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二十七章 佳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按照燕朝宫制,凡年满二十五岁的后宫女子,若未被帝幸,且没有后妃位分者,皆可上书掖庭令请旨出宫。加上延禧九年并未开选,因此除却留在宫中执事的人,前几届的秀女并没剩下多少,几乎寥寥可数。

延禧十二年三月,圣旨召喻天下再次选秀。宫中传闻,自去年七皇子坠马亡故,皇贵妃染恙不起,兼之与帝屡有失和,故而才有今年春月的盛事。时节正值当春,放眼花团锦簇的锦绣后宫中,风开柳眼、露浥桃腮,一片春临人间的绚丽之景。

因皇贵妃身子仍然不适,不宜走动,故而让贤妃、贵妃两名高位妃子前往,陪同皇帝在丰光殿一起甄选。秀女早在半月前先行入宫,已由掖庭令初选过两遍,今日能来丰光殿参选的女子,自然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丽。前些日子颇有流言,说是有一秀女极其肖似皇贵妃,结果引得熹妃亲自前去打探,把众秀女吓得不轻,更让后宫妃嫔当做一段笑话传开。

“内阁大学士林道辅之女,林月娉出列觐见!”礼仪太监手捧黄绫宣册,端正身姿肃立在御座右侧,拉长声调唱道:“林氏月娉,年十七,善诗词文赋……”

谢宜华原本无甚兴致,只是静默不言陪坐着,当听到“林月娉”三个字时,也不由稍稍动容往下瞧去,看看是否真如流言所传。只见那女子身形纤细婀娜,微垂螓首,绵软无声上前几步,清声行礼道:“臣女林月娉,参见皇上!叩见贵妃娘娘、贤妃娘娘金安。”礼毕,方才缓缓抬起头来。

明帝目光微怔,在那秀雅莹澈的脸庞上停留,先不置可否,侧首问道:“贤妃,你与皇贵妃相处时长,可觉得有些像她?”

谢宜华揣不透皇帝真意,敷衍道:“但凡是美人,大约都有几分相似的。”

明帝面上神情淡淡,也看不出喜还是不喜。如此沉默了半晌,多禄见殿内秀女甚是不安,悄悄拈起玉簪问道:“皇上----,可是留名?”

“嗯。”明帝眸色飘忽不定,微微点头。

“恭喜皇上!”多禄忙不迭的贺喜,将玉簪递与身旁小太监,待那小太监捧着托盘走到林氏面前,高声宣唱道:“留名!”林氏战战兢兢接下玉簪,大概是太过激动,身形竟然微微摇晃了一下,低头福礼退回队列。

----其实,是有几分相似的。谢宜华在心内叹气,不知因此一点特殊,带给林氏的将是幸运,还是反之灾祸?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才刚略微平静的后宫,只怕又要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如此恍恍惚惚漫想,礼仪太监已经宣唱好几名秀女,侧首看过去,皇帝也有些意兴阑珊,而朱贵妃却似在等着什么。

“右丞相杜守谦之女……”

“杜玫若……”谢宜华在心内轻叹,那个昔日被迫出宫的伶俐女子,此时光明正大的立在殿中,正以无比合宜的姿势,朝着皇帝盈盈叩行大礼。

“皇上----”朱贵妃巧笑嫣然,一脸贤惠淑德的神情,“臣妾瞧着杜玫若生得好,把她留下来罢?”

谢宜华知她脾气大、醋性儿也大,眼下突然做此言语,明摆着是拉拢杜玫若,多半跟先前亲近有关。只是妃子陪皇帝选秀,只有多选、精选,断然没有劝着不选的,因此心下虽然不愿,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是么?”明帝却是一笑,眸光颇为意味深长。

“皇上,杜玫若原本就是宫中长大的,比其他人都知根知底,更难得为人性格也好。”朱贵妃见皇帝不做定论,竟似有些着急,索性直接请道:“臣妾挺喜欢她的,想留在身边做个伴儿。”

“既然你喜欢----”仿佛跟自己毫不相干似的,明帝朝杜玫若看了一眼,侧首对朱贵妃笑道:“那就依你,让她留在淳宁宫罢。”

谢宜华忍耐等到选秀结束,即刻赶往泛秀宫。慕毓芫却早已得知消息,因见谢宜华一脸自责,遂微笑道:“此事怎能怪罪于你,别再多想了。”

“若是今日娘娘过去----”

“若是我去?”庭院内一树繁花开得照眼,间或有蜂蝶穿梭,慕毓芫望着春光明媚的花景,笑容浅淡如水,“若是皇上有心留下谁,谁去都是一样,即便是我在场,难道就能拦着皇上?正好贵妃亲口提出来,皇上乐得顺水推舟罢了。”自己这样的身份,皇帝都能重修宫殿迎进来,更何况她人名正言顺呢?至于皇帝是喜欢她的美色,还是看上她的身份,仰或又是别的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哎……”谢宜华仍忍不住叹气,静了一会,“不过,另外有一名林姓秀女,果然一如当日所传,眉目与娘娘很有几分相似呢。”

“我有什么好的,何苦相像?”慕毓芫淡淡一笑,手中茶盖轻轻拨了两下,二人正说着闲话,便听外殿通传秀女请安。手上动作稍顿,略有不耐道:“不见。只说本宫身子不适,将预备好的东西赏下去。”

秀女们在泛秀宫吃了闭门羹,消息很快传到前面。明帝听完小太监禀报,手上朱笔未有丝毫停顿,目光仍落在黄皮奏折上,不置一词。多禄见状忙道:“皇上,皇贵妃娘娘近来病着,想是……”

“多嘴!”明帝皱眉喝斥,“啪”的一声,将折子摔在御案侧首,“不过是几个新来的人,她爱见便见,不见就不见,有什么大不了的?往后多办点正事,别拿这等琐碎小事来烦朕!你去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

“是。”多禄赶紧去看水漏,“回皇上的话,已经申时三刻。”

“晚膳还早……”若是此时去泛秀宫,她多半是要以睡避驾,别人又不想见,更没心思翻阅奏折批复。明帝心下甚是烦乱,忽而想起早上的女子,“传朕的旨意,册秀女林氏为婕妤,安置到泛秀宫东面沁水阁,另外再让人封点东西。”

“是,奴才请林婕妤前来谢恩。”多禄伺候帝驾多年,自是深察圣意。

此时秀女尚未进行分派,林婕妤单独晋封迁宫,顿时引起一圈不小波澜,宫中上下皆是议论纷纷。多禄瞧她紧张不安,凑趣笑道:“婕妤生得好颜色,像足皇贵妃娘娘的品格,眼下能够住在泛秀宫,更非旁人可以比拟。等下换一身新鲜衣裳,还要去给皇上叩头呢。”

“是。”林婕妤神色恍惚,点了点头,又仿佛忽然惊醒似的,“啊……,不不,岂敢与皇贵妃娘娘相比,公公说笑了。”

“婕妤----”多禄略微皱眉,“等会到了皇上跟前,可别这么心不在焉的,脸上记着带上笑,免得惹皇上不高兴。”

尽管多禄一再嘱咐,林婕妤却似没大听进去,直到给皇帝叩行大礼时,仍是一幅旧魂不守舍的模样。明帝只当她是紧张,琢磨了一会笑道:“你父亲林道辅为人古板,一脸刚肃,养的女儿却是娴静柔和。听说,你还会些诗文?”

林婕妤细声道:“只是读过几首闲诗,谈不上会。”

“去罢。”明帝挥了挥手,多禄忙领着宫人退出去,走到窗边长榻坐下,侧首对林婕妤道:“正好无事,陪朕下一会儿棋。”见她始终低垂着头,随口笑道:“你脖子不疼么?好了,抬起头来。”

“是。”林婕妤赶忙抬头,一双明眸依旧看着地面。

----果然都是秀眉星眸、身形婀娜,只是似这般畏畏缩缩,纵使外表再相似,也没有半分凭水临风的气韵。明帝心下颇为失望,遂道:“算了,朕突然不想下了。正好朕要去泛秀宫一趟,顺便带你回去。”

林婕妤松了一口气,“是,恭请皇上移驾。”

一路缓行来到泛秀宫,暮色正浓。吴连贵眼尖瞅见圣驾,躬身礼毕道:“皇上万福金安,皇贵妃娘娘有些头疼,这会还没起来呢。”

----如此,也不是三、两天了。自从去年入冬以来,但凡皇帝前来,皇贵妃不是在七皇子寝阁发呆,就是身子不适睡下,十之八九总不得说话。开始只当是真病重了,让俞幼安把了好几回脉,却是什么都没诊出来,脸上也不见半分虚弱之色。多禄瞅着皇帝的脸色,小心问道:“皇上,要不去沁水阁坐坐?”

“不去!”纵使明帝耐心再好,也忍不住有些憋气。

众人见皇帝僵持站着,更是吓得不敢动。吴连贵也颇有些为难,正要开口,却见香陶从内殿跑出来,一脸急色道:“吴总管,你快去请皇上……”抬头看见皇帝,“原来皇上在这儿!”

吴连贵赶忙喝斥道:“放肆,没点规矩!”

“不是……”香陶急忙跪下,朝皇帝哭诉道:“方才娘娘醒过来,说什么听见七皇子殿下在哭,一定是有人欺负了他,非要奴婢们去找人……”她一面说一面抹泪,“皇上,奴婢们劝不住娘娘……”

明帝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推开众人。寝阁内已经乱了套,慕毓芫满头青丝凌乱,眸色朦朦胧胧,手上推攘着双痕,“你们拦着我做什么?快去找祉儿……”抬头看见皇帝进来,连忙用力扑过去,满面泪痕哭道:“皇上,臣妾听见祉儿在哭……,他们都不去找,又拦着臣妾,皇上快派人去……”

“宓儿----”明帝见她大异寻常,像是被什么迷惑住心智,又惊又吓,赶紧搂到自己怀里,“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什么噩梦?”

若是往常见到皇帝,慕毓芫多是无甚言语,今日却死死抱住皇帝不放,“皇上,臣妾真的听见祉儿在哭……”她像是不解众人行为,不断摇头落泪,“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拦着我……,为什么不去找祉儿?”

双痕揭开床前小巧的虎头炉,又回头道:“紫汀,快把甜梦安神香拿来。”压成五瓣梅花形的香饼,只掰了一瓣丢进香炉,片刻便有甜润的香气飘出,比之平常香料要更加柔和一些。

受到香味的影响,加上明帝不停的哄劝,慕毓芫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喃喃道:“皇上,你赶快让人去找祉儿……,快去啊……”

明帝握着那纤细柔软的手,看着那蒙上雾气的水光明眸,心内一阵刀绞似的痛,轻声哄道:“宓儿,你先好生躺着,朕马上就让人去找。”耳后传来轻微脚步声,是俞幼安一脸急色赶来,正立在门口候命,“都先下去,朕陪皇贵妃说会儿话。”

“皇上,祉儿呢?”慕毓芫睁大眼睛询问,一脸茫然之色。

“宓儿,你别吓唬朕……”明帝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泪水沿着脸颊下滑,“虽然祉儿去了,我们不是还有佑綦、棠儿和小澜么?你别担心,祉儿是个好孩子,已经安静的睡着了。”

“不,臣妾想看祉儿……”慕毓芫带着一丝执拗,“快去找祉儿,快去……”声音一点点软绵下去,渐渐细不可闻,最后竟然俯在肩头睡过去。

不单如此,连明帝也有一丝困顿。心下甚是迷惑,目光在寝阁内环视了一圈,终于停在剩下的香料上。慕毓芫并不大用香,特别是春夏之季,多时都用新鲜瓜果湃在海口缸内,只取一点淡淡的清新果香。再者,先时专门寻来的香山子,不用点燃,可以数年保持香味不断。缓缓将慕毓芫放下躺好,唤来双痕问道:“这安神香是哪里得的?朕怎么不曾在宫中见过?”

双痕瞧了瞧案头,回道:“是先头贵妃娘娘送的。原本娘娘不爱熏香,有次睡不着点了一回,很是安神入睡,每次只需一点儿就好了。娘娘心情不大好时,经常会燃上一些,说是心里平和许多,还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呢。”

“这么管用?”明帝嘴角牵出虚浮笑意,微眯双眼道:“认真说起来,朕近日也睡不大好,你去包上几块,等会带回去燃上试一试。”

是夜,皇帝未召幸任何嫔妃。天禧宫内水底铜漏声声滴响,时光一点点流逝,多禄上来请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让奴才伺候着安歇罢?”

“不急,朕还要看会折子。”明帝懒洋洋倚在龙椅内,指着案头的梅花香,“拣两块丢到香炉里,朕想安神静一会。”多禄上前拣起香饼,扔进鎏金兽纹高脚大鼎炉内,回头不见皇帝言语,仍执拂尘立于一旁。

皇帝时常深夜批阅折子,不是什么稀奇事。宫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因此殿内寂寂无声。如此静过大半个时辰,多禄忍不住揉了揉眼,见皇帝看向自己,连忙赔笑道:“夜深了,皇上还不歇息么?”

只听“玎珰”的一声,众人都不免吓一大跳,寻声看去,原来是香炉旁的小太监打了个瞌睡,不慎将手旁金炉箸碰掉在地。御前失仪的罪名不小,小太监吓得“咚咚”叩头,连连求道:“皇上,奴、奴才知错……”

多禄忙喝道:“还不快拖下去?!”

明帝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半夜三更,别弄得鬼哭狼嚎的,罚他半年俸禄,带下去罢。”小太监赶忙谢恩,只得半句便被人拖走。

“皇上?”

“朕觉得有些头疼,让人去传张昌源。”明帝起身离座,收起剩下的梅花香饼,走了几步又道:“慢着----,太晚了,还是明天罢。”

“皇上,当真不打紧么?”

“朕死不了!”明帝语声含怒,拂袖进去。

张昌源乃太医院院首,当年与俞怀仁并称“杏林二圣”,如今已经六十有余,平时只为皇帝一人诊脉。次日得召,听说皇帝昨夜开始头疼,更是着急,连连催促宫人快着一些。进到内殿略行了个礼,便道:“皇上,让老臣先诊脉罢。”

明帝将手搭在绣枕上,静默不语。

张昌源望、问、诊、切一番,稍稍松了一口气,“并无异常之处,只是皇上还得多加保养,按照老臣说的法子,慢慢调养着才行。”

明帝侧身取出梅花香,推到他面前,“昨夜有些心血浮躁,朕让人燃了一会香,谁知道竟然头疼起来,是不是有什么相冲?”

“是。”张昌源打开药箱,拿出一套精致小巧的小玉研,掰下香料研成细末,放在手中揉散闻了闻。捋着花白胡子琢磨了一会,像是仍不能确定,又取出一枚小银碟,并且往里倒了一点清水。

明帝看得好奇,因问:“这是做什么?”

“皇上稍等。”张昌源将药粉洒入水中,轻轻搅了搅,除却一些细碎香料渣浮在水面,余下粉末竟然都溶解了。脸上稍有惊色,不可置信道:“皇上,这香料里含有莨菪粉,那是配制迷药不可少的一味药。”

“你是意思,这香料乃是迷药?”

“不是,那倒不至于。”张昌源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不过莨菪粉遇水即溶,燃之则使人昏沉、易睡,一般的安神香,大概以千份配其一份,太多则使人嗜睡。”大致解释了一番,脸上转为正色,“皇上若是睡不安稳,老臣开一副安神的汤药,这香不能再用了。”

明帝阖上双目,静静道:“唔,开罢。”

比起天禧宫内的宁静,储秀所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掖庭令礼仪太监手捧黄绫,正在朝众秀女宣读旨意,谁知结果大大出人意料,除却昨日晋封的林婕妤,便只有杜玫若一人册为才人。莫说不能跟延禧六年的盛况相比,即使是延禧三年时,也还册了一位贵人和一位婕妤,也就是如今的贵妃和贤妃。

如此一来,林婕妤便成此次选秀的翘首。不单在新人中位分最高,而且昨日便先单独见过皇帝,并且住所是泛秀宫的偏殿,无一处不让人羡慕。仅仅是因为相像皇贵妃沾光,而不是靠自身争取得来,便有这诸多优厚待遇,众秀女心里更是不平。

林婕妤自知得罪于众人,想着稍后新人赴宴,不知会有多少恼恨眼光投来,心内更是忐忑不安。因而对镜整理妆容时,也有些心不在焉,隐约听见殿外传来说话声,小宫女进来禀道:“启禀婕妤,玉粹宫的江才人前来请安。”

“江才人?”林婕妤并不熟悉宫内状况,更不知江才人是何许人,只是自己躲都躲不开,怎么偏偏还有人寻上门来?虽然自己位分是要高一些,但对方却是宫人旧人,阅历资深,断然不敢摆什么架子,忙道:“我这就出去,你快先去请进来。”

“婕妤金安----”江才人一袭梨黄色掐金丝纱衣,头上珠环铮铮,脸上颇有些娇媚之态,含笑打量道:“难怪人人都赞婕妤好颜色,啧啧,今日见过才知道,真是让嫔妾等人羞愧自惭呐。”

这番话似褒似贬、不冷不热,林婕妤勉强微笑道:“姐姐多礼了,我才进宫不懂得礼数,难得姐姐亲自过来,还是先坐下说话罢。”

“不了。”江才人微微回头,招手让小宫女上前,“嫔妾是奉贵妃娘娘之命,特意给婕妤送东西过来。”

“是,谢过贵妃娘娘。”

“婕妤是个知书达礼的人,既然感念着贵妃娘娘的心意----”江才人忽而一笑,她掀开漆盘上头的绫缎,露出内里的莲青色宫装,“等会赴宴的时候,可别忘记把娘娘赏的衣衫穿上,不然可就辜负娘娘的心意了。”

林婕妤稍稍迟疑,点头道:“好,才人慢走。”

江才人快步来到淳宁宫,将事情前后详细回禀,近身笑道:“娘娘,嫔妾瞧那林氏胆子甚小,既然已经答应下来,断然不敢不穿的。”

“哼,瞧她得意的!”朱贵妃鼻子里嗤笑一声,“不就是有几分像皇贵妃娘娘么?真是可笑,这又有什么了不得?还当自己多美貌可人呢。”

江才人巧声笑道:“娘娘别跟那种人生气,等会让她出个大丑。”

“那裙衫禁不住拉扯的,你只要拿准时候就行。”朱贵妃随口嘱咐了一句,眉目间甚是得色,末了又道:“本宫一向不会亏待人,正好昨儿皇上赏了几匹缎子,等会让文绣带你去,挑两样回去做衣裳罢。”

“娘娘放心,嫔妾一定办妥了。”江才人素日与她相熟,嘴上也伶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奉承话,不时有笑语阵阵传开。

整个上午,皇帝都呆在泛秀宫内。一直将近正午,也不见御驾过来未初堂,新来秀女都没见过皇贵妃,底下渐渐有些窃窃私语。朱贵妃一身荔枝红五彩金丝华裳,内里秋香色薄绢中衣,意态慵懒倚在团花椅中,曼声笑道:“本宫若是头疼脑热,心里纵使再难受,也必定不会误众位姐妹,断不会拖着皇上不放。”

她的话分明是指向皇贵妃,只是谢宜华沉默,其他妃子自来争不过她,余下秀女们更是不敢出声。倒是侧旁杜玫若听见,悄声道:“娘娘,先喝会儿茶,嫔妾再陪着你说说话,等会皇上也快来了。”朱贵妃听她如此说,方才作罢。

“皇上驾到!”多禄立在门口宣唱,妃子们齐刷刷站起来。

只听“嗤”的一声,像是谁的衣裙被撕裂开来,众人赶忙回头,原来林婕妤的裙摆被椅脚绊住,竟然当中撕成上下两截。林婕妤见众人掩面而笑,更是狼狈不堪,赶忙朝皇帝跪下道:“臣妾、臣妾失仪……”

明帝皱眉道:“带到后堂,换身衣裳再来。”

林婕妤又羞又愧,满心委屈却不敢哭出来。一路上连头都太不起来,跟着小宫女来到后堂,暂时没有衣衫可换,还得等着人回泛秀宫取来。前面丝竹之声漫开,已经是一团热闹喧哗。忽听“吱呀”一声,门口进来一名翠衫宫女,眉目甚是清秀,笑吟吟上前道:“奴婢新竹,奉贤妃娘娘之命前来。”她抬手摒退了小宫女,“娘娘很是担心,不知婕妤可曾吓到没有?”

林婕妤忙站起来,回道:“多承贤妃娘娘关怀。”

“听说,这身衣衫是贵妃娘娘的赏赐?”新竹很有分寸的打量着,待林婕妤点了点头,方才笑道:“贵妃娘娘亲自赏赐,乃是看重婕妤。眼下才穿一次就弄坏了,婕妤等会回到宴席,可别忘记给贵妃娘娘赔罪。”

“这----”林婕妤很是为难,有些犹豫不决。

“贤妃娘娘还有几句话,让奴婢转告婕妤。”新竹似乎早已准备,走近笑道:“皇上整天政事繁忙、日理万机,不一定有功夫清楚细微事情。婕妤已经招人侧目,想要息事宁人大约是不能够,若是不说清楚,将来事多必定后患无穷。”

林婕妤听到“后患无穷”几个字,方始惊心,只觉自己刚一进宫,就被卷进一股无形的巨大漩涡,凡事根本身不由己。还来不及分清楚风向,就硬被人推拉生扯,莫名其妙就得罪不少人,今后的路又该怎么走下去?新竹说完早已离去,仍由小宫女服侍着换好衣衫,心中的惊惶仍旧没有平定,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茫然。

“婕妤,当心脚下台阶。”沁水阁的管事嬷嬷搀扶上来,贴身低语道:“婕妤,若是方才新竹姑娘嘱咐什么,只管照做便是。”

“嬷嬷……”

“唉……”那嬷嬷轻声叹气,压低声音道:“既然贵妃娘娘不喜婕妤,难道还要再得罪贤妃娘娘么?再者,贤妃娘娘为人脾性好,又跟皇贵妃娘娘亲近,若能时常照拂着婕妤,往后的日子也舒坦一些。”

----由不得自己选择,已然没有退路。林婕妤有点虚脱无力,打起精神来到前殿,宴前歌舞已经撤下,宫人们正在流水般呈上菜肴。那踏住自己裙摆的江才人,此刻早坐在到了对面,正不时的添茶递水,分外殷勤的伺候着朱贵妃。

“坐罢。”明帝淡淡开口,象征性的点头示意。

“皇上,臣妾有罪。”林婕妤迎面跪下,能够听见“咚咚”的心跳声,“方才臣妾御前失仪,乃是过失之一;再者衣衫是贵妃娘娘所赐,臣妾不知爱惜,乃是过失之二;另外起身时没有站稳,险些绊倒身旁的江才人,乃是过失之三。臣妾心中有愧,还请皇上依律责罚!”

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入情入理,既解释清楚事情原委,又以自请责罚之名洗脱委屈,更让对方辩解不得,不由让众人对她刮目三分。在座妃子都已听明白,更何况皇帝那等精明之人?席上一瞬间安静下来,都等着皇帝开口裁决。

明帝拨弄着手上黑碧玺扳指,瞧了瞧朱贵妃和江才人,淡淡扫了席上一圈,沉默片刻才道:“起来罢,不过是一件衣衫而已。”微微侧首,朝多禄皱眉斥道:“愣在这儿着做什么?还不去扶林婕妤起来,赶紧开宴!”

宴席还没结束,泛秀宫便已得知宴上消息。双痕正在服侍慕毓芫洗手,解开五瓣葵口葡萄漆盒,将绿豆面递过去,“真是想不到,那林婕妤竟然那般聪明,拿话堵的严严的,让那两位都说不得。只是奇怪,她才刚进来竟有这等胆色。”

“未必。”慕毓芫微笑摇头,“若是她自己的主意,自然算得上有胆色,可是贤妃不也在么,不定是她点拨了几句。”

“不过淳宁宫的那位,言语越发张狂了。”

“不怪她。”慕毓芫看着多禄新送来的香饼,拈了一块在手,“她一定正在想着,我已经是快要不行,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还是先躺下罢,一会宴毕,皇上也差不多该过来了。”

双痕应声放下纱帷,减弱殿外明媚刺眼的阳光,回身问道:“刚才奴婢进来,见吴连贵极是郑重出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呵,当然要紧。”慕毓芫轻笑出声,拉起绡纱薄被半掩住腹部,在软枕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招了招手,“你坐过来,我细细的说给你听……”

双痕依言近身附耳,渐渐变了脸色,“好,奴婢明白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绝对一番信息全知者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终末忍界反叛的大魔王你老婆掉了盖世双谐
相邻小说
我那五个龙傲天哥哥真欧皇以貌服人[综武侠]全界公敌悍匪重生记热恋你穿越农女种田记女配要改嫁[综]如何温柔地杀死狂犬她属于我[综+超英]天下无双
同作者其他书
千城 金玉满堂 皇家儿媳妇 公主很忙 顾莲宅斗日记 邵家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