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了雨,不用再担水浇地,所以人手就有了富裕,不必都去地里忙活,而且租了官家的耕牛还得喂青草以及豆饼,张氏就又让二婶三婶带着丫头们去割草。
“不要偷懒啊,一人割两捆,送到地里去放着再去割。”张氏嚷嚷着,看着二婶几个出门了才算完。
秀丽如今不跟着她娘出去了,而是呆在家里,跟着秀瑶几个。
张氏看了一眼东间,问秀容,“你娘不去周家做活儿了?”
秀容道:“可能呢,我听娘说好像不想去了。”
张氏一听急了,人家周大爷没辞退她,她倒是想自己不去,这算什么事儿?
她有心要去说说柳氏,又碍于昨天的事情有点拉不下脸来。这时候秀瑶和秦扬也收拾筐子和绳子要去呢,她想叫秀瑶,谁知道秀瑶看也没看她竟然就走出去了,还真是反了,她气得说不出话,只好叫住秦扬,“扬扬,你去跟你娘说,怎么还不去周家。”
秦扬看了姐姐一眼,撇嘴道:“我不去,你自己去。”
姐姐早就叮嘱过了,如果嬷嬷让他叫娘,就让她自己去。
张氏气得直瞪眼,“你这个小――”话到嘴边又不知道骂什么,这可是她心疼的小孙孙呢,“算了,爱去不去吧,反正这家也不是我一个人,饿死也不能饿死我自己。”
说着她自己去院子里搓麻绳了。
秋天时候收回来的苘麻,晒干浸泡,然后把皮剥下来待用,可以用来搓麻绳,细的纳鞋底,粗的就继续编成粗麻绳,家里都要用的。而苘麻纤维如果浸沤的好,剥下纤维,就可以用来织布、织麻袋等,都很好用。
秦家为了节约会在地头地边或者挨着的河沟沿上种一些苘麻、蓖麻、棉槐之类的,就为了能增加副业,打理的好再去西北的凤凰山打些条子,每年的筐子、麻绳就够用的,还能有富裕,拿去跟别人家换点粮食或者菜油什么的。
秀瑶看张氏虽然人不招人待见,却也做的一手好活儿,尤其搓麻绳,别人都是用拨锤子或者是在小腿上搓,她却是用三根手指头捻,一捻一捻的苘麻皮就变成了细麻绳,然后再变成粗的,还真是技术活。
秀瑶看了一会儿,就领着秦扬和秀丽走了。
秀瑶领着两小儿往东北方向走,割了一阵子草,发现前面有片荒地,在一片农田中很是扎眼。她好奇的过去看了看,原来都是些沙砾,碎石头等,而且一大片还属于盐碱地。
远处周围的田地小麦长势良好,是周家和一些官田,其中近处老秦家租种的一块地就在旁边,看起来要差得多。而南边西边的河沟沿青草却郁郁菁菁的,就唯独这一片荒得可怜。
秦扬在里面扒拉着捡石子,有一些很适合用来抓石子玩儿的,秀丽也跟着捡。
几个人正玩着,就看周小胖带人在那一带晃悠,秀瑶道:“咱们走。”
已经知道了两家的恩怨,就不再适合正面冲突,免得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周小胖看见他们,大呼小叫地让人追赶,总归是隔着远,秀瑶三人走远了他们追不上。
就这样,秀瑶每日领着俩小去割草,老秦头领着男人们和秀娴去下地,二婶几个去割草,柳氏也继续去周家帮做绣活儿,张氏领着秀容秀芹在家里,大家各干各的活,互不耽误。
这日柳氏正在专心做活儿,针线上管事妈妈来对她道:“秦家的,大娘子请你去呢。”
柳氏嗯了一声,放下针线,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就过去。
那管事妈妈看了一眼她撂下的绣活儿,不禁对周围的人夸道:“这秦家的媳妇针线活儿还真鲜亮,放到大宅门都不掉价呢。”
几人都说是,“难得是活儿好,人还本分,一点都不抢功炫耀,更不眼高瞧不上人儿。”
管事妈妈点点头,“她那大儿子叫秦业的也在咱们家里干活呢,在外院帮工,农忙的时候就回家去了。”
一个婆子道:“我们小子跟他一起呢,说他可是个勤快能干的小伙子,连老奶奶都夸过好几回呢,听说还给了不少赏呢。”
管事妈妈说了几句闲话就去前院大娘子住处,柳氏正由小丫头领着进去。
大娘子正坐在炕上看她们做的针线活儿,挽着纂儿,穿着家常衣裳,头上插着银簪子,戴着银坠子,一脸的富态和气。
看见她进来,周大娘子立刻起身笑道:“快过来坐,咱们可是一家人,不能生分。”
柳氏听男人说过秦家和周家的一些渊源,无非是从前秦家帮衬过周家的事情,她笑了笑,虽然张氏说原本她和周大娘子才是平辈,可这都多少年了,如今已经重新论了,她也就不较真,上前行礼,口称婶子万福。
周大娘子忙拉着她的手上炕,“我看了你们做的针线活儿,你做的最入我的眼。”
柳氏连称不敢,大家做的都是极好的。
周大娘子说了一通亲近的家常话,最后神色微微有点尴尬,却还是道:“这事儿呢,原本也不该我来说的,只是――”她笑了笑,“咱们关系近些,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柳氏眼皮一跳,难不成是不用自己了,不好意思让管事妈妈说?
她笑了笑,道:“婶子不必费心,有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本来来做工也是想着婶子要是看上,我就赚点钱,看不上我就家去的。”
周大娘子忙摆手,“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绣的好着呢,老奶奶都夸,还说以后姐儿的嫁妆活儿都要找你帮忙呢。”
她按住柳氏的手,神色一正,道:“我今儿说的啊,是那件事,就是你公婆当年和我二叔子家那件。”
柳氏就知道她说的是周小利打死了她四小叔秦小利的事情。
她嫁过来的时候秦小利还好好的,虽然年纪不大,可为人活泼开朗,又勤快能干,对她很是尊重亲近,她也视为自己亲弟弟那样。
不曾想,就那么没了。
柳氏淡淡道:“婶子,这件事我却不好说。一来,跟婶子和大爷没有半点关系,谁作孽谁总归是要还。二是,我们家现在破落着呢,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就算心里恨,也只是恨罢了,还能如何?倒是要请婶子好好说周家小爷呢,也给我们一条活路,别动不动就招惹我们,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婶子,你说是吧。”
周大娘子连连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儿,我们大爷每常也要训老二家的,只是你也知道,暴发户么,得意的时候总是多的,这两年我瞅着竟然也不把我们大房放在眼里了。说他两句,倒是要顶嘴十句。不过你只管回家告诉你公公婆婆,我们老奶奶,连上大爷和我,我们不是那没良心的,总归是记着当年的事情,咱们是到死的情分的。若是他敢招惹你们,我这里自然有治他的法子的。”
柳氏听她如此说,立刻起身道谢。
周大娘子又拦着她,拿出一只包袱,道:“这里有几件旧衣赏,不是什么好的,不过是老太太家常的,另外还有姑娘小子们的,你也知道,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有些时候也得打肿了脸撑撑体面,这些衣裳总归要换的,只是还好的不舍的扔,你拿回去,给孩子们改改也是好的。”
柳氏推拒了几回,周大娘子非要她收下。柳氏就知道如果自己不收,周大娘子心里不踏实,而且如果婆婆知道有东西没要,只怕又要逼着她回来,便道了谢就收下,又道:“我是不知道从前的事情,只记得如今婶子对我们多加照顾,以后婶子有需要的,也只管吩咐就是了。”
周大娘子见她如此明白,喜得连夸她,又让她多劝劝她婆婆别想太多,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再去追究,对大家都不好。
柳氏知道她是来当说客的,不过这说客根本不必当,婆婆别说见了东西,单说周家老奶奶还问她好她就够高兴的,再送了东西,更以为人家惦记她给她脸面呢,她指定高兴得尾巴都翘起来。
哪里还用不好意思什么的呢。
不过话也说回来,对周大爷家,他们是没冤仇的,人家对他们好,他们自然是感激的,可周二家就难说。现在没那本事跟人家对抗,自然也就不说那狠话了。只要他们不来欺负秦家,秦家也不会日子不过了去跟他们不对付。
临走时,周大娘子又把几封点心让柳氏带回去,柳氏婉拒了,“婶子也太客气了,给了这衣裳就是极好的,眼瞅着天暖和起来,我们丫头们都还没衣裳呢,最小的那个身上穿的,补丁摞补丁,都是姐姐们穿过好几茬的了。”
周大娘子知道柳氏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也不再推让,就让她去了。
夜里回到家里,柳氏把包袱往秀容手里一递,“周大娘子给的,给你嬷嬷的。”
不一会儿,秀容回来,“娘,我嬷嬷问是不是就给了这几件?”
柳氏淡淡道:“我留了两件给你和瑶瑶还有你二姐,你大姐做了新的,就不用了。”
大姐自然是有的,人家周大娘子还特意给的,不过人家也不会管秦家所有人穿衣服,给的也就是柳氏张氏还有几个孩子的,不会管二房三房的。
柳氏知道张氏不会舍得给秀瑶,所以她留了出来,至于儿子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张氏听说她留出去了,恨恨地对老秦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个大儿媳妇,要做反了。”
老秦头吧嗒着旱烟袋,今儿累了一天,却高兴,“你不中意,你找个更好的来。”
张氏不说话了,哼了一声看那些衣裳。
一件周大爷的,给老秦头穿,另外还有老奶奶的,她可以穿,还有周大娘子的,好像是给柳氏的,还有一些年轻姑娘和小子的,看了看,没有二房三房的份儿。
张氏心道:若是给自己,为何没有老二老三的,孩子们也就算了,男人们有两件体面衣裳,过年出门做客也是脸面。难不成是柳氏不会说话,人家没给?想想也不对,可能是柳氏不甚热情,人家不愿意多给?
看她在纠结,嘟囔什么,老秦头磕了磕烟袋锅,“你嘟囔什么呢?人家给你几件子衣裳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张氏哼了一声,“什么叫我不知道?我知道得很呢,周大娘子这是当说客来了,让咱跟□□家拉倒了呢。”
老秦头冷哼,“现在咱们不拉倒能如何?豁上一家子老大小的不过了去跟他闹?谁当谁是傻子?要是咱真的好起来了,她几件子衣裳就想打发咱们?”
张氏捶了他一下子,“你少拿大娘子撒气,人家这也是帮咱呢,人家记着过去的情分,我们就得接住了。至于□□家,哼!”
她咬牙切齿地道:“本来风水就是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转过来的时候,看我怎么咬死他。老的老的少的少的,连猫儿狗儿的,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老秦头脸色阴沉着,倒是没有说老婆子如何,单把烟袋锅子攒的绷紧绷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