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瑜跟在额娘身边,坐在不前不后的一桌上听着大人们说话。庆功宴上的菜肴很精致,只是这大冬天,等到香喷喷的菜到婉瑜这一桌时,菜中的油脂已经在表面凝成了一层膜。望着这样的菜肴,婉瑜是怎么也下不去筷子。于是她也只是挑着精致的点心细嚼慢咽,边吃边想怪不得博果儿爱吃金丝糕,这滋味真不错,可惜府里的厨子不会做。
哲哲和大玉儿坐在上首,想起刚才苏茉儿来说,福临这大半天竟然跟董鄂家的格格在一起,虽然那个丫鬟当时离得远没听到说什么,可这也足够让她不高兴了。她们贵为太后,当然不会计较这点事,只是福临平日挺机灵的,怎么今天就这样呢。
宴会结束后,在回府的马车上,婉瑜坐在佟图赖膝盖上,睁着墨葡萄般的眼睛好奇的问着阿玛:
“为什么瑜儿和乌云珠的阿玛都是都统,但是乌云珠却坐在前面?”
佟图赖眼中闪过疑惑,乌云珠是谁啊?
“爷,乌云珠是鄂硕大人家的格格。”
佟图赖听到鄂硕就明白过来了,委屈谁也不能委屈女儿啊,看来那件事儿不能再拖了。佟家世居开源佟佳,在佟养性的时候做贩马卖布生意迁居抚顺,是正儿八经的满人。可佟养性参军时阴错阳差的进入了汉军旗,开始的时候这并没什么,满人没那么多规矩,都是八旗谁打了胜仗谁直得起腰干。可现在不同了,满人已经夺取了天下,任谁都知道满人的地位比汉人高,他得赶紧的查清族谱上报朝廷了。
“瑜儿不喜欢今天坐的位置么?”
“瑜儿坐在那的话,就会离阿玛好远,瑜儿不喜欢。”
“好,不喜欢阿玛想办法给你换,下次瑜儿就可以挨着阿玛坐了。”
婉瑜扬起甜甜的笑容,他不想入宫为妃,佟家想要保住昔日的荣光,就得先请归满洲。今日的宴会,刚好给了她机会。
佟图赖是当兵的,做事向来直来直去。答应了女儿之后,当天他就要开始查家谱,这么大的事儿,觉罗氏当然也知道了。
“这可了得,你阿玛拼杀了多少年才在正蓝旗站稳脚跟,你这是要白白的放弃么?”
佟图赖听到这里就头疼了,他也知道贸然请归满洲的不妥。可是从长远来看,归满洲真的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解释半天口干舌燥,佟图赖终于说服了觉罗氏。但是有一个条件,他得帮大哥争取到八旗军队的粮草供给。勉强答应后,佟图赖迅速行动,把佟家的事情上报宗人府,同时他又跟大舅子谭泰通了气儿。
“这佟图赖请求归佟佳氏本家?”
“回两位太后的话,佟都统祖上的确是世居佟佳,以前跟扈尔汉总兵是邻居。”
掌管宗人府的宗令不是别人,正是郑亲王舒尔哈齐,这事儿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玉儿,没想到这佟养性还跟扈尔汉有一段渊源,这样他还一步步的爬上来,可见是个好的。”
大玉儿笑眯眯的看着哲哲,“姑姑觉得是好的,那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要不咱们就准了?”
两宫太后点头了,多尔衮那边自然也不会拦这点小事儿。圣旨很快下来了,佟图赖却是满洲人士,今特允其合家归满洲镶黄旗。
设完香案接了圣旨,把圣旨供奉起来,佟图赖高兴地抱起女儿,“以后咱们瑜儿就叫佟佳?婉瑜了。”
“那哥哥叫什么,佟佳?国纲么?”
婉瑜觉得这名字怎么念怎么别扭,还是佟国纲好听。
“瑜儿这鬼丫头,不管哥哥叫什么你都得喊我哥哥。”
佟国纲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看她皱眉才松手。淑贞和佟国维也很高兴,一家五口喜气洋洋。唯一不高兴就是站在一旁的觉罗氏了。
“额娘就是说不听你,到了镶黄旗一切又得从头再来。”
觉罗氏说得倒是真的,都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佟图赖归满洲,自然不能在正蓝旗领兵。刚去镶黄旗,手下没兵的他只是个空头的都统罢了。欢乐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了,这会儿佟图赖心里都有点郁闷,好好的一件事儿,额娘怎么就是不高兴。毕竟是亲额娘,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的耐心。
“这可是皇上的恩旨,额娘站了这么久也累了,儿子送您回去休息。”
“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还有媳妇儿,你也不知道劝劝他。正蓝旗的好多都统都是满人,人家也没嚷嚷着归宗。”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觉罗氏,佟图赖歉意的看向淑贞,淑贞温柔的一笑,示意他没事的。
好不容易伺候觉罗氏歇下,一家人终于可以欢欢喜喜的庆祝了。对于入满洲这件事,最高兴的莫过于婉瑜了。她是从四百年后过来的,知晓越往后满汉八旗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回归满洲也会越来越难。上一世若不是孝康章皇后生下了康熙皇帝,佟家怕是得一直呆在汉军旗。
“贞娘别在意,额娘老了一时想不明白。”
“爷说哪儿的话,额娘也是为爷好。归满洲是好事儿,只是苦了爷了。”
佟图赖抓起她的手,二十年了,贞娘还是如他们初见时那样,永远都在替他着想。淑贞任由她牵着,这就是她的聪明之处,不管婆婆如何都是生养爷的额娘,所以她不会说觉罗氏半句不是。
婉瑜自发的退后一步,走在两个哥哥中间。阿玛额娘感情好,她这个做女儿的可不要当电灯泡。兄弟俩一人一边,牵着刚到他们腰高妹妹。一家人走到正院,淑贞开始张罗着给娘家和郑亲王府的礼。这次多亏了他们,虽然他们没拿她当外人,可该有的礼数她也得做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