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心里知道了就好。”长乐就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赵皇后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对于这叫自己十分不明白的世界,长乐想想都觉得头疼,左右昭阳帝有一颗包容的心,她就不必担心自家姨母与亲娘了。更何况公主殿下更担心自家林表哥的来的,与赵皇后亲昵了一番,就只关注林如初去了。
林家对于林如初要去西北,并没有十分的动乱。
林大太太自然也明白,只有在外头经历风雨,儿子才会成长。
只是知道归知道,心里好不好受就是另外一件事儿了。
林大太太背着儿子已经偷偷儿哭过了几回。
因她并未在林如初面前露出痕迹,林如初只能当做不知道,只是日日承欢父母膝下,希望林大老爷夫妻能心里好受一些。长乐寻常都往襄阳侯府上来,也见了林大太太几回,见她虽然有些舍不得儿子,然而有红月在她面前宽慰,气色倒是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见咱们都舍不得表哥呢。”她压在林如初的手臂上,坐在凉飕飕的凉亭里,愣是没想明白这冷飕飕四处冒风的破凉亭有什么好坐的,还曾经叫许多贵女坐出个诗情画意来。扭着桌上棋盘上冰凉的棋子,长乐的目光就有些呆滞。
“我也舍不得你。”林如初笑眯眯地说道。
“表哥若去西北,万万保重自己,也别总是往前头去。”
“你放心。”人生大赢家林驸马可还没活够呢。
林如初见长乐哼哼地靠在自己的怀里,想到了昭阳帝对自己的看重,轻声说道,“我还得回来娶你呢。”
天可怜见的,此生要是没娶上长乐公主就光荣了,那林探花还不死不瞑目啊?且林如初就笑着说道,“我的分量不够,虽说是督促军机,其实是跟着两位老大人身后当个帮手,正头的差事儿我还不够格儿。前头有那些老大人顶着,我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他说多了,就是个拿身份去压人给人打下手的。
“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若那头儿有人与表哥为难,你可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长乐就紧张兮兮地说道。
不然一不小心人家恼羞成怒,不叫林探花回来死在那儿,这怎么好呢?
“我向来与人为善的,你不必担心。”林如初就很厚脸皮地觉得自己是个纯良的人儿。
长乐见他给自己做了保证,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见外头的下人来来往往,将林如初这一次往西北去要带的行礼都好生整理,那忙碌极了。长乐虽然有些小心眼儿,还是很虚伪地问道,“表哥不带个人去服侍你么?”
哎呀这话说得可贤惠了。
只是公主殿下一双桃花眼都瞪圆了,紧张得耳朵抖来抖去的。
林如初看了一眼就笑了,摸着自己光洁精致的下巴说道,“才没有想到,多谢公主提醒。”
公主殿下郁闷得恨不能把方才的话给塞回自己的肚子。
“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她哼哼唧唧地说道。
“这话怎么能随便说说,我觉得公主提醒得很对。”见长乐都被气得翻白眼儿了,林探花终于明白了曾经江侍郎江驸马与自己得意洋洋偷偷传授的把公主气得鼓起来是多么愉悦的心情,揉着长乐的小爪子笑眯眯地说道,“多谢公主对我的一片关心。”
这驸马啊,有了赐婚就变了一个人儿似的,长乐默默憋气,看着美人儿精致的脖子不知该往哪儿咬一口。她正在运气,就见林如初对自己微微一笑,指着下方一个忙忙碌碌的小厮笑着说道,“就叫他跟我一起去好了。”
是个小厮!
公主殿下一下子又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还一脸大度地皱眉道,“小厮会不会粗心不周到?”她咳嗽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叫林如初带个丫头一起走,还装模作样地看林如初,满脸的真情动人地表白道,“我可真担心表哥呀。”
“你放心,他连绣花儿都会。”
林如初看着眼睛滴溜溜转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要笑破肚皮,声音都带着几分愉悦了。
他笑叹了一声,伸出一双手臂把偏头偷偷直笑的长乐环在怀里。
他家公主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总是会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那可真是人才啊!”那小厮竟然都会绣花儿了,长乐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探头见那小厮白皙清秀,远远不及自己娇艳可爱,顿时最后的一点儿小嫉妒都不见了,蹭了蹭林如初继续装模作样地说道,“也罢了,表哥去西北是办差,又不是去享福儿去了,带什么丫头呢?动摇军心的呀。你等着你回来的,到时候我好好儿照顾表哥。”
林如初都觉得自己笑得要说不出话了。
他匆匆点了点头,压抑着嘴里的笑声。
“我的心与表哥同在,那个什么,表哥要记得多想念我啊。”
长乐还在说。
“好。”林如初噗嗤笑了一声,之后郑重地应了。
见他什么都答应自己,公主殿下那叫一个心满意足,越发觉得自家表哥是个大大的好人。她觉得自己都舍不得回宫了,只是就算厚着脸皮在隔壁纯王的府上住了几日,林如初也很快就要出京。
临出京前,林如初就往纯王府上来了。
“红月呢?”纯王兴冲冲地迎出去,见只来了一个林如初,心上人却不见,顿时耷拉了脸。
这种没好处就翻脸真是令林如初好生敬佩。
“在家宽慰母亲呢。”红月倒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姑娘,这些天因林大太太精神不好,襄阳侯府的大小事儿都是红月一手操持,因她在赵皇后面前长大,虽然没有学赵皇后的精髓,然而只学了一星半点儿就足够她在外头用的了,一时侯府中的下人都没有敢轻视这位便宜养女的。
林如初真是没想到红月竟然孝心可嘉,虽然依旧与红月感情寻常,不过却颇感激她。
不然林大太太与林大老爷也不会这样简单地就放松心情。
“那你来做什么?”天底下还有比霸占自己心上人还图谋要娶自己心肝儿妹妹更可恶的人儿么?纯王可不是前天哭着喊着在人家吃饭百般讨好的时候了。
林如初嘴角抽搐地看着翻白眼儿的纯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趁着公主不在,我与殿下说两句话。”
“本王对男人没兴趣。”纯王顿时警惕地说道。
林探花匪夷所思地看着纯王,只觉得这位肯定缺心眼儿。
“好吧你说吧,本王听着呢。”纯王一顿,之后又恢复了郑重,那种种的正经叫林如初什么都不想说了,只低声对纯王说道,“我即将出京,殿下平日里多看顾我家公主些。”林如初姣好的眉目有淡淡的清冷,不带烟火气地说道,“都说狗急跳墙,我担心楚家会谋算我家公主。”
前两天昭阳帝才对朝臣公布一个“喜讯”。
继昭贵妃有孕之后,后宫又有楚采女的侄女儿有孕在身。
还未待楚三露出惊喜的脸色,皇帝陛下的雷霆就落下来了,当着朝臣的面儿,直斥这个孩子就是个灾星,不然怎么才禀告了孕事,那头儿西北就开始打仗了呢?这世人对于这什么风水吉祥还都是满看重的,一时就知道了昭阳帝的意思。
楚家女孕育的这一胎,不论男女,只怕往后是没啥前程了。
之后昭阳帝又斥责楚家秽乱后宫,楚家家风不怎么样,贬了楚家的官职。
不仅楚三老爷,就是楚三老爷的俩亲哥都被贬得一泄三千里了。
帝王摆出这个态度来,显然楚家是完了。
然而之后昭阳帝所做之事,才是令楚家惊怒交加的根源。
皇帝陛下是个慈父,最疼爱皇子与公主,自然也希望自己的皇子与公主们幸福。因皇帝陛下知道自家的五皇女十分喜欢楚家的楚听云楚小大人,因此决定成全一二,下旨赐婚,将多情美丽的五公主赐婚给了英姿勃勃的楚小大人。
……那个什么……
若说从前,五公主下嫁或许对楚家是一件十分体面的事儿。
可是如今不行啊。
五公主都被贬得差点儿玉碟都没她的份儿了,宗室女一个,这当口叫楚听云娶她。
这不是坑人么?
听说楚家如今已经炸锅了,既不敢拒绝赐婚,可是也不愿迎娶五公主。
盖因五公主追求自家姐夫江驸马的轶事,虽然昭阳帝早就叫众人闭嘴,可是五公主殿下乃是追到了刑部去表白,那一天轰轰烈烈的,不是放血就是扒皮的,如今那小黑屋里头五公主爱的热血还没有干涸……
别以为朝中的老大人们就不八卦了好么?
五公主真是一战成名,那名声比当初的二公主还要响亮,只凭话题度的话,已经远远地将弃恶从善二公主与小坏小霸道的长乐公主给甩在了身后,如今是各世家之中的名人儿,早前大家还都担心昭阳帝脑袋一热,把五公主赐婚给他们家。
如今都不必担心了。
五公主殿下与楚小大人破镜重圆了。
这些世家的幸灾乐祸就不必说了,也不必说楚听云如今见谁都有气。
只林如初不知怎么,突然生出几分担心。
昭阳帝这一出出儿的,确实是很令人解气,不过也算是将楚家给逼到绝路上去了。
他一向没有小看过楚三。
那可是连发妻都能毒杀的猛人,狗急跳墙再干出点儿什么,真是完全没有心理障碍的。
“有本王在,你怕什么。”纯王还有好几笔账没跟楚三这王八蛋算呢,顿时冷笑了一声。
至于楚家女腹中的那个孩子。赵皇后虽心软了,只是纯王却觉得不必心软。
皇位之争上都是你死我活,他觉得对楚家大小姐肚子里那个完全没有一点的感情。
就如他想弄死三皇子一般,凭什么要对自己的敌人有什么一念之仁呢?
当然,他明白赵皇后是唯恐这些罪业报在昭贵妃母子的身上,纯王自己也蛮喜欢昭贵妃的,因此也不会在此刻动手,不过往后那孩子也就是那样儿了,若楚三再敢有什么幺蛾子,他也绝不会放过。
“总之,有我在,你放心去吧。”纯王幸福脸。
没有碍眼的林如初,妹妹心上人都是纯王殿下的,哎呀……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林如初就沉默了。
他觉得自己有一种送了自家小公主往狼窝里的感觉。
“殿下可千万要照顾我家公主。”他再三叮嘱,甚至都觉得不放心极了。
只是他再不放心,如今也没有说叫他留在京中保护长乐的,更何况虽然纯王看起来不大靠谱,不过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啥错处,林如初就多了几分安心,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朝中的老大人们走了。
他在的时候,长乐就觉得很快乐很自在,当他不在了,长乐就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没劲儿了。
“没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么,怎么叫你成了这样!”
见长乐蔫嗒嗒地在宫里,今日进宫给昭阳帝请安的二公主顿时就看不下去了。
堂堂公主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的,这像话么?
“二皇姐如今过得快活,当然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长乐叹了一口气,啃了一口点心趴在一脸不以为然的二公主的肩膀上长长叹息道,“若江大叔……江姐夫哪天出京了,你就知道日子多么难过了。”
日子很难过么?
江驸马若是出京不要天天把她压在床上,二公主简直要放鞭炮的好么?!
“你真是没见识,这天底下漂亮的男人有的是,何必为了林如初就这么不快活。”二公主就给出馊主意,见长乐眼巴巴地看过来,哼了一声傲然地说道,“回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风情万种。你是不知道,男人么,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好的,回头我把二皇姐的意思告诉江姐夫。”打从江大叔成了江姐夫,长乐觉得彼此更亲近了,并且专心做个小叛徒。她正默默地记着二公主的名言等着回头与江姐夫分享,就见二公主一脸阴沉地看住了自己。
“原来是你!”怨不得二公主的种种狂言总是被江驸马知道呢。
二公主一边觉得腰疼,一边深深地仇恨地看着这个小叛徒。
“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咆哮二公主顿时上线了。
“江姐夫说了,”长乐公主此刻就跟有靠山的小人似的,见二公主愤怒得头上冒火,顿时因林如初离京的郁闷就全都不见了,捂着嘴咯咯地坏笑道,“若二皇姐对我说的话,我全都告诉他,往后的小外甥就给我玩儿。”
二公主呆滞地看着自家皇妹,一时就十分茫然了。
她家驸马真是连往后的儿子都往外卖啊。
“二皇姐,以后您老实点儿吧,不然江姐夫说了,”长乐突然转了转眼睛,正要把江驸马那种种威胁与自家皇姐提醒一下,就见二公主捂着脸起身,撒腿就跑。后头一串儿的宫人惊慌地跟着,二公主脸色简直不能更扭曲。
她跟他拼了!
长乐见江姐夫的后院儿失火了,顿时就挺了挺自己的小脖子,觉得自己特别狡猾。
这多么有心机的公主啊。
自己不好过,也不叫自家皇姐家里好过呢。
她发了坏水儿,得意得眼睛都眯起来,预备寻个地方去一个人待着思念自家美人表哥。只是才走出了御花园,却见远远的有一英俊挺拔的青年快步而来,那青年一身的桀骜之气,哪怕是神色有些暗淡,可是却依旧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是楚听云。
打从楚采女与楚家大小姐犯了事儿,昭阳帝就深深厌恶楚家,也讨厌起了楚听云。
他已经许久不许楚听云入宫了。
“他怎么进宫来了?”长乐看楚听云那英俊的脸都铁青一片,就喃喃自语道。
“公主不知道,陛下赐婚的旨意也下了许多天,楚大人愣是没有动静。这么不将陛下放在眼里,陛下也恼了,叫楚大人入宫谢恩的。”长乐的身边跟着的都是十分贴心的宫女,虽然不及红月能干,然而能留在长乐身边的,大多是赵皇后与昭贵妃的心腹。
见长乐撇嘴,就有宫女柔声劝道,“公主何必与他计较纠缠?不过是个没有爵位的官宦之家,新荣爆发,未免少了规矩礼数。咱们何等尊贵,何必去和他硬碰硬?”见长乐点头,这宫女就继续含笑说道,“楚家正是艰难的时候,此刻若撞见,他一介瓦砾,碰上了公主公主岂不是便宜了他。”
她正哄着长乐往另一条路上去,却见楚听云已经大步往这面来了。
虽然宫女们没啥武功,却都护在了长乐的面前。
长乐是她们的主子,古语有云君辱臣死,若长乐被伤了,她们也不想活了。
“楚大人,见了我们公主为何如此不知礼数?”见楚听云立在长乐的面前不动,就有人高声质问道。
“多日不见,你还好么?”楚听云何等高傲,怎么会与一个宫女对嘴,看都没有看那宫女,他只将目光满满地都落在长乐的身上,见她目光疏远,比从前更冰冷陌生地看过来,楚听云动了动嘴角,最后露出一个有些疲倦的表情。
这些天,他过得很不好。
五公主已经叫他成了大笑话。
从前爱慕他,他觉得厌烦得不行,甚至当五公主去对江周表白心意的时候,楚听云恨不能在家中烧香!他简直万分地感激五公主不再纠缠他,当然,也从这件事上看破了五公主的为人。她哪里是一心恋慕自己,不过是心机深沉,想要给自己选一条安稳的前程。
所谓的爱慕,不过是虚假的笑话。
楚听云真是从未见过五公主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他正躲在家中谢天谢地,可是一转眼昭阳帝就下旨,将五公主赐婚给他。他若是此刻还不明白昭阳帝恶心他的想法,那就太傻了。他也明白楚家是招了皇帝的忌讳,甚至他的亲妹妹还在有孕,往后不定是个什么光景。
昭阳帝甚至逼着他入宫谢恩。
谢什么恩?
谢五公主叫他成了外人眼中头上比江驸马还绿的恩么?
“走吧。”长乐对楚听云已经无话可说。
打从他那时谋害纯王,想要伤害她最重要的兄长的时候,她就再也懒得理睬他了。
那疏远的冷酷,远远一眼就令楚听云心里发凉。
“你就这么厌恶我?”他上前一步,一把拨开了护在长乐面前的几个宫女。
“放肆!”
几个宫女顿时将长乐往身后掩护起来。
“你真讨厌,也真令人恶心。”长乐本就因当初纯王之事,因红月之事憋着火气,见楚听云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方才逗得二公主鸡飞狗跳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一双眼睛痛恨地看着他。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
“我是真的喜欢你!”楚听云劈口打断。
“喜欢一个人的心,应该是小心而珍重,是舍不得她有一点的伤心。可是你口口声声喜欢我,却一直在伤害我最重要的人。”长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媚的眼睛里带着几分阴郁,轻轻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你伤害他们我也会伤心?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你的一己私利!”
“不是!”
楚听云苍白着脸否认。
他是真的喜欢她,可是若不将她身边的人都击败,他怎么得到她?
他没有林如初的出身,那是赵皇后的本家,天然与长乐亲近。
他只能走这一条最艰难的路。
“你总说喜欢我,可我压根儿就没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啊?”长乐都觉得楚听云这是有毛病,见这青年脸色惨淡,一身的傲骨仿佛都不见了,就越发冷淡地说道,“今日咱们把话说清楚,免得日后五皇姐还得往外头说,说我勾引你。”
五公主没准儿还得传传她怎么勾引姐夫的流言。
那公主殿下还不冤枉透顶啊?
这黑锅她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