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雨的秋夜, 期末考试刚过没多久, 凉风吹落枯枝落叶，陆闻嘉和他爸爸爆发了青春期的第一次争吵。
他爸爸喝醉了酒, 误把他妈妈的遗像砸了，两个人吵得很凶，连楼上的人都来劝。
“闻嘉，别和你爸闹了，他就是喝醉了。”有人说。
陶家的父母也在旁边劝：“闻嘉, 先回去睡一觉, 其他事明早上再说，叔叔阿姨明天帮你和你爸说说。”
陆闻嘉爸爸是个醉鬼, 现在还在和别人争, 说没他这个累赘也好。他紧紧攥着拳头，眼睛发红, 拿把伞跑了出去。
季柠刚洗完澡没多久, 她穿着真丝吊带睡裙，按时和陆闻嘉打电话，打了三通后他才接通。
她觉得奇怪, 又听到他那边淅淅沥沥的下雨声，问了一句：“你在哪？”
陆闻嘉过了很久之后才回她：“在学校。”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感冒了。
陆闻嘉一直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大冷天在外面吹凉风不是他的性格。季柠皱眉，从床上坐起来，问：“这么晚了, 你在学校干什么？”
陆闻嘉没回她，他紧抿住唇，手背有条血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
“陆闻嘉，你怎么了？”季柠问，“有东西落学校了吗？”
他看着关紧的学校大门，缓缓道：“我和爸爸吵架了。”
“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去医院？”季柠顿了一下，皱着眉，“你先跟班主任打个电话……要不然来我家？陈姨和我一起住，她人很好。”
季柠听过陆闻嘉家里情况不太好，但她不明白会闹到为什么会吵到离家出走。
陆闻嘉的手紧紧攥起来，手上的青筋微微突起，他爸爸都不担心他，她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停追问？
季柠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办，想了想，又说：“你记得我家怎么来吗？以前你送我回来过，很近。”
他沙哑着开口：“你为什么关心我？”
季柠不明所以，回答道：“我喜欢你啊。”
雨滴答滴答落在雨伞，雨珠从伞尖滑下。陆闻嘉没说话，他安静了很久后，才低哑着声音说：“我去找你。”
……
陈姨是老年人作息，每天都睡得特别早，被季柠叫醒时，才刚刚入睡。
她迷迷糊糊看见季柠穿着外套，地听季柠说有同学和爸妈吵架了，要过来，以为是哪个女同学，和季柠一起下去接人时，才发现是一个清瘦的男生。
小区这边的安保很严，如果没有里边人接，外人进不来。陆闻嘉有些拘谨，和季柠一起叫了一声陈姨。
季柠准备到自己房间去找条干净毛巾，回头先解释道：“这是陆闻嘉，我们班的班长，年级第一，坐在我后桌，经常教我学习，是我最好的朋友。”
陈姨是来这边照顾季柠的保姆，虽然陆闻嘉看起来安安静静，看起来是个好学生，但她还是有些奇怪，问了句：“闻嘉这是怎么了，下雨天怎么在外面？今天够冷的，没几天就要转冬了。”
陆闻嘉顿了顿，道：“我妈的遗像被我爸摔了，他喝醉了酒，我和他吵了一架。”
陈姨和老公离异，自己家里也有个半大的小男孩。她出来工作，让家里老人和小孩干姐姐照看，对他这种孩子最是心疼。
陈姨也是自来熟，给他倒了杯白开水，问：“你爸爸可能不是故意的，他现在会不会在找你？”
陆闻嘉低眸道：“他喝醉了，经常这样。”
这话一听就知道他家里情况不太妙，陈姨也没再问，叹气道：“刚好这边有间空客房，你今天就在这里呆一晚上，明天早上和柠柠一起上课。”
季柠以前是和她说过陆闻嘉，念叨要向他好好学习，她还以为至少是个家里小富的，没想到情况比她家还糟。
陈姨是照顾季柠的，有人来借宿还是得跟季柠大哥说一声，她和陆闻嘉说：“闻嘉，你跟别人说你来这边的事了吗？万一你家里有别的人报警就不太好处理了。”
季柠拿着干毛巾出来递给陆闻嘉，让他擦擦身上湿的地方，道：“陈姨，刚才让他和班主任说了，你可别给我大哥打电话，这事没必要去烦他，他现在肯定不耐烦，说不定还要说一句你和我。”
陈姨也知道季家老宅那些窝心事，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道：“你记得到时你跟他说说，我现在打电话过去，他可能都不接。”
季柠点头道：“我以后抽空会和他说，陆闻嘉是我最好的朋友，万一他误会我们在早恋，那就不好了。”
陆闻嘉的手一顿，继续擦手臂上的雨水。
她的眼神很干净，直接就说出早恋这两个字，陈姨刚开始还有点怀疑他们两个的关系，现在又有点犹豫了。
难道现在男同学和女同学关系都不错？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记得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课。”
陆闻嘉身上的落魄气息太过，他一直不敢抬头看人，陈姨也怕两个小孩出什么事。
家里没有陆闻嘉能穿衣服，陈姨找了一圈，发现只有一套季柠哥哥的，他上次打算过来住一晚，有事没来成，换洗的衣服就放下了。
季柠直接把衣服给陆闻嘉，推他去洗澡，说：“我哥最近不会过来，你换上吧。”
陆闻嘉静静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
等他进去之后，陈姨才拉着季柠问：“柠柠，这孩子家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感觉有点太安静了。”
季柠道：“陈姨，他人特别好，你不用担心，在学校老师经常夸他，还要我们向他学习。”
陈姨叹口气说：“感觉挺干净听话的一孩子，怎么闹到离家出走？”
她们说的话陆闻嘉都听不到，他的头有点晕，匆匆清洗后就出了浴室，差点被地毯绊倒。
季柠吓了一跳，不敢在陈姨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坐在沙发上问他句怎么了？
陆闻嘉扶着墙，轻道：“发烧了，头晕。”
陈姨一听，赶紧去找药箱，“这大冷天穿这么少出来，风一冻就容易感冒，柠柠，带他去客房那边，我去拿药箱。”
季柠应了一声，忙带他去休息。
后来的事陆闻嘉就不太记得了，他的头很烫，吃了退烧药后就睡了过去，脸色苍白，发了很多汗。
季柠担心了半天，幸好陈姨有经验，烧到半夜就退了下去。
他经常锻炼，身体很健康。
陈姨也在他身上发现了很多被殴打的痕迹，她偷偷问季柠：“他家里人是不是对他不太好？这孩子太可怜了。”
季柠以前没发现过这些痕迹，但她直觉陆闻嘉不喜欢别人说他可怜，便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看起来挺严重，但是他特别厉害，以后考大学肯定是第一那种。”
陆闻嘉突然发烧，需要人照顾，陈姨让季柠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季柠不好多说，只道：“那我起早点过来。”
“没事，他这样子一般都是一觉到早上，”陈姨处理这种事情最熟练，“我家温呈以前身体不好也这样，我都习惯了，看着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季柠今天还是早起了，陈姨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季柠轻轻推了推她。
“陈姨，我醒了，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吧。”
“没事，”陈姨腰酸背痛，她打了个哈欠，“你看看他怎么样了？”
季柠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她抬手摸陆闻嘉的额头，突然一顿，回头小声说：“烧退了。”
“那我们回去吧，”陈姨揉着腰说，“应该没事了。”
“我刚睡醒，待会叫他一起去学校，我就不吃早饭了。”
季柠以前也不爱吃早饭。
陆闻嘉睡着，也不能做什么，陈姨也就由了她。
等陈姨走后，季柠往外看了一眼，才和陆闻嘉说：“你刚才是不是醒着的？”
陆闻嘉浅眠，季柠刚刚过来他就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眸，哑声道：“谢谢。”
季柠有点不好意思，她握住他的手，不停注意外面，说：“是陈姨帮的忙，不过你以后最好别在这种时候跑出来，下雨天还冷，太容易伤身体了。”
陆闻嘉的手慢慢回握住她，心中有种奇怪的安定。
“你爸妈不和你一起吗？”
“他们都在国外，”季柠摸他的额头，“不过他们人很好，你不用担心。”
陆闻嘉低低应了一声。
能住在这种地方，父母又在国外，她家里的条件，应该很好。
那她……为什么会喜欢他？
第二天早上，陆闻嘉和季柠一前一后进的教室，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和他聊了半节课，才放他回去。
陆闻嘉学习成绩顶尖，学校一直很看好他，想让他冲明年的高考状元。他的家庭校方知道，以前想让他住学校，但他不愿意，住校补贴就换成了经济补贴。
昨天的事因为陆闻嘉给班主任发了消息，说了自己的行踪——去旅馆住一晚上，所以闹得不大。
班主任说：“要是有问题来找我就行，我可以帮你向学校申请一间单人宿舍。”
陆闻嘉摇了摇头，“不用，昨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本来就不该对他爸爸抱有期待，已经十多年了。
“真的不用吗？”
“谢谢老师，”陆闻嘉身体站直，摇头说，“但真的不用。”
学校限制太多，季柠本来就不太爱学习，没他看着，以后肯定会懒惰下来。
就当是谢她昨晚上的收留也好，他不想欠别人恩情。
等陆闻嘉回教室时，季柠正在和别人聊天，她打了个喷嚏，别人问笑哈哈是不是有谁念叨她。
陆闻嘉和她对视一眼后，回到自己位置上，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季柠拿纸巾擦鼻子，叹气说：“大概是我哥又要我好好学习了。”
陆闻嘉手一顿，季柠很怕她哥，但她总是喜欢提起。
……
季柠感冒了，不是很严重，但鼻子不舒服。
她昨晚上没睡好，踢了被子，体育课老师让她回班里休息。
陆闻嘉虽然不和她一起上课，但他知道她们老师很好，大概率会让她回教室，他上课到一半，也请了假。
教室里只有季柠一个人，她睡着了，身上披着校服外套，看起来很困。
昨天的秋雨一落，天气就开始转凉。
陆闻嘉的校服昨天晚上就在季柠家洗好了，早上来的时候就直接换上。
他爸爸没来找过他。
陆闻嘉中午回家的时候，他爸爸还在睡觉。陆闻嘉爸爸以前就是个十足的小混混，靠那张脸把他妈骗到了手。
他的脸有两个人的遗传，胜出普通人许多，陆闻嘉看得懂别人视线里的惊艳。
季柠只露出半张白皙的小脸，酣睡的模样很是可爱。
于她而言，喜欢两个字就好像是随口而出的不值钱字眼，她看上的不过是他这张好看的脸。
陆闻嘉静静看着季柠，他手撑着桌子，轻轻俯身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校园番外完，之后婚后的番外，堂哥的番外要是写，会在标题预警，到时记得看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