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至, 房间仍是一片昏暗。
火折子燃起豆大的火光, 照亮周围一片黑暗,紧接着点燃了角落里的一盏残灯。
苏黎听到响动,偷偷睁开了半只眼睛, 符诩的影子投映在了靠窗的墙面上,他对着烛光整理好了衣袍,又束起了发冠,他的动作很轻, 苏黎只能根据影子来判断他的动作。
墙面上的投影骤然一动,苏黎连忙闭上了眼睛,符诩走到床边, 看到肚子上盖了个小毯子的白貂正在打呼噜,不由露出了一个微笑。
门扉拉动的声音传来,苏黎的貂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连忙一个翻身从床上跳起来, 然后飞速跑到门边用爪子推门,就好象火烧着了她的大尾巴一样。
没有任何一只貂, 见到了祸国专业户妲己变成了剧情女主,还能够傻吃傻睡毫无顾忌。
然而很捉急、要跪了的苏黎,却因为铲屎官的存在, 不得不表现的像一只傻吃傻睡的貂,直到符诩离开。
白貂站在门扉边,用一只小短爪子拼命地扒着门, 见力道不够又加了另一只爪子,可是沉重的门扉丝毫未动,倒是将白貂给推动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刮磨声从地上传来,她的后爪在地板上留下了两道抓痕。
狡猾的铲屎官,竟然将门给锁了!
苏黎不忿地扒拉了两下门,可这样的行为无疑是白费功夫,白貂只能用爪子拄着脸,坐在自己的大尾巴上生闷气。
她必须要在符诩回来之前去找妲己讨个说法才行!
正这样想着,苏黎一低头,就看到了地面上那两道浅浅的抓痕。
虽然早已如春,可朔州城依然天寒地冻,一夜的功夫,院子里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天色还有些擦黑,青衣小厮提着扫帚清扫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小路,便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继续补觉,他刚刚走,走廊里侧的房间便传来了一阵撕裂声。
泛黄的窗纸骤然被扎了个洞,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从洞里伸了出来,来回搅动了一番,紧接着一个貂脑袋费力地钻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白貂一跃而出,撞破纸窗跳到了走廊上。
苏黎舔了舔自己颈部凌乱的毛发,回头望见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她心虚地晃了晃尾巴,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下人,只是那只凶悍的猎鹰正蹲在栏杆上睡觉,见到在走廊上飞窜的白貂,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扇了两下翅膀。
出了大门,街道上人烟稀少,大抵是皇帝萧煜住在附近的原因,这一带的百姓早已被驱离,街道两旁的宅院也是空空如也,周围一片死寂,唯有卫兵巡逻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
苏黎本以为自己要穿过几条街,来到萧煜落脚的那座大院才能见到妲己,可谁知拐了个弯,就从一座荒废的旧院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荒草丛生的院落中,两个立着的身影,站在一棵枯死的胡杨树旁,天际一轮冉冉升起的旭日,将二人的身影衬为了两个黑黑的影子。
“娘娘既然离开了漩涡中心,为何又要回来?”那个背对苏黎的人,正是一刻钟前才离去的符诩,他此刻负着一双手,傲然挺立在蓉姬对面,声音仿若一块寒冰。
相比符诩严肃的模样,蓉姬或者说是妲己,才真是站没站相。她斜靠着胡杨树,骨子里都透着一股慵懒,她拨了拨头发,满不在乎地说道:“离开有什么意思,站在漩涡中央看着你们这些人兴风作浪,不是更有趣?”
符诩眼睛微眯,迎着晨光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看走了眼,还是对方性情大变,若是后者还不足为惧,可若是前者,只怕这个蓉姬才是隐藏最深的人,他的全盘布置便要毁于一旦了。
他拱了拱手,又恢复成了那个忠心耿耿的谋士,“只盼娘娘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片痴心,微臣告退。”
话至于此,符诩心知对方不简单,便不想再继续深谈,以免暴露了真实的自己,可他想走,妲己却并不想放过他。
“男人呀!”蓉姬突然轻笑了一声,一个闪身挡在了符诩的面前,“你呀你,一个美人计,算尽天下英豪,美人对你而言就这么不重要吗?”
说着她就伸手去摸符诩的胸膛,符诩连忙退后了几步,直到撞在了胡杨树上,他迅速捏住蓉姬的手腕,厉声问道:“你是谁?!”
“妾身自然是魏氏蓉姬呀,符先生忘记当日家父为了招揽先生,曾以小女婚姻作许,可惜先生拒绝了。”蓉姬摸了摸胸口,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悲戚柔弱模样,哀婉地说道:“先生为何要拒绝呢?”
这件事情从对方口中说出,符诩又对自己的猜测有些怀疑,此事发生在十年前,知情之人甚少,彼时符诩初有才名尚未出仕,而蓉姬才是个垂髻小童,尚不是名满天下的美人,魏渊醉酒之后以此试探,见到符诩无匡扶之意,便再也不谈。
符诩看了蓉姬两眼,将她的手腕甩到一边,又拱了拱手,淡淡地说道:“好自为之。”
“放心,我不过找些乐子罢了。”蓉姬身上的凄然之感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了慵懒模样。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离我的貂远些!”本已走远的符诩,突然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幕,不由出言警告。
此时苏黎正在符诩几步远的荒草间,听到话中提到她,不由往里蹲了蹲,蓉姬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笑意愈发深了。
直到符诩离去,妲己才缓步走了过来,在草丛边蹲下,“草里有跳蚤哦!”她伸出指头戳了戳苏黎的耳朵。
苏黎从草里跳出,紧紧盯着妲己,刚想找她质问,就见对方狠狠啐了口口水,脸上带上了狠厉的表情,“我真想扭断这一个个臭男人的脖子,尤其刚才病秧子!这把天下当作棋子的手腕,总能让我想到讨厌的人!”
讲道理,方才苏黎还以为妲己小姐姐在撩自家铲屎官呢,果然聪明人的世界比较难懂。
不过听到这句话,苏黎也有些担忧——两个世界实在有些相似之处,又加上妲己是在濒死之际被召唤过来的,倘若她要将心中对于封神世界的愤懑发泄到这个世界,苏黎只能将她强制送走。
【不要做契约之外的事情,不要干涉这个世界的发展!】
白貂抬起爪子呲了呲牙齿,浑身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氛。
“哎呀,你炸毛的样子真可爱。”妲己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将这个世界也给祸害了的打算。
她好脾气地看着苏黎发怒的模样,还伸手撸了撸她的尾巴,“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伤害那个病秧子的。”
妲己一把抱起苏黎,袖袍一挥,街道上巡逻的士兵就像失了魂一样,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一人一貂。
“我的伤势已经恢复好了,本来就打算找你兑现承诺的,正好你也来到了这里。”妲己看起来心情甚好,脚步也有些轻快,她一边给苏黎顺毛,一边兴致勃勃地建议道:“白貂呀白貂,你喜欢什么样的相貌呢?长得不能比我美,但是可以比我差一点点,顺便我还可以教你几个狐族的魅术,保证让那个病秧子一夜就起不来床。”
苏黎:……
猝不及防就开车,讲道理劳资还是一只未成年貂!
朔州城的军营。
不久前才与胡人打了一仗,营中还弥漫着萧杀的气氛,几堆防御用的沙袋零星堆放在地面上,不断有士兵用担架抬着伤兵从符诩身边经过,不远处的地面上还躺着几个正在呻.吟的伤兵。
符诩目不斜视,就像没有看到这惨状一般,刚刚穿过这片混乱区域,就见到了匆匆赶来迎接的将领。
中年将领身上的银甲还沾染着淡淡血迹,他眼下有着一道可怕的疤痕,这般丑陋的长相注定了他仕途无望,走投无路的他,却从符诩那里获得了另一条路。
“符大人,我们找到魏涵了!”中年将领一见到符诩,便恭敬地行了个礼。
从来到朔州开始,符诩的心头就一直有些沉重,他点了点头,跟着将领来到了营帐里。
一进门,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手下,以及被绳子捆着跪在中央的魏氏嫡子。
符诩撩了衣袍,在最上首的位置坐定,扫视了下方一眼,才开口问道:“蓉姬是怎么回事?”
“这……”下首的几个人对视一眼,还是一名文官站了出来,“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仿佛一夜之间她就出现在了陛下的御驾中,根据我们的消息……”文官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地开口说道:“贺兰祁死了,魏涵疯了。”
“疯了?”符诩蹲下身,拽着面前之人的头发将他的头给抬了起来,不久前此人还是贵族少年,如今却小小年纪沦为了阶下囚,可符诩却对他没有丝毫同情——哪怕是诸侯之争时,都没有任何一位诸侯,抛弃汉人的尊严与胡人苟且合作,可眼前这个人,却为了渺茫的利益,甘心成为胡人的走狗。
虽然像一团烂泥一样,被符诩提在手里,可魏涵除了脸色灰败以外,并没有哪里像疯了一样,符诩不得不望向身旁的下属。
满脸疤痕的将领踢了魏涵一脚,凶恶地问道:“贺兰祁呢?”
听到这个名字,魏涵的脸上一点点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拼命挣扎,符诩那点力气根本拉不住他,脱离控制后,魏涵就不断用脑袋撞地,崩溃地大喊大叫:“被吃了!他的心被妖怪吃了!”
“先生,只怕这厮被人药疯了,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荒谬的言行,引起周围的将领们一阵调笑,可符诩却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有了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他猛然站了起来,“不必管蓉姬的事情了,计划照常进行,先将胡人的事情解决,然后世家也该动一动了。”说完,便匆匆朝外赶。
想起那只还在呼呼大睡的白貂,符诩有些不安,他并不想过多盘问她身上的怪异之事,这是他们之间应有的信任,可如今看来这只貂实在太浪了!
倘若那只白貂真的弄来了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嗜血怪物,他符诩还能怎么办,只能挽着袖子给貂收拾残局了呗,总不能看着自家的貂真被做成皮领子!
忧心白貂脚步匆匆的符诩,大概还不知道家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sorry!!前几天不是有意断更,感冒来势汹汹,我周末进医院打了两天针,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码字,本以为这章能在周一写完,结果还是拖到了凌晨后才发,不过从这章起,我会努力双更,把之前的都补上,算了一下,应该欠了4更,天呐好可怕。
这个故事应该快写完了,写完就好一些了,我真是卡得不行,估计你们看的也痛苦,不喜欢就忽略这个故事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