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欢的委屈来得快, 去得也快,严褚并没有像前段时间那般处处避开她, 而是任她一双不安分的小手到处煽/风点火, 最后见她实在不安分,才不得已捉了她纤细莹白的手指,哑着声警告:“再不睡, 今夜就别睡了。”
元欢这人感知危险的能力倒是一流,她小小的脑袋掩在男人月牙银的长袖下, 闻言闷闷地哼唧两声,倒也乖乖地将手收了回来。但也仅仅只安分了片刻, 五根冰凉凉的手指头又顺着他腰际坠着的香囊一路向上, 如蛇一般滑到他的掌心里, 虚虚地拽着他两根手指头不动了。
严褚其实也曾想过她性子柔下来, 不再和他闹的时候, 会是何等的场景, 可想像中的画面和现实中的重合在一起,饶是他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心性, 也觉出些腾云驾雾的虚无感来。
“又哭又闹,不成体统。”严褚手指自她柔顺的长发中穿过, 玉兰馥郁的香气与淡淡的药味中和在一起,竟是出人意料的好闻,男人声音醇如陈年美酒,元欢听了,只觉得晕晕乎乎, 脸颊都泛出醉态的胭脂红来。
这股劲就真像饮了酒一般,不一会儿,元欢从他胸襟处抬起脑袋,点着眉心迷迷糊糊对严褚说:“我头疼。”
严褚将怀中软得如面条的身子捞出来放在床榻上,目光游离在她嫣红的脸颊和濛濛水眸之间,他的手才抬起来,元欢就察觉出了他的动作,乖乖将额头贴上了他温热的手掌心。
触手滚烫。
严褚将人放在软垫上靠着,站起身来,朝珠帘外冷声唤:“元盛。”
元盛脸上才挂好笑,左脚才绕过屏风,大半张脸还未露出来,便听见主子爷冷得如冰渣子的声音,“传太医。”
只这一句,再联想到来之前竹枝向皇上禀报的话,立刻就能猜到里头的那个铁定身子又出状况了。
太医其实才回去没多久,来来回回的又折腾了不少时间,一阵兵荒马乱后,已经接近子时了。
好好的西南风刮着刮着,到了这个时候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飘在风里,落在暗寂无声的红墙绿瓦上,顺着屋脊而下,滴润在泥土里。
清茶上来给元欢额上敷了一条巾子,元欢经过这么一闹,倒是精神了,扒拉着严褚的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扯东扯西就是不肯闭眼。后者看了,向来冷硬的眉眼柔和下来,既觉无奈又觉心疼,到底随着她的性子说了她爱听的话,“快睡吧,朕不走。”
元欢眼眸一亮,睫毛轻颤,十分听话地阖了眼,没过多久,又悄悄睁开了一条缝,虽然什么也瞧不见,但一闻着空气中缭绕的青竹味,便觉着心中痒痒酥酥,安心得不得了,她拽着男人袖边的手指动了动。
“身子还难受?”严褚皱眉,俯身触了触她烧得粉嫩的脸颊。
元欢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小小的身子挪到了里边,她将胳膊伸出暖丝被,拍了拍靠近床沿的位置,也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困意上了头,眸中雾蒙蒙的一片,就连声音都拖着软软的调子:“你也躺上来啊。”
“……”
严褚知晓她失忆前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但每回面对她这般令人遐想的话语和举动,仍是不知如何应对的好。
元欢见他迟迟没动作,又半坐起身来摸到他的小指轻轻地勾着,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那好看的桃花眸里水雾蓄起,盈盈欲落,严褚毫不怀疑,只要他此刻说上一声不,那泪珠子又得成串地掉。
僵持了片刻,严褚坐在床沿上,漠着一张脸脱靴上榻,元盛见此架势,迟疑着踱步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严褚摇了摇头。
这段时日京中不太平,今日呈上的折子还剩一小半堆在御书房,按照以往情况,万岁爷不批完折子是不会上床歇息的,任谁劝都不好使。
果然有九公主陪着,情况又另当别论。
烛火摇曳,暖帐生香。
严褚只觉得要命。
他才躺上去,元欢就一点点蹭着挪过来,见他毫无动作,便越发得寸进尺了,直到她将脑袋挤进男人火热的胸膛,又满心欢喜地蹭了蹭,这就准备闭上眼歇息了。
“欢欢。”严褚扼住她雪白的手腕,声音因为黑暗而有了深沉的欲/念,元欢顺势将手指搭在他的掌心里,一下一下地轻挠。
“我是个男人。”他眼底翻涌出无尽的墨色,手掌缓缓收拢,与她根根如青葱的手指相扣,恨不得能融她与骨血中才好。
若是他没感受过那般销魂蚀骨的滋味还好,可一旦尝过了,又憋久了,便是食髓知味千回百转绕在骨子里,她再这般热情地贴上来,懵懵懂懂地勾着他,哪里能忍得住?
元欢恍若未闻一般贴上来,手抚上他的脸颊,而后顿在他的左眼皮上,再是一阵玉兰香扑面而来,温软湿热的唇瓣轻落在他的眼皮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她才想退,便被严褚扼住了腰身。
“想做什么?”严褚眉心突突地跳,实在已经忍到了极致,到底顾念着她的身子不敢轻举妄动,但偏生怀中的人胆子大得没边,随意一个动作,便叫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土崩瓦解。
元欢这时候倒没了嬉笑的神色,她与他脸贴着脸,声音低落得很:“我记着从前你是这样亲我的,往后,我也这样亲你。”
“你也别再对我说气话了,好不好?”
严褚喉结上下滚动两圈,近乎认命般地闭了眼。
亘古的黑暗沉寂中,他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低叹一声,道:“欢欢,你别乱想。”
“我从未生过你的气。”
每回争执过后,他恼的都是自己,有些气话才说出口,便已经悔了。
他一出生便受万人追捧,长大后肩上的担子更重,心思全在漠北的发展上,在遇到她之前,哪里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呢?
她的处境不易,即使有他护着,又能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那些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光是想象着都觉胆寒,而这些,全部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难道他还要要求她每日在他面前强颜欢笑吗?
元欢得了他的回答,倒是没心没肺,孩子一般地闭了眼,这回呼吸很快均匀下来,是真的睡下了。
汹涌而起的欲/念被这短短两句话浇灭,严褚睁着眼,怎么也没有睡意,窝在他身侧的小姑娘又睡得轻,他到底是舍不得动,就这样撑到天将破晓,才合了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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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罗家庶子的死,就像是大海中少了一朵浪花,引了几天的热议后,再加上有心人暗中操控,这事很快便如同泡沫一样,掩于尘嚣之下。
说来说去,每年不明不白死于后宅中的庶子庶女,不说多如牛毛,却也是不少的,这么连面都没露几面的人,哪怕就这么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同情。
京都格外的湿冷,苏太后又惧寒,所以慈宁宫里早早地烧起了地龙。
檀香味淡,苏太后起了个大早,此刻跪在小佛堂前念经,点着的三根香都已燃了大半,最后她起了身,眼皮子掀了掀,淡淡地问:“出什么事了,这样慌慌张张的。”
吴嬷嬷是知道苏太后礼佛时最不喜人打扰的,但今日这事,不禀报也是不行,她上前搀了苏太后的胳膊,道:“来报信的丫鬟不懂事,娘娘息怒。”
苏太后摆了摆手,声音沧老:“没有要紧的事,自然不会如此冒冒失失,说罢,又出了什么事?”
这段时间的事格外的多,且大多都是些不好的消息,苏太后简直怀疑自己冲了霉运,每日拜佛时便更虔诚了。
“大将军托人带话给太后娘娘,说将军府子嗣不丰,苏诚仄难堪大用,想挑个品行端正的过继到膝下,将来可保将军府无虞,叫太后娘娘留意合适的人选。”
瞧瞧这话,吴嬷嬷光是说着就觉得不靠谱。
苏太后听完,啪嗒一声,手里的佛珠掉到了地上,滑出了老远。
“荒谬!”她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哪有亲生儿子晾着不管,反倒想着过继的?”
“将将军府交到一个外人手中,兄长是脑子不清醒了吗?”苏太后满脸惊愕,声音跟着尖锐了许多,吴嬷嬷急忙出声劝道:“娘娘先别气,将军会这般做,应也有自己的考虑,将军是什么性子,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我就是太清楚了。”苏太后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蓦地叹了口气,将那捡起的珠串又戴回手上,细细地抚摸着,“兄长这些年就是太苦了,苏家能有今日的一切,都是他靠命拼出来的,甚至哀家能有今日的地位,也全靠年轻时兄长扶持。”
“过继这事又岂是玩笑事?苏诚仄再不争气,那也是他的亲身骨肉,外人终究是外人,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找来的这个,心是个什么颜色的?”
吴嬷嬷又道:“将军还特意吩咐了,得找年龄大些的,五六岁得从头教起的顶不得用,也不拒原来的家世,有报复有真才实学就好。”
苏太后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一事,是将军和夫人说话时,宋嬷嬷无意中听见的,也不知真假。”
苏太后于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么多年,你的性子哀家还不知道吗,那些不靠谱的话你又岂会说来给哀家听。”
吴嬷嬷笑了笑,扶着她过了跟前的一道小坎,“夫人劝将军,说既然皇上不喜欢四姑娘,便不送进宫了,到时候挑个好的夫婿,也好活得肆意些。”
说到这里,吴嬷嬷去瞧苏太后的脸色,果真已经垮了下来。
总所周知,苏太后与将军夫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主要是因为后者出身微寒,还独占着苏俞十几年不纳妾,自个又生不出嫡子来,生的两个姑娘还有一个是病秧子。
不然的话,哪有今日这般尴尬的过继局面?
说起这个,苏太后气得手都在发抖:“她竟还有脸提这个!她生不出嫡子,还不让苏槿入宫,苏家满门的荣耀,就要葬送在她手上了!”
踱步来去,苏太后一口咬定,“这过继的事定然也是她的主意,就因不满意诚仄是姨娘所出,所以才心生不满,想将苏家送到外人手里。”
吴嬷嬷看着这一瞬间如同炸桶一般的苏太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苏太后虽从小就是个急性子,但并不鲁莽,且她二十好几才生了皇上,深知女人被戳着脊梁骨骂无子是个什么滋味。
也最痛恨别人这样说。
可今日,她说出的话字字诛心,全往自己曾经的痛处上戳。
末了,苏太后似是累了,扶额疲惫地摆手,道:“传哀家的口谕,让梧氏明日进宫,哀家倒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将军府主母的位置坐不稳,有的是人想坐。”
小宫女福了福身,掀开帘子步履匆匆地退了下去。
吴嬷嬷这回是真的忧心,她走上前,低着声音劝:“娘娘三思,明日夫人进宫,您可别一上来就兴师问罪落了夫人的面子。”
“您想想十五年前发生的事。”
苏太后眯了眯眼,没有再说什么。
她那个傻哥哥苏俞是难得的痴情种,当时还是漠北王妃的苏太后对梧氏的偏见越来越深,终于在一次宴会中当众落了梧氏的脸。
没成想那之后,从来待她如珠似宝的哥哥竟发了好大的火,在她说了梧氏的许多坏话后摔门而去,这样的争执结果就是苏太后整整一年多被拒在将军府的门外。
直到她被王府的新人算计,流了一个孩子,他才冷着脸站出来,愣是逼着先漠北王处死了那个犯上作乱的姬妾。
等苏太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梧氏道了歉,这事才算是过去。
苏太后何其骄傲的人,一回想这个事就气得心肝发疼,却又没有办法,每回只好尽量避着不见。
父母早年去世,她和苏俞是相依为命一路撑过来的,情分自然不比其他人。
哪怕现在她成了太后,对这个哥哥,也是打心眼里怕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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