以你也不用白费力气。”
千闫置若罔闻,轻声应了个单字, 起身径自去换床单了。
陆婉亭这一拳硬生生打在了棉花上, 憋屈得不行。
当晚, 千闫还想要蹭床,被陆婉亭以如果他非要睡在她的房间那么她只好去他的房间睡这个理由给赶走了。
是夜,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在刚刚, 千闫最后挤出来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诡异。
或许是这么多年来, 她都习惯了他的面无表情,突然来了这样的转变, 还有点不适应。
但更惊讶的是他语气的转变。
可以说是,极致温柔。
陆婉亭本来手正在揉搓着小被子的角儿,径自沉思。
想到这儿, 登时觉得手臂上泛起一片酥麻。
她低头一看,仔细辨别, 竟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陆婉亭
当晚,她理所当然的没睡好。
千闫实在是害人不浅!
第二天一大早, 陆婉亭携着疲倦的面容来到一楼的客厅, 宋老爷子看到了, 询问了一番是不是没休息好。
陆婉亭打着哈哈,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奈何千闫怎的变成了吃过不认账的那种人,末梢稍狭的黑眸紧紧地盯着她看,也就算是照盘接受了。
唯有顾绾绾神色怪异,时不时地飘过来一眼。
那视线太过于意味深长,夹杂了几分打量,甚至于是了然一般,以致于显得不容忽视。
陆婉亭等到千栀和宋祁深出去了以后,这才在下午找到机会,去问她。
“我没呢我就随便看看。”顾绾绾动作顿了顿,而后矢口否认。
陆婉亭心下还是疑惑,奈何顾绾绾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不过婉亭啊,你和千闫都分房睡了,这是闹别扭了?”
陆婉亭眼睫扫下来,声音淡淡的,“没闹,就是我们准备离婚了。”
顾绾绾听了,如同被雷霹了一样愣在当地。
那她昨晚看到的是梦?
这对夫妻奇奇怪怪,自高中起,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人,仅仅有彼此。
只不过一个表现得深,一个表现得浅。
两人的世界就跟放置了围墙,有了结界一般。
别人进不去,他们自己也绕不出来。
也不怪那时候没人敢接近。
到了这个年纪,居然闹起了离婚。
可真是件奇怪事了。
顾绾绾是真的惊讶到了,她脑海中里依稀浮现昨晚和儿媳妇一起偷看的场景。
那昨晚这两人算是离婚炮?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
“没想到罢了,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你这个决定,和栀栀说了吗?”
“等到手续办好了,就和她说吧,这几天是她的婚礼,得开心点。”陆婉亭这样应道。
当晚,到了晚餐的时候,千闫让助理拿过来一麻袋螃蟹。
说是专门带过来的。
宋青庭疑惑起来,“你带这个过来?”
“新鲜。”千闫对于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这边沿海就有渔场,直接现捞送过来,岂不是更新鲜?”
千闫不说话,但冰刀子却是直直地射了过来。
宋青庭温和地笑笑,也没再问了下去。
饭桌上,千闫拆完一只又一只螃蟹肉,全部送进了陆婉亭的碗里。
说是请大家吃。
但别人连一根毛都没捞到。
顾绾绾望着眼前的两人,又愣了。
宋青庭闲散的眼神也撂了过来,“我们冷酷的大魔王,都学会疼老婆了?”
陆婉亭被调侃的不好意思,望着那叠成小山的螃蟹肉,推到了宋青庭面前。
“你要是喜欢,可以拿去吃。”
螃蟹性寒,老人家不能多吃,害病。
陆婉亭也就没递到宋老爷子跟前。
但这样的话一出来,顾忌到千闫,顾绾绾和宋青庭哪儿敢接啊,连忙推了回去。
接下来的话题,陆婉亭都没仔细在听了。
她低下头来,用筷子捣着碗里的螃蟹肉。
千闫生性冷淡,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来。
但刚刚亲自给她拆螃蟹,就差没有亲自喂的举措——
从未有过。
陆婉亭想了会儿。
在之后的几天,离千闫更远。
参加完婚礼,陆婉亭跟着千闫回了海外总部。
这次她亲自去办理辞职手续,他就是不批准,也得批准。
但当她说明来意的时候,千闫只缓缓递出来一份财产转让协议。
“我名下百分之七十的财产,都给你。”男人面色如常,“公司里,你原来持有的股份不变,我的部分份额,当做给女儿的嫁妆,千宅也给你。”
陆婉亭看着这份协议,“你疯了?”
两人原有的股份,在千陆集团里,占据了绝对控股。
眼下,千闫将自己的一部分,转给了千栀,其他的不变。
但——
他的财产,和股份相比,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千闫近些年来创建的商业帝国,不仅仅是千陆集团这么简单。
海外基建,国内地产投资,包括陆海两道的运输,都在他的资产涵盖范围内。
更别提千宅,位于京巷街道,鄞城百年传承的小洋楼,价值过亿。
这些掏给她了,那么他呢。
“你别提离婚,这些都给你。”
陆婉亭听了笑起来,“我不要这些,也不可能不签字。”
而后她一字一句,“你、做、梦。”
办完了辞职手续,陆婉亭先行回了国。
按照她当初所想的,千闫若是不签离婚协议,那么她将会向法院提起诉讼。
千闫看她去意已决,这次没再挽留。
只是事先说好的那些,还是转给了她。
陆婉亭看了皱眉,她跟着千闫打拼了这么久,没人比她更知晓他的野心所在。
他这样,相当于放弃了之前努力的一切。
千氏集团之前虽也是业界内的翘楚,但却是在他的接管下,逐步奠定了在海外的位置。
陆婉亭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其余和他有关联的一切,她都利落地割舍下来。
原以为圆满结束,未曾想,陆婉亭前脚回了国,千闫紧跟着就跑了回来,公司也不管了,直接丢给助理。而后的几个月里,还有将业务交接给宋祁深的意向。
但这样,何必呢。
陆婉亭没理他,开始了自己的养生兼放松的环游之旅。
冬天的时候,陆婉亭和千闫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这次,他应得很痛快。
漫天寒冷,大雪纷飞。
他银发冷肤,身长玉立,站在车前,目送她远去。
陆婉亭上车前,朝他挥了挥手。
她笑着。
千闫,再见。
原以为这般便是结束,但她和顾绾绾出去旅游的时候,旅行被硬生生地搞了破坏。
两人在酒店外面和小鲜肉聊得正开心,旁边倏然蹿出两道修长的身影。
一人架着一个,陆婉亭和顾绾绾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直接带走。
陆婉亭被扛着,拧了会儿来人,几乎是尖叫出声,“千闫!你放我下来!”
千闫一声不吭,把她抗回房间,一把扔在床上,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爽。
“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你?”
还敢跑出去找野男人了!
他本就离了她不能活。
最后的一丝祈祷破了灭,只好采取迂回的政策。
她要离婚,他同意了。
她要自由,他也给了。
但不代表着,她可以投入到别人的怀抱中去。
“你到底想怎样?!”陆婉亭惊魂未定,眼下只想一脚将这个狗男人踢飞。
“我想怎样。”千闫开始解衬衫,“我想重新追你。”
这男人的脸皮,自从挪威回来以后,就厚的格外的离谱。
陆婉亭看他这副样子,能被气死,这就是重新追人的态度?
那他解衣服做什么???
想到他刚才的话,陆婉亭冷哼一声,“那我告诉你!对!没错!你一个人满足不了我!”
千闫的动作一顿,随即解衬衫的动作更快了。
他利落地将人摁住,之后采取了让人欲罢不能的招数,随后攻城略地。
这般的架势,陆婉亭拼命抗拒之下,招惹来他的更疯狂。
“千闫,你知道吗,我可以去告你。”事毕,陆婉亭气若游丝。
“嗯。”他随意地应了一句,“刚刚试验过了。”
陆婉亭?
“这么热情,大概只是因为这阵子没有被满足,我知道,你刚才那句是气话。”
千闫在脸皮厚的同时,话也多了起来。
关键是这话吧。
这还是
这特么还是人说的话??
说的好像她有多么迫不及待一样!
陆婉亭黑着脸,将人踹下了床。
回去以后,陆婉亭干脆闭门不出。
这样,千闫就是偶遇都偶遇不到她。
但持续这样下去。
也不是个事儿。
因为——
她迟钝地发现,例假很久没来了。
大抵是因为有了第一个女儿作为经验。
这次的她,莫名有些心理上的暗示。
陆婉亭后知后觉,那次在国外的酒店里,非常时刻,千闫没有做措施。
那种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这上面来。
她也没敢耽误,当即去医院做了检查。
结果是怀孕了。
三个月。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陆婉亭一方面惊喜,一方面后怕。
当年生了千栀以后,她身子亏损,千闫也没有二胎的计划,就搁置了,孩子的到来算是惊喜所在。
但千闫之前对于女儿冷漠的态度,让她心寒,这是后怕所在。
虽然知道他骨子里带着和常人不一的执着,但落实到自己的家庭,就会显得格外的难受。
不过,既然有了,她就决定自己生下来。
独自抚养。
只是这般决定了,通知别人就有点儿困难了。
这个时候有了孩子
后来,陆婉亭还是告诉给了周围亲近的人。
因为知晓千闫的能力,她也没刻意瞒着。
但千闫要是想过来要孩子,完全没门。
但她有所不知的是,千闫知道这件事以后,一晚上没睡。
随后,便开启了护妻模式。
无论陆婉亭在哪儿,无论陆婉亭去做什么。
旁边都有他的身影。
陆婉亭赶他走的时候,千闫垂着眼,“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要陪着孩子,好好长大。”
虽然他仍然只愿她心中只有他一个,眼里只有他一个。
但没什么,能够比失去她更痛苦了。
在有关陆婉亭上,学会包容,是千闫尝试的第一步。
即便心如刀绞,万劫不复,前方深渊火光。
但他知道,这是他应该承受的。
为之前不经意之间,对于女儿的忽视,对于女儿所造成的伤害,做出弥补。
千闫明白陆婉亭的心结所在。
但她仍然愿意给他生孩子,便是上天馈赠的机会。
这次,他愿意从爸爸做起。
陆婉亭生的,是个男孩,长得和千闫一模一样。
出生以后,千闫便尽职尽责,陪伴他,守护他,给予万千宠爱。
有时候,就连陆婉亭都觉得过了。
“千闫,对于孩子,正常的交流就够了,不必太过于溺爱。”
千闫拿着奶瓶,没有吭声。
他点点头,随后又开启了严父慈父的交换模式。
千小魔王三岁的时候,陆婉亭走到客厅,看父子俩在玩着什么。
千闫将一副看起来丑丑的手套往孩子手上套。
那手套如此熟悉。
那是她亲自织给他的。
晚上,哄完小魔王睡着,陆婉亭看向睡在身侧的千闫。
两人这些年,一直没有个具体的关系形式。
也一直没有复婚。
自家女儿看到爸妈这般相处模式,也曾好奇过。
按照陆婉亭的话来说,两人就是互相解决生理需要。
前阵子,陆婉亭和女儿促膝长谈过。
谈及小时候的事。
女儿笑着说能理解,让妈妈不要这么操心,也不要耿耿于怀。
过去的事儿,她不强求。
眼下她膝下龙凤呈祥,父母中年又得了小孩子,还有老公相伴,女儿觉得已经很幸福了。
想到这儿,陆婉亭缓缓开了口。
“千闫,我们复婚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复婚吧。”
“为什么?”他有些不可置信。
听着一向冷然的他,这般的语气。
看着这几年来,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随影而行的温柔。
陆婉亭悄然湿了眼眶,这么些年,在“再见”以后,终于,又等到了他。
“没有为什么啊就是觉得孩子缺个爸爸你不想就算了”
“好,我说,好。”千闫靠过来,将她捞进怀里。
这些年来虽然没有领证,但千闫揩油是从没落下过。
“哦。”
“你就这个反应?”
听着千闫的话,陆婉亭笑笑。
其实有话,她还没说呢。
千闫问“为什么”。
不是因为什么,也不是因为孩子。
是因为他时刻放在身边的那副手套。
是因为从来没向她邀功过的银色齐肩长发。
有人问爱是什么。
爱大概是,日复一日,藏在缝隙角落里的,小惊喜。
千陆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