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荣刚才说起自家姐夫为姐姐染指甲时, 语气还带着几分感动,但看到针孔后, 所有情绪便全转为了愤怒, 已和顾九他们一样,对郑文宣产生了怀疑。
不知薛荣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极为惊骇,向邵逸确认,“刚才你说, 刚那臭味得死了三年以上的尸体才会有?”
邵逸点头。
顾九问薛荣:“刚才我就想问你,你对郑文宣的感官, 好像很矛盾?”
谈及对方对重病家姐的宠爱呵护时薛荣会心生感动, 但其他时候,薛荣看郑文宣的眼神好像又有着许多不满。
薛荣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薛雅,与顾九他们走到窗边, 用薛雅听不到的声音说:“郑文宣在与我姐成亲之前,曾与一名女子相爱……”
那女子叫薛锦薇,同是薛家庄人, 与薛荣家还有点亲戚关系。当时薛锦薇与郑文宣已经定亲,就待来年完婚,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薛锦薇忽然生了重病,周边能请来的大夫都看了,全都束手无策。薛锦薇得的是急症,没撑过十天人就去了。
薛锦薇忽然病逝, 与之深爱的郑文宣痛彻心扉,之后一振不撅,整日守在薛锦薇的墓边,喝得酩酊大醉。知情者莫不怜他,薛家庄里那些到了年纪却还尚未出阁的女子,亦钦慕郑文宣的痴情,都想嫁给他,只觉得若能与这样的男人相携一生,此生足矣。而薛雅也因为这点,渐渐地对郑文宣芳心暗许。
她们却从不想想,郑文宣的这腔深情是给别人的,与她们何干呢。他既已深爱别人,虽然那人已经死去,但就算娶了你,你又如何能保证他能像深爱别人那样深爱你?
这一点,薛荣都想得明白,身处其中的薛雅却始终看不清。
郑家人看郑文宣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寻思着给他重新定一门亲事,薛雅有意,便坚持让父母去说。
郑文宣起先是不同意的,对待薛雅的态度是不冷不热,举止疏离,后来的某一天忽然就变得亲切起来。薛雅说她这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腔真情终于感动了郑文宣。而被问及的郑文宣,对外也是这么个意思。为此那时候薛家庄很多女孩都对薛雅羡慕又嫉妒。
成亲后的薛雅总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而郑文宣好像也恢复了所有的精神气,每天看着都与薛雅和和美美,但就因为太和美,反让薛荣觉得郑文宣薄情,他几乎想不起之前那个深爱别人恨不得跟着一同死去的郑文宣是什么样的了。
薛荣在意的就是这一点,他心底有种感觉,觉得自家姐姐被郑文宣给骗了。即便这几年来,哪怕他姐姐病重,郑文宣的表现是一如既往地不离不弃,这种感觉也始终挥之不去,所以薛荣的表现才这般矛盾。
顾九从薛荣的讲述中抓到了重点,“薛锦薇死去四年了?”
“快五年了。”薛荣神色难言,“你们确定那尸气是从郑文宣身上传过来的?”
顾九说:“至少刚才屋子里那么多人,我们只在你姐和你姐夫身上发现过尸气。”小弟对这些敏感,刚才只嗅闻了这两人。
薛荣瞋目切齿,道:“你们说,如果郑文宣接触的死尸是薛锦薇,我姐指头上的针孔是他刺的,血也是他取的,那他想干什么?”
“这就说不准了。”顾九猜道,“或许是想让薛锦薇复活也不一定呢。”
薛荣顿时惊愕,“死了的人还能复活?”
“当然不可能,但是陷入迷障的人是不信的。”顾九道,这种活人不甘故人死去而做出种种疯狂举动的事情顾九遇过不少,自然而然地就有了这番猜测,而照郑文宣曾经对薛锦薇的深情来看,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人立即停止了交谈,薛荣急忙道:“郑文宣不安好心,他送来的药我姐还敢喝吗?”
顾九道:“应该是没问题的。”之前郑文宣对薛雅垂危的情况表现出来的忧急并不是假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对方好像也不希望薛雅现在死去。
薛荣闻言,抹了把脸调整表情,然后过去将门打开。门外郑文宣正好抬手准备推门,他冲薛荣笑笑。
薛荣很想当面质问郑文宣,但如果对方真有什么不对,也是死不承认的,于是薛荣只好费力地先掩饰自己暴躁愤怒的情绪不让郑文宣看出不对。
郑文宣带着身后端着药碗的下仆走进来,然后端起药碗,坐在床边,准备亲自喂薛雅喝药。
薛雅昏昏沉沉的,被下仆伺候着靠在床头,看到郑文宣时,勾起满足的笑容,虚弱道:“让下人来就是了。”
郑文宣试了试药水的温度,递了一勺子到薛雅嘴边,柔声道:“你就让我来吧,今天我可是被你吓得不轻。”
随后他撇脸到一边,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为郑文宣的惺惺作态而咬牙切齿。
薛雅眼中的满足感动几乎要溢出来了,去握郑文宣的手,露出了手腕上的符袋。
“这是什么?”郑文宣看着那枚符纸问道。
薛雅也不知道她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符袋的,薛荣赶紧对薛雅道:“这是娘去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符,今天你昏迷不醒,给你系上的。”
薛雅恍然,郑文宣也收回了好奇的眼神。
薛荣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自从他姐病一直不好后,他娘隔三岔五就去庙里道馆里求符求圣水之类的带过来,总算以往没白折腾,给了他现在轻松糊弄过去的机会。
看着薛雅吃完了药,又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什么不良反应,薛荣才放下心来。虽已尽全力装作无事,但薛荣实在心绪难宁,怕再待下去在郑文宣面前露出端倪,只好与家姐和郑文宣辞别,又叫来跟着薛雅随嫁的两个丫鬟叮嘱她们好生照顾薛雅后,赶紧带着顾九和邵逸离开。
薛荣倒想将薛雅一并带回去,但薛雅病得下不了床,且郑文宣不一定会放人,强行带走反会招他怀疑,好在薛雅身上已经有了符纸,又刚服用了顾九给的药丸,未来几天是无事的。
出了郑宅,薛荣的怒气就再也压抑不住了,怒声道:“这几年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他娶我姐竟真的目的不纯!这个伪君子,把我薛家当傻子耍呢!”
顾九道:“我觉得当务之急,你还是要先确认薛锦薇的尸体还在不在。”万一郑文宣身上的尸气也是从别人身上传过来的,那岂不是冤枉?
顾九跟薛荣说,想要沾染上死尸身上的尸气,必须有彻底的接触,隔着东西是不行的。而要带着一身尸气从外面回来,中途经受日光晒了也不消散的,接触的时间还一定不能短,这个“不短”,不是指一次性接触的时间长短,而是指多次接触的叠加。
如果郑文宣接触的是薛锦薇的尸体,那么在这种条件下,就只能将坟墓里的尸体转移出来才行。挖坟挪尸被视为对死者的大不敬,薛锦薇家在薛家庄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如果薛锦薇的坟墓出现了什么问题,薛家不可能不知道。但薛家至今没反应,那可能郑文宣也是偷偷挪尸的。
“等我今晚挖坟的。”薛荣已对郑文宣彻底怀疑上了,“我觉得肯定不在了。”
当夜,顾九和邵逸跟着薛荣,做贼一样来到薛锦薇的坟墓。
今夜只来了他们三个人,挖坟这事儿顾九和邵逸做起来不是一回两回,都是“熟手”了,作为“新手”的薛荣也是个傻大胆,邵逸一测算好方位,当先就一铲子忙活开了。
挖坟也是苦力活儿,薛荣这辈子活这么大还没这么辛苦过,本来心里还是有点怕的,但是挖了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这一切都是因为郑文宣,后来就边挖边小声骂,等挖到棺材板了,也不见怂。
下葬的棺材都需封棺,并不轻易能打开,薛锦薇的棺木自然不是普通材料,薛荣挽起袖子准备再“大干一场”,却见邵逸将铲子在棺木边沿一顶,轻轻松松就将棺盖顶开了。
薛荣提着油灯往里一照,尸体不见了,只余一套发霉的衣服散乱地堆在棺材底部。
薛荣将铲子往土里一插,抵着歇气,“看吧,我就说尸体肯定不见了。”
顾九蹲在旁边,看着空空的棺材,忽然问薛荣:“你姐生辰八字知道吗?”
“知道啊。”薛荣说,将薛雅的八字顺溜地报给顾九。
顾九算了算,“阴年生。薛锦薇的呢。”
薛荣抹了把额头的汗,说:“只知道她的出生年月日。”
薛锦薇同是薛家庄人,与薛荣的年岁相差都不大,两家又带点亲戚关系,每逢生辰小辈间也互有来往,薛荣将薛锦薇生辰的年月日报给顾九,“算八字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顾九起身说,“就好比我现在就知道了,你姐与薛锦薇都是阴年出生的人,命格有一定的相通。”
“相通?”薛荣不明白,“然后呢?”
“这种相通,当要在她们之间搭建某种桥梁时,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些。”他转头看着薛荣,“我怀疑你姐夫偷走薛锦薇的尸体,想利用你姐的心尖血,将薛锦薇养成活尸。”
薛荣脚下一滑,差点跌坐在地,“活、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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