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翊登基数年, 这是头一遭这么大阵仗的出京城,京中三衙调配了一部分跟着,另有沿途抽调的防军,队伍浩浩荡荡绵延不绝, 一眼望不到头似的。
此次春猎随行官员也颇多, 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柳湛、苏渊、陈衿等人均在列, 京中便留由左相暂理。
左相赵敬叫苦不迭, 旁人出去游猎, 自己却要被关在磬书殿一旁的窄间里待到皇上回京。
这还不算, 皇上临走前竟还搬了个龙纹的青花瓷扁壶搁在桌面上,这瓶子体型大,每每他一抬头便能看见那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青花巨龙, 好似皇上就这么盯着自己似的,便只好又低头认真处理奏折。
若是有什么不好自己评断的,才会快马递去给皇上。
这个被皇上搁在这处的青花龙纹扁壶自然就是青叔了。皇上临行之前, 突然说起宁姝这处这扁壶龙纹气势颇盛,恰好可以用来督促右相赵敬。
青叔一听这就是要看着人批奏章了,心里痒痒,宁姝便也不阻拦, 它便被搬到磬书殿的小间当中, 盯着赵敬看折子。
后宫一切交由太后和陈妃两人共同打理。
荀翊知道,太后原本就看多了杀伐,心慈不说, 有时候还爱胡思乱想,后宫交由她一人不妥,还是要有人扶着。
以往这人是介贵妃,如今介贵妃毕竟要跟着出来,陈妃家世颇大,又连带了柳家的关系,这时抬她一抬,暂且安定。
安置好了前朝后宫,荀翊这才出发。
宁姝也在随行当中,自己有两个车辇,前面的自己坐,后面的是桐枝和同行的宫女,还放了些需要用的物件。
她此次出来带了孔雀蓝釉罐,里面认真塞满了糖,又在秘葵等瓷的督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装了牙粉等物。一众瓷器商讨半日,决定谁才有资格跟着姝姝出门。
青叔如今有地方去,其他的几个要么体型过大,要么没什么用。
比如说塞拉同,难不成要让他开嗓子唱一路的歌剧?还是小花,现场来一段科幻脱口秀?小白显然有些靠不住,汝奉体型有些不便携,思来想去,还是带了秘葵,一如既往的藏在她的袖囊里。
出行的第一日一切都好,就是无聊了些,宁姝坐在自己的车辇里看看外面的风景,和秘葵随口聊聊天。待到午后时候介贵妃这便来了,往她车里一坐,靠在门边,怀里还抱了个长匣子,乍得一看颇有些江湖女侠的感觉。
宁姝仔细看了介贵妃半晌,见她一上车便闭上眼睛,小声同秘葵说道:“贵妃娘娘现在看着特别像来护镖的。”
秘葵从袖子里往外看了一眼,十分赞同:“像。那个长匣子若不是外面包了一层绿花纸,我都要以为她抱的是剑了。”
介贵妃并非当着睡着了,她微微抬了下眼皮,打缝里看了眼宁姝,又看了眼她面前的孔雀蓝釉罐——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要让自己来这里守着,竟然还特地叮嘱要看好那装糖的瓷罐子?
倘若不是因为之前宁姝帮自己解决了介府那档子事儿,自己便也要怀疑她当今恃宠而骄了。
又过了稍许,待车辇再次停下休息的时候,秋昭仪竟也来了。
宁姝这是第一次见秋昭仪,与钟妃一般,往日太后娘娘那儿的热闹她也是不参与的。可钟妃是因为身子抱恙,秋昭仪却不是。
秋昭仪在宫女的搀扶下登上车辇,环顾一周。
宁姝见她目中无人似的,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介贵妃,有些惊讶,但昭仪的位分在她之上,宁姝连忙行礼:“见过秋昭仪。”
“宁美人?”秋昭仪转头看向宁姝,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配上阴沉的眼神颇有些阴暗狰狞。“在这儿呢。”她小声说道。
“好、好吓人啊。”秘葵说道。
吓人归吓人,宁姝就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
秋昭仪朝着宁姝这侧迈了两步,“噗通”一下,被介贵妃怀里的长匣子给绊了一跤,整个人跌了出去。
宁姝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扶住她。
秋昭仪缓缓抬头,眯着眼睛半挑着眉毛,凑的离宁姝近的不能再近了,这才笑道:“哦,原来在这儿。失礼了。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
她回头看去,介贵妃懒洋洋的开了口:“秋昭仪,眼神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
“贵妃娘娘。”秋昭仪一听这声音,连忙行礼。“原来贵妃娘娘也在,方才可是贵妃娘娘的腿?臣妾实在不是有意为之。”
“知道,快坐下吧。”介贵妃的眼神一直停在桌上的孔雀蓝釉罐上,生怕秋昭仪一个不小心将那瓷给打了。
宁姝这时猛然想起为何介贵妃这眼神似曾相识了!这不就是高度近视加散光的眼神吗?!
摘掉眼镜就成了个瞎子,只能眯着眼睛挑眉毛看东西。
也怪不得她不出门,实在是看不清路,出门对她实在是太难了!
秋昭仪这时在旁说道:“盒子呢”
“什么盒子?”宁姝不解的问道。
秋昭仪:“就是内务府给你装糖罐子的那个。”
“哦哦哦。”宁姝醒悟过来,拉着她的手摸向盒子,“在这儿呢。”
秋昭仪摸摸索索,凑的极近,待到她整个人都要贴上去的时候,介贵妃在旁抬起那长匣子,将她拦胸向后挡去:“看就看,离那么近作甚?”
皇上说了,要保护好这糖罐子,万一秋昭仪一个不小心给打了可怎么办?
秋昭仪坐回原位,砸吧砸吧嘴,说道:“还行。其实之前一直有海运商人想要进口瓷器,但海上运输环境差,我便一直在考虑如何才能将瓷器妥善收好,方便货运,如今这般就方便许多。只要再将这盒子做的简便些,做成大箱的形状。就是怕船上颠来倒去,还是有些不放心。”
宁姝:?!原来秋昭仪是个发明家?!失敬失敬!
她琢磨片刻,说道:“若是在造船的时候就将这木箱钉到船底呢?就像钉在这桌子上一样。这样就算颠簸,箱子也不会来回移动。”
秋昭仪一拍手:“对啊,如此一来还能专门造出运送瓷器的船只外售!宁美人果然是天降福星!”
宁姝:??我怎么就天降福星了?
秋昭仪那双迷离的眼睛突然绽放精光,说道:“咱们可以一起做生意啊!到时候出口瓷器加外销运瓷船,怎么样?”
宁姝“啊”了一声:“好呀!”
赚钱的事儿谁不想赚啊!
“既然介贵妃也在这儿,听者有份,咱们三个一起当东家?”秋昭仪摩拳擦掌。
介贵妃冷冷说道:“后宫嫔妃还想着这般事儿,也得先问问皇上同不同意,岂是你我就能做主的?”
秋昭仪:“宁美人去说啊!就说自己没有家底,想要自己赚点外快,交给内务府管,到时候入项分给宫里一半,咱们三个再分。皇上如今这么宠宁美人,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宁姝:我没有我不是别乱说。
谁知道介贵妃倒是被说动了似的,“若是一半分到宫里倒也不错,能替皇上分忧解难。”
秋昭仪连连点头:“这般我的那些小发明也都能有用处了,说不准还能卖些银子呢!”
“你都已经入宫了,还天天想着赚银子。”介贵妃扫了秋昭仪一眼,说道:“平日里就你那处过得最为节俭,宫人都抱怨过好些次了,好似月例少了你的一般。”
秋昭仪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这不是都购置东西用了吗?前不久攒了三个月的月例才托人买了本西洋炼金术的书,传说中能撒豆成兵,练尸还魂,使土变金,还能拉天界神女神器来此处。可惜我眼神不好,不然……”
“不然后宫早被你折腾没了。”介贵妃点着她的耳边说着:“你看看你这处的疤,当年非说要将烟火改良,说能轰穿城门,结果呢?自己的小命差点没搭进去。”
秋昭仪被说到痛处,低头小声说道:“那万一真是成了呢?皇上也说有可能的。”
介贵妃被她气的脑壳儿疼,微微吐了口气:“总之就是不准在后宫搞这些!不然你就自己去冷宫呆着!省的左近的人都被你吓的不得安眠。”
待得天色昏暗之后,仪仗便停下就地安营了,待得明日再行。
宁姝这处方才安置好,戴庸便匆匆赶来,说道:“宁美人,皇上请您今夜去皇帐里安寝呢。”
宁姝连忙收拾好东西,背着小孔雀去了皇帐,在帐内倒是见到苏渊和陈衿二人。荀翊冲她微微点头,说道:“先带美人去后面稍等,方才煮的甜羹已经凉好了吧?”
戴庸恭敬回道:“是,好了。”
荀翊点了点头,又问宁姝:“美人今日可累了?”
每次被人叫到位阶的时候,宁姝都会有些尴尬,尤其是这话从皇上嘴里说出来,颇有些暴君妖妃的感觉。当初到底是谁提出要有个位阶叫美人的?
她摇头:“臣妾不累。今日还见皇上骑马了,实在是英姿飒爽,只可惜臣妾不会骑马。”
宁姝的意思很明确,在十分了解她的荀翊耳中也十分明确,那就是她想学骑马!
可她原本声音就有些娇,求人的时候难免低声下气些,落在苏渊耳中便是撒娇使性子。
苏渊抬眸快速看了宁姝一眼,以往可从未见过她这般柔软模样,如今却在对着另一个男人如此情态。
“好,朕知道了。”荀翊将苏渊的眼神揽入目中,不动声色的说道:“明日朕亲自教你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