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再次醒了过来,所有人都觉得心情复杂。他们既高兴于兰斯脱离了生命危险,却又复杂于担心他会第二次寻死。
大人们没有再一次将兰斯的身上缠上绷带,因为魔力绷带本就是用来控制巫师的魔力的,此刻兰斯刚刚转醒,体内的魔力尚未恢复,身体素质比麻瓜还不如,所以也就免去了这一步了。
很多人都想见兰斯,但医生们却不建议这样做,为了防止兰斯再受刺激,还是等他叫人时再去比较好。
负责他的维罗妮女士在第二天清早,依旧带着魔药推开病房门。维罗妮女士走到兰斯的病床边,只见少年侧着脸注视着窗外。感觉到她的到来,他收回目光,看向她,嘴角微勾。
“维罗妮女士。”他轻声说。
一如之前的那段时间,每一次兰斯情况比较好时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平淡得好像昨天自己没有自杀一般。
维罗妮站在他的病床边,注视着这个神情淡然的男孩,她的呼吸轻颤。
她想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如此平静。明明他在生死边缘走过一趟,这样的劫后余生,不管是愤怒或者畏惧,总该有一些表现。
维罗妮想说些什么,她或许想指责他,但最后,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来。维罗妮女士拉出凳子坐下,将装着魔药的保温瓶放在桌子上,拧开,浓郁的魔药味道飘了出来,并不好闻。
“换配方了?”兰斯的嘴角勾了勾,“你们不再镇定我的情绪,是担心我会直接睡死过去吗?”
维罗妮女士心情复杂,她既生气又心痛。她是一个医生,她不止一次将兰斯的生命挽救回来,却又看着他如此不爱惜地自杀。但她又心痛,这世界上,能有几个孩子经历过比兰斯更加惨痛的童年呢。
维罗妮女士勉强勾起了个笑容。
“能闻出来是什么魔药吗?”
“康复药水,恢复魔力的。”兰斯说,“如果要最好的功效,还要搭配康复体能的魔药。”
“对,你今晚开始喝体能康复魔药。”维罗妮将魔药倒入碗中,她有点心情复杂地说,“你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即使我在霍格沃茨时魔药课是满分,也很难闻出这些魔药。”
兰斯动了动嘴角,那算是个哼笑。
“我五岁时就会熬制初级魔药了,闻个味道,又算的了什么呢。”
维罗妮女士晃动魔杖,兰斯身后的床板缓缓抬起,直到停在恰当的位置。维罗妮拿起碗,用勺子舀起药,耐心地吹凉,才递到兰斯的嘴边。
卧床得这段时间,兰斯不但身体消瘦,就连皮肤都苍白了许多。他倚靠在枕头上,等待人喂药的样子,倒像是个病弱的贵公子。
他张开嘴,喝下药,眉毛微蹙。
“他熬制这魔药的时候,一定心不在焉。”
“你刚刚脱离危险,他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又怎么可能会有心情全心全意的投入。”维罗妮女士叹息道。
兰斯没说话。他不紧不慢地喝下维罗妮递过来的魔药,即使已经没有绷带束缚着他,他的双手已经可以自由活动。
“你还会这样做吗?”
“什么?”
“自杀。”维罗妮女士说。
“谁知道呢……”兰斯轻声说。
维罗妮女士目光无奈地注视着他,过了半响,女人低下头,缓缓地搅着药。
“我知道这个世界对你做过多么残忍的事情。”她说,“虽然我们只在十年前见过一次面,可这么些年来,我都一直希望你能够生活得幸福。我真的希望,你并没有这么优秀,其实做一个平庸的人也很快乐。所以我从未对我的儿子有过多高的要求……”
“你的儿子?”兰斯注视着维罗妮。
维罗妮女士搅着药,她的眼眸有些回忆的放空,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是啊,你能够看得出来,我是一个女强人……我在什么地方都很要强。我曾经对我的儿子很严格,可不知道哪天起,我忽然想通了。我想明白了……其实优秀并不是最重要的。”她说,语气第一次如此柔和,“我希望的孩子一生幸福快乐,即使他很平庸,即使他其实并不出色……但只要他这辈子过得高兴,也算值得了。”
兰斯没说话,维罗妮看向他,眼底还带着未褪去的温柔神色。虽然维罗妮女士长得颧骨微微突出,长相并不亲近人,但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在她的身上看到了韦斯莱夫人和艾丽西娅的影子。
“我也希望你快乐,兰斯。”她说。
兰斯垂下睫毛,他的嘴角动了动。
“你的儿子是哪年出生的?”
“……一九八零年。”维罗妮愣了愣,才说。
“这么巧,和我还是同龄。”兰斯注视着维罗妮,语调清淡地说,“那他又是哪年去世的呢?”
勺子不受控制地砸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维罗妮女士瞳孔紧缩,愣愣地注视着他。
“你――”她喃喃道,几近失语。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兰斯淡淡地说。
维罗妮闭上眼睛,她深深呼吸着,带着颤抖。
“八五年秋天。”她说。
女人的手指在颤抖,碗中褐色的药水激起波澜。兰斯伸出手,轻易地从她的手里拿过了碗。
“怪不得。”他拿起勺子,舀起药,轻轻摇晃。绿眸抬起,平淡看向维罗妮,“你儿子死的时候,和当时的我差不多大。所以……你对我怜悯,就把我当成你的儿子,想散发自己无处释放的母爱,对吗?”
维罗妮不敢相信地瞪向他,兰斯此刻的神情平淡无比,可他刚刚说的话却仿佛带着刺一般,一根根扎入她的心。
“你想说什么?”她喃喃道。
兰斯垂下睫毛,他仿佛没看见浑身都已经颤抖的女人,而是不急不慢地拿起勺子,递到唇边。
“我只是想劝你看开点。你的儿子早就死了,即使我长得更他一模一样,也仍然改变不了你已经彻底失去他的事情。”兰斯缓缓地说,“就像我的父母、达西、艾丽西娅,还有我的朋友塞德里克……他们死了,就是死了。”
“那你也不能――”
“然后,我现在尤其厌烦这一点。”兰斯开口,他轻易地压下了维罗妮女士的声音,他注视着维罗妮,眼眸深沉,语气平淡,“我特别讨厌其他人把我看成我父亲、我母亲、或者是你的儿子――能不要把你对你儿子的爱强加在我的身上吗?我并不稀罕。”
“我没……”
“你想说你没有吗?以你的职位,根本不用每天亲自来我的病房,如果你不心存私心,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兰斯冷冷地笑道,冰冷的话语接连吐出,“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的爱。你说你希望你的儿子平庸快乐的渡过一生,但在我看来,一个愚笨的人也本没有资格选择优秀,他不配像我!”
维罗妮女士猛地站了起来,她瞪着兰斯,双眸泛红,胸口起伏着――那样子似乎想要打他一巴掌。过了几秒,她扭头大步的离开了,临走时猛地摔上了门。
病房内似乎仍有摔门的回音,兰斯垂下睫毛,他脸上刚刚的嘲讽消失不见,神情重新变得平淡。他放下勺子,直接举起碗,喉结蠕动,一口气喝完了这碗药。
就在这时,传来了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兰斯看了一眼,随即无声地叹息,放下了碗。
“我一见到你就头疼。”他说。
德拉科关好门,来到了兰斯的床边坐下。
“刚刚怎么了?”德拉科问。
“没什么。”兰斯靠在枕头上,他懒散地说,“她管得太多了,烦,我便打击了她几句。”
德拉科坐着,注视着一脸淡然的兰斯。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兰斯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变了。”德拉科说,“你以前从来不会出口伤人。”
“是吗?”兰斯不太在意地说。
德拉科注视着他。
“你还爱我吗?”他问。
兰斯总算侧过脸,看向他。
“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德拉科垂下头,神情黯淡了些。
“如果在以前,你一定不会从我的手里抢魔杖自杀的。因为我知道,即使你去死,也不会做这种能够让我难过的事情。”他无精打采地说,“可是现在……我不是怪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兰斯注视着德拉科,他那淡金色的头发柔顺地搭在耳廓边,微微低垂的头看不见眼睛,却能够看到少年那刘海下微颤的长睫毛。
忽然间,他的心脏微乱。
兰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德拉科的下巴,让他抬起头,让那双淡灰色的眼眸带着茫然无措地看向他。
“答案与否,又能怎么样呢?”他说,“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德拉科的嘴角抿了抿,喉咙微动,看起来对这个答案是有点失落的。
兰斯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少年的下巴,他注视他淡灰色的眼眸。
“说你爱我。”他道。
德拉科眼眸一怔,随即,少年的耳尖逐渐变红。
他垂下睫毛,轻声说,“我爱你。”
兰斯探过身体,德拉科以为他要吻他的嘴唇,可兰斯却向下,轻咬住少年白皙的脖颈。他感受到他的心跳,他带着颤意的呼吸,和毫不防备的柔软。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充斥兰斯的大脑,他想要撕烂德拉科的喉咙,吸干他的鲜血,咬噬他的血肉。
至少这样,在他死去的时候,他的爱、他的惧、他的血肉,他的一切……都是真实、而又完全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