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姚黄细数着,“东城的柳氏,西街卖菜的老丁,王婆家的三娘子……”
“甚至,还有在衙门当差的李大。”
她数啊数,数出了一堆的人,什么身份,什么年龄,什么模样的都有。
“我以为,这些人的失踪,并非偶然。”姚黄道,“小小一个江城,怎么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离家出走的人?小孩子同父母闹了别扭,说是偷偷跑掉也就罢了,可那些年岁不小,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呢?”
她一脸凝重,手里的刀发出耀眼寒光。
“就像你爹,好好的,为何突然丢下你就不见了?”
唐宁皱了下眉。
父亲当年消失的事,和姚黄所说的失踪事件,应当并不一样。但按姚黄的说法,江城频频有人失踪,是从四年前开始的。那个时间点,正是父亲回来找她,老吴出事的时候。
唐宁不由得问了句:“你既然对这些事早有怀疑,那想必已经禀报过县令了?”
姚黄笑了下,点头道:“这是自然。”
但她脸上的笑,是讥嘲的,不知在笑自己还是笑县令。
她不过一介差役,又是个女人,根本便没有人拿她的话当回事。
最开始,她也和旁人一样,觉得不见了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问题。又不是见了尸体,有了命案,只是人不见了而已。
今日吵嘴,明日走人,从此再也不回家的人,也是有的。
就像王婆家的那个三丫头,还没及笄便被她娘许了人家。她老子娘觉得千好万好,可她一点也不满意,嫌男方生得不好看,性情也木讷。
于是乒乒乓乓的,她在家里吵吵嚷嚷闹了好一阵,转过头,王婆便在大街上哭着寻人了。
邻里都说小丫头脾气大,同人私奔了,自己跑了,就连她老子娘平静下来想一想,也只觉得她躲一阵早晚还是要回来的。
只要没有尸体,失踪便只是失踪。
人活着,就不算什么案子。
可这样的事,多了,就不对劲了。
她思来想去,去找了头儿,告诉他,那些人的失踪,心许大有问题。可那个中年男人闻言,只是往那大剌剌一坐,倒了酒便咕嘟咕嘟地喝,一面训她,闲的!
平白无故,非要编个穷凶极恶的故事出来,是想整什么幺蛾子?
“不是偶然?你有证据吗?”
酒气喷洒到姚黄脸上。
她没有证据,直觉算个屁。
男人一边喝酒,一边道:“女人到底是女人,还是回去捯饬捯饬,早点嫁人生子的好。总这样,像什么样子。”
“查案?你会查什么案?”
他越说越不耐烦,连连摆手赶走了她。
没法子,姚黄咬咬牙,又去求见了县令。
县令是个脾气甚好的老头,可听了她的话,也只是哈哈大笑。
人不见了,原因多的是,又没有死人,哪里来的什么凶犯。
县令劝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再去同别人说道这些话。末了,他也说,你一个女孩子,做这样的差事,的确是不容易,还是好好寻个人家,安生过日子吧。
说来说去,都是不信。
哪怕是那些家中不见了人的,见她来问,亦是满脸不悦,好像她说的话,是天大的晦气。
关联?能有什么关联?
我家的人,能和旁人家的一样吗?
什么失踪,出事,胡说八道,快走快走——
几次过后,快走成了快滚。
证据没有,失踪的人也没有回来。
只有她成了众人眼里的疯子。
姚家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不过她爹倒是很相信她,同她说,没关系,只要她觉得自己没有想错,那就一定没有错。她那老实的父亲,宁愿被人说成疯子的爹,也绝不来质疑她的想法。
除了让她小心,便只有安慰。
她夜里回去,老头子虽然唉声叹气怕她出事,但夜宵总是备得很贴心。
可不管他们爷俩如何相信,证据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只知道,那些人全没有出城的痕迹。
他们在江城,也没有活动的踪影。
这座城,总是阳光明媚,花香迷醉,可天下之大,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那些阴暗的角落里,究竟藏着什么?
姚黄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提着刀道:“不管失踪的是谁,总之是在江城不见的,那多半和那些失踪事件有所关联,我随你们一道去找人。”
唐宁闻言,没有反对。
她已经离开江城十年,路也认不清,有人同行,显然利大于弊。
但是——
唐宁问道:“你见了妖怪,竟然不觉得害怕吗?”
一行人已到了唐家旧宅外。
姚黄道:“这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你知道除妖师吗?”她看一眼迦岚,转头来问唐宁。
唐宁皱着眉:“难道姚家祖上,也是除妖师?”
“也是?”姚黄听出了关键,“莫非唐家……”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唐宁道。
姚黄脚下步子迈得很大,口中道:“那还真是巧,不过我这边,并不是姚家的人。”
“是我爹那边的,说是好几百年前的人,捉到过许多大妖怪。”
“后来不知怎么的,世上没了妖怪,除妖师这种行当自然也就干不下去了,便去做了别的,没想到做什么亏什么,把家底都给败光了。”
“依我爹那意思,是妖怪杀多了,运给坏了。”
姚黄道:“到他这一代,孩子多,银子却没有,只好让他入赘了姚家。他家祖上的事,全是被他当笑话说给我听的。”
“不过……”她顿了顿,看着迦岚道,“妖怪的事,他从没有怀疑过。”
唐宁问:“莫不是你爹祖上留下了什么和妖怪有关的东西?”
姚黄轻轻“嗯”了一声,道:“是颗犬齿,据说是狐狸的。”
月夜下,银发少年忽然站住了:“你爹祖上姓什么?”
姚黄微怔,想了下道:“说是为了逃债,往前曾经改过姓氏,最早应当是个‘周’。”
迦岚眼帘微垂,问道:“那颗犬齿,如今在哪里?”
姚黄眯着眼:“怎么了?”
迦岚道:“倘若你方才所言全是真话,那我便有法子可以找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