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僧人实在是让膝丸很在意。
两次下来, 那些僧人已经在膝丸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不良印象。
他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来, 因此忍不住和髭切说了一声后, 就往外走去,想查看查看那些僧人在干些什么。
髭切只是摆了摆手, 随口应了, 自己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捧着茶杯, 似乎一点都不好奇那些僧人在她没看到的地方, 干这些什么。但是她不好奇, 膝丸还是得替她去看看。
出了屋子, 膝丸压住气息,悄悄往前走去。
寺庙的格局是惯常的风格,膝丸按照常理推断,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些僧人的所在。
然后他百无聊赖地蹲在屋顶,听着屋内的僧人们仿佛不知疲倦的不停念经。
许久都没有停下来。
他透过屋顶自己小心挪开瓦片后获得的小孔, 观察着屋内的情形。
庄严的佛像前青烟缭绕。
伴随着木鱼声, 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的僧人们虔诚地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着经文。
不知心中祈求着什么。
膝丸不是没有耐心的刀,但是这种局势僵持的等待, 实在是过于难熬了。
他已经在屋顶待了许久, 然而屋内的僧人们还是在干着那些事。
好像只有在佛像前不停地念诵着经文, 才能安抚他们焦躁的内心。
好歹膝丸也在大觉寺被收藏了许久, 本以为自己已经听惯了经文,然而没想到这些僧人念诵经文的声音,听着格外令人难熬。
终于, 一直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内容的膝丸,灰溜溜地回到了髭切那里。
屋里,髭切已经没有在喝茶了,而是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感觉到膝丸的动静,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了然。
“回来了,弟弟。”
膝丸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坐了过去,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一大口,然后捧在手心。
“他们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念经。”
发觉髭切的表情丝毫没有意外神色,膝丸微微瞪大了眼睛,“姐姐,你已经知道了吗?”
髭切随手翻了一页书,“哦呀,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她的嘴角抿了一下,带出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现在大概只有念经,能够让他们按捺住了吧。”
膝丸道:“既然如此,难道不是更应该主动去做些什么吗?”
髭切摇摇头,表情淡淡地用指腹摩挲着手边的书页,“他们这些僧人又能做什么,不过是跟我耗上罢了。”
“这到底是……”膝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安达家这么命令他们的吗?”
髭切意外地看了膝丸一眼,“哎呀,弟弟原来知道?”
她的手按在书上,都没有去看那半晌都看不进去几行字的书了。
膝丸抬手揉了揉额角,叹道:“刚才我还不能确定,只是猜测。但是现在……想来想去,这种时候影响到姐姐你的,大概就是安达和北条之间的那些事了吧。”
这样大的事,膝丸怎么都不可能半点不知道。
只不过他当时到底是下落不明的状态,就算事情之后特意去了解了,也不过知道些皮毛罢了。
髭切不免瞪大了些眼睛。
慢了几拍后,她才反应过来,“啊,对,弟弟你是从未来回到现在的。当然会知道。”
膝丸沉默了片刻,鬼使神差地问道:“你想知道最后的结果吗?”
说完之后,膝丸背后便发起了凉。
他意识到自己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他已经越界了。
就算面对的是姐姐这样游走在现世边界的刀剑付丧神,他也不应该轻易谈论起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他本是什么都不该说的。
正在纠结,膝丸就听到髭切干脆地表示了拒绝。。
髭切在摇头之后,好不容易因为膝丸而笑容的寒霜又蔓延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不必了,结果如何,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无论最终胜利的是哪一方……也就是那个样子罢了。”
膝丸听着,神情凝重起来,担忧地看了髭切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但是看天气,大概能感觉到,快到霜月的那一天了。
夏意还未褪去干净,但秋天的气息也在一日日浓厚起来,是快到那一天了没错。
那场发生在霜月的动乱,快到了。
代表御家人权益的安达泰盛与代表御内人利益的内管领平赖纲发生冲突,而引发的那场骚乱。
御家人从属于将军,而御内人则是北条执政的家臣,两方因为利益问题而埋下种子,最后爆发了这场冲突。
说白了就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争斗。
但是这样的所谓“骚乱”,却将整个镰仓卷入到了战火当中,引发无数流血。
膝丸知道,这时候的姐姐是被安达家藏着。想来那些僧人正是为着安达家来试图说服她的吧。
就是不知道安达家到底想从姐姐身上求得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膝丸是非常支持髭切这样拒绝的举动的。安达泰盛已到暮年,人类年纪大了,很多东西都会力不从心,如何能抵挡住野心勃勃的平赖纲。
看那些僧人的神色,也知道现在局势不会很好。
这个时候稍有不慎,他们这样的付丧神也有可能被卷进漩涡当中。
膝丸心里愈发担忧,但是面上不再显露出来,只是安静地陪着髭切,静静度过了时光。
左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行下一次时空穿越,干脆就在还能做到的时候,尽力陪伴这个时间的姐姐。
渐渐地,日影西斜,暮色渐浓。
期间膝丸还担心着那些僧人在晚上还要过来烦人,没想到这次对方只是派了个小沙弥送来食盒。
当然,这个食盒还是原样送了回去。
髭切让膝丸放心,既然那僧人说了是“明日”再来拜访,那就是明日再来。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不知道明天他们的说辞会不会有什么新意,”髭切轻声说道。
她端着烛台,站在床边,望着夜空,出神了一会儿后,便转身进了里间,将烛台放在了边上。
烛火为里间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色泽。
膝丸看着髭切的动作,有些不安。
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他这段时间只能暂时和姐姐住在一起,但是他感觉很紧张。
提出睡刀架的方案后,镰仓时代的髭切很奇怪的看了他一脸,漂亮的脸上显出了疑惑。
“既然有位置,为什么要难为自己睡刀架?”
然后她就掀开被子,在身旁的空位上拍了几下。宽敞的床铺足以容纳下姐弟两个。
再拒绝的话就很奇怪了,于是膝丸只得小心翼翼地过去了。
烛火被髭切的灵力熄灭。
没了烛火,只有屋外洒进来的月光,膝丸这样的太刀即便睁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是膝丸依然睁着眼睛,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很难让自己安稳下来去模仿人类的睡眠。
偏头看向姐姐的方向,膝丸心中担忧未消,忍不住就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
被子拱起,印出了侧着身子的髭切的影子,几乎和纸片一样薄薄一层。
当然,膝丸知道这只是外表的假象。
他的姐姐,源氏重宝髭切,看着纤瘦,但实际上身体里是可怕的爆发力。放出气势的话,弱小些的妖怪们仅仅是看着她,就会害怕到动弹不得,瑟瑟发抖地跌坐在她面前。
可是此刻在镰仓时代的月色之下,膝丸看着白日里冷眼对着安达家步步紧逼的髭切,却感觉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姐姐好像需要他的照顾。
又好像不需要。
明明他也是源氏重宝,如果这个时候没有失去下落,或许也有能够帮姐姐分担一二的可能性吧?
膝丸忍不住开始了毫无用处的历史假设。
但事实就是,当时不知到了何处的他,只是个最遥远不过的旁观者。
“薄绿……啊,不对,是膝丸。”
大概是察觉到了膝丸的内心波动,髭切忽然开口,双眼也睁了开来。
这样让太刀头疼的夜色中,膝丸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看到姐姐那双金色眸子中的闪光。
髭切双手垫在头下,就这么看着离自己不远,同在一副床铺上的弟弟。
“我很开心哦,能够见到你。”
膝丸有些失落地垂下双眸,“可是……我什么都不能为姐姐做,一整天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
髭切低声笑了笑,两眼弯弯的,“哎呀哎呀,弟弟不是帮我去侦查了一番那些僧人的动向了吗?”
膝丸叹道:“也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髭切道:“可是弟弟想要帮助我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了。我们也……很久没有站在同一边了吧。”
膝丸张了张嘴,喉头发硬,什么都说不出来。
距离此时镰仓时代,“膝丸”上一次还位置明确的时候,便是源赖朝与源义经兄弟相争的时期了。
分别属于源氏兄弟两位的髭切和膝丸,自然也成了两边阵营。
“所以能够见到未来的弟弟,我很开心哦,”髭切双眸半阖着,好像要睡着了一般,声音也轻缓了许多。
“这就代表,我们以后还会团聚,还是很好的姐弟吧。”
夜晚恬静,连风吹拂着窗棂,都很温柔。
“嗯。”
膝丸轻声道。
“我们一直关系亲密的姐弟啊,不是吗,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丸:翻开小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