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高给杨云戴了一顶高帽。
若是旁人戴也就罢了,张高可是天师教的掌门真人,拥有数百万信众,竟对一个小辈说出如此恭维之言,着实让杨云吃惊不已。
“张道长,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公主只是跟我探讨一下道法,并非是因为我相助她斗法胜过吐蕃国师……至于她取胜的缘由,我也不太清楚,应是陛下不想让吐蕃人全身而退,找了个道门高人暗中相助,方令公主得胜。”
杨云一来就把事情推开,表明跟自己没关系。
张高脸上似笑非笑,他根本就不信杨云所言,但杨云矢口否认,他不好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当即点头:“公主说有意钻研道法,想来杨道友给了她不少指引,方有今晚战胜吐蕃国师的壮举……看来我大唐又要多一位道法高深的皇室中人。”
杨云愣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需要他仔细琢磨,张高极有可能是在暗示什么,杨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杨云从未打算把自己的利益跟咸宜公主捆绑在一起。
张高非要如此说,杨云也不会跟他深究,随即便揭过这话题,谈了一下有关张镜彦修炼之事,出端门后两人各奔东西。
……
……
一晚过去,有关咸宜公主在皇宫斗法战胜吐蕃国师本波泰宝的事传得街知巷闻,有人添油加醋胡说一通,把咸宜公主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甚至把她形容得足以跟九天玄女媲美,而本波泰宝作为反面人物,再一次当了故事的背景板。
杨玉环和咸宜公主短短几天内两次把本波泰宝打败,极大振奋了大唐百姓的心,更为这次道家法会划上圆满的句点。
这天下午,杨云在醉仙楼内见到来访的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特地换上一身女装,并非华丽的宫装,而是普通的仕女服,一袭紫色六幅长裙将她身材衬托得曲线婀娜,裙上刺绣着精美的图案,双臂环绕红帛。
她头梳云鬓,戴着一朵艳丽的绢绸牡丹,容颜娇美白皙,秀眉修长,双眸如两泓深潭,目光深不可测,鲜红的嘴唇丰满不失棱角,嘴角挂着迷人的笑意。
想起上楼时四下里投来惊艳的目光,咸宜公主觉得自己用美貌同样可以慑服世人。
“公主殿下。”
杨云恭敬地行了礼,在咸宜公主示意下,杨云坐到了她对面。
咸宜公主笑道:“我说过会登门感谢就不会食言,我知道道普通礼物你未必喜欢,无论金钱还是美女,以你现在的条件都不缺,不如给你一点实在的。”
杨云想了想,小公主又在搞什么古灵精怪的东西?
比金钱和美女还实在的东西?
那是什么?
“公主大可不必。”
杨云摇头笑笑,表现得很随意。
管你答不答谢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唯一担心的是帮你有被人揭穿底牌的风险,一次已算仁至义尽,只要你以后别再来找麻烦便可。
咸宜公主道:“你一定以为,我给你的东西,你不会放在眼里,对吧?其实不然,我要给你的,是替你向父皇请示,让你来管理大唐道门,从此之后你就是大唐的国师,大唐有关道家事务都由你一手操办,你意下如何?”
杨云明白,咸宜公主是要给他权力,但不是治国的权力,而是统领那些牛鼻子老道的权力。
有个屁用啊!
杨云心里对这权力根本不稀罕,再世为人,他只是把道士当作掩饰自己具有的超能力的外包装,根本就没想过以后要以这身份治国。
他真正的目的是改变大唐,成为引导历史走向的人,当道士再牛逼也就到张果那地步,亦或者长生不老……
可杨云知道,自己的超能力中并不包括延年益寿,什么长生不老都是骗人的,至于得道成仙更是扯淡。
“怎么,不喜欢吗?”咸宜公主见杨云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脸色有几分尴尬,有些好奇地问道。
在她看来,男子汉要么好酒色,要么贪恋权财,既然杨云现在除了权力其它都有了,给杨云治理天下道士的权力,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可杨云的表情说明,他对此并不热衷,甚至有些发愁。
杨云苦笑道:“公主殿下,道门中人都在以各自方式修炼,或是隐居深山,不问世事,或是做法事赚钱,养家糊口,或是行走天下,行堪舆玄空之术谋生,或是广布道义,与人为善,或是传承宗门,将教派发扬光大……为何凭空指派个人,干涉他人修行?”
“嗯?”
咸宜公主作为金字塔顶部那一小撮人,根本就没想过如此深刻的社会问题。
杨云再道:“在下谢过公主好意,只是我对管理道门不感兴趣,作为修道者,讲究清静无为,若要眷恋尘世间声色犬马,怕就难以维持道心,进而法力衰退。至于帮助公主,只是为之前一个承诺,公主不必挂在心上。”
咸宜公主微微蹙眉,气恼地道:“我给你争取到这么好的条件,你都要拒绝?那你为何之前说自己要求学?求学不就是为了做人上人?”
杨云道:“学问永无止境,儒学和道学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在下求学不过是为检验学问,同时完成家师嘱托。”
只要是解释不通的事情,就推给虚无缥缈的武尊真人,反正世间没这个人,咸宜公主无法求证。
咸宜公主有些生气,沉默半晌摇摇头道:“既然你不喜欢我的安排,那回头我另外找个谢礼给你便是,只是希望到时候你别再拒绝。”
……
……
这次会面,几乎是不欢而散,公主撅起嘴,发起了小脾气。
苦心为杨云安排的“升迁”大计,杨云一口回绝不说,还被他数落,说了一番大道理,咸宜公主最好面子,作为大唐公主她不希望被人说不识相,心里非常委屈,这不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云下午去见了松梅和王籍,刚进松梅所住院子,松梅本来趴在窗口,看到杨云进来,立即从窗口离开,然后在房里摔东西。
“怎么回事?”
杨云见王籍出迎,指了指松梅的房间问道。
王籍撇撇嘴:“昨晚就发过疯了……没得传召入宫,正恼火呢,见到师兄来还不变本加厉?师兄昨夜进宫,见到圣上了吧?”
“嗯。”
杨云一边跟王籍说及有关昨夜入宫之事,一边跟王籍进了旁边的院子,不管松梅在屋里发什么疯,杨云和王籍都不太往心里去。
现在明摆着的事情,松梅的身份已没法隐藏,外面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真相,连朝廷邀请知名道士参加宫宴的名单中都没有松梅的名字,这代表松梅在道家的名声彻底毁了。
本来杨云会直接受到影响,可问题是现在他已经贵为“预备国舅”,而且他还施法证明过自己,没人愿意为了个神棍跟他撕破脸皮。松梅想通过发疯让杨云照顾他,可被揭穿身份后他已无任何价值,杨云不可能再无底线的帮忙。
“……今天市井都在传公主在宫宴上战胜吐蕃老和尚,师兄亲眼所见,是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帮公主?”
王籍没机会进宫亲眼见证斗法,只能问出席过宫宴的杨云。
杨云摇头:“大殿里黑灯瞎火的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吐蕃人仓皇落败,吐血后被兵士抬走。”
王籍神色振奋:“我早就说那老东西一定会遭报应,大空观欺负我大唐道家无人,现在他该知道厉害了吧?对了,师兄,您过来有何指教?”
杨云指了指松梅住的院子:“我准备尽快把他送走,离开洛阳,别干扰我这边正事进行。”
“师兄说的正事……不会是令姐跟圣上的婚事吧?其实不送他走也没关系,我这边保管看住他,不让他出去捣乱。”王籍笑嘻嘻道。
杨云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不准备给王籍留下商量的余地。
明摆着的事情,现在很多政治势力对他很敌视,现在风尖浪口没人会如何,但等热度冷下来,肯定会在其他方面做文章。松梅是杨云曾经找来假扮师傅的,若有人拿这件事向他发难,难保不会对他有所影响。
最好的办法是把松梅送走,给他一些钱财防身,等于用完了这个人,可以让他自生自灭了。
王籍看杨云态度,大概明白什么,想了想道:“那就将他送回蜀地,他原本就是蜀地的道士,给他买几间道观,再送一些田地,让他开坛作法,总有无知的信众以为他有大神通,继续他招摇撞骗的生涯。”
杨云笑着拍拍王籍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回头我送一些银两过来,打发他走。”
“明白,明白。”王籍连声道。
……
……
二人从院子出来,松梅已不再摔砸东西,大概是发现没有作用,人累了也需要休息一下。
松梅在窗口见杨云要走,赶紧招呼:“好徒儿,你赶紧过来,为师有话跟你说。”
杨云回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籍没好气地道:“还敢自称师傅?现在外边的人都知你是个冒牌货,以你这模样,就算给你龙冠也不像龙王,年前就已到人人喊打的地步,茅坑里的石头就别冒充黄金!”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松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面子挂不住,可偏偏他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谁让他是自己作死,一步步把自己折腾到今天这地步?
王籍送杨云出门,又提了一句:“朝廷刚有调遣,家父调任朔方,整军抗击突厥人南下,今年突厥人不老实,朝廷只能调遣家父去,也是看重家父治军的能力。”
杨云心想,王昱不过是个资质平庸的将领,好大喜功且听不进忠言,有什么能力可言?
“那就祝令尊战场上旗开得胜。”
杨云随口说了一句,告辞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