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对人这么恶狠狠的说话。”
午休时，唐若言这样说道。
林景颜白了他一眼：“对待前任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冷酷无情，不然后患无穷，这不是你的经验吗？”
“哦。”唐若言“哦”字的尾音转了几转，突然说：“说起来，你昨晚不是说必有重酬么？”
林景颜：“你想要什么报酬？事先声明，超过五位数就算了。”
“用不着，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什么事？”
唐若言微笑着坐好，像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跟我讲讲你这个前任是怎么回事。”
林景颜嫌弃看他：“你一个大男人为何如此八卦。”
唐若言托下巴笑：“我最喜欢在女性讲过去悲惨恋爱经历的时候，做个聆听安慰的知心哥哥了。”
“然后乘虚而入是吗？”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林景颜挑眉：“你就是这样的人！”
唐若言无辜看她：“所以说呢？”
“好好工作吧唐助理。”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倒是温蝶隔了一天惊讶的打电话来问她何时有了新男友，林景颜只好和盘托出，温蝶竟然还有些遗憾叹道：“我还以为是真的，打脸渣男实在是太爽了，真不愧是我最喜欢的言情小说桥段之一，你没看那位唐先生出现后，季铭的脸色有多难看……”
林景颜扑哧笑了出来。
“……不过，给你做伴娘这件事一年内还有希望吗？”
“我……”林景颜默默望天，“努力吧。”
其实这么些年下来，并非没有人追林景颜。
她也不是没动过这方面的脑筋，只是不咸不淡的吃过两次饭后，才深刻意识到她实在对对方不来电。既没有心跳加快，也没有紧张激动。
和曾经热恋时截然不同。
看着人家一腔热情投入，自己却无论如何无法进入状态，林景颜觉得十分愧疚，最后只好干脆清楚明白的拒绝。
这世上，最无法勉强的就是感情。
明明只是荷尔蒙作祟，却叫无数男女为之神魂颠倒辗转反侧。
实在太累。
太累。
相比较起来，抱着目的以条件为基准的理性相亲，要更合乎林景颜目前的想法。
各取所需，谁也不会亏欠。
不过提到相亲，林景颜现在也只剩满心无奈。
因为相亲次数过多，她都快发展到市里随便金融会计银行等等系统里都有她相过的人的境界。
一番淘汰下来，选择面越来越窄。
好处也有，相亲不成仁义在，有些没发展成对象，倒是成了工作上的朋友，其中一个后来关系比较好的甚至颇为遗憾的对她说：“景颜，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性格的，但你弟弟真的太难相处了――在他摆脱恋姐情结之前，是个男的恐怕都会退缩。”
其实林景颜清楚，只是她还不够坚定。
若是她厉声厉色跟林然大吵一架，叫他不要管自己，和他撕破脸未尝不能解决这件事，可一方面她并不愿意伤害一个真心关心她的人，另一方面那些相亲对象也并没有优秀到让她觉得值得这么做。
至于季铭。
她的确忘不掉他，但说还爱就太可笑了。
失去联络的这些年，林景颜时常还是会想起季铭，毕竟他们留下的回忆太多，但当季铭真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些糟糕的不堪回首的记忆也一股脑的蹿了上来。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
那支好不容易通过的唇膏广告终于进入了拍摄阶段。
厂商找来的拍摄艺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五官立体，足够漂亮上相，就是经验有限又过度紧张，拍摄的时候神色僵硬生涩的差点没法看，平面照还好，一旦动起来就显得格外违和。
广告导演虽然没骂她，但脸色明显不好看。
林景颜出于解决问题的心态，拜托了相熟的副导演稍微给她讲讲拍摄和镜头前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调整状态，两个小时后，终于拍出了勉强让导演满意的画面，剩下的交给后期应该问题不大。
拍摄结束，林景颜松了口气。
正想走，不料那个小模特拦住她，一脸感激的说要请她吃饭。
在林景颜看来这不过举手之劳，没什么好谢的，她微笑着正准备婉拒，就听见小模特突然道：“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你是林然的姐姐吗？”
林景颜一愣：“我是……你认识我弟弟？”
小模特的表情有些黯淡：“我们见过一面，我真名叫丁嫣然，是林然的前女友……”
林景颜这才发现对方的长相隐约有些熟悉，正是林然当初带到她面前的第一任女友。
来拍唇膏广告她只画了淡妆，和之前在她面前出现时的浓妆艳抹不太一样，而且实在太多年，林景颜的记忆也模糊了许多。
吃饭的地方就选在附近一家日料店。
点完菜丁嫣然就旁敲侧击的向林景颜打听林然的近况，醉翁之意呼之欲出。
林景颜看着这些小女生的手段，有点想笑：“他挺好的，正在读研，嗯……目前单身。”
丁嫣然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嗫嚅道：“他过得好就好……”
“嗯，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当初你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吗？”林景颜冲她和善笑，“单纯的好奇，你别想太多。”
丁嫣然的眼睛又暗了下去：“……是我的错。其实当初林然会跟我在一起我也很意外，他很好，真的很好……就是太好了，我老是觉得不真实，那两个多月我们甚至没吵过一次架。然后……”她顿了顿，“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当时正好有另外一个男生追我……我就……可是没想到他会毫不犹豫的跟我提分手，无论我怎么哀求他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他吃醋一次，我只喜欢林然，我从没对别的男孩子动过心……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我后悔了很久，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他，当初我要是不那么蠢就好了……”
女孩子的眼眸泫然，像是在祈求谅解。
可惜她抬起眸的瞬间，却并没能从林景颜的眼睛里看到任何一丝同情。
林景颜放下茶杯，方才的亲切笑意已经渐渐淡去：“既然是你自己做的选择，那么结果就得你自己承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劈腿就是劈腿，什么为了让自己男友吃醋故意和别的异性接近，真当她三岁小孩吗？
对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做到忠贞，有什么资格谈感情。
“可我真的后悔了……”
林景颜：“嗯，我知道。”
心冷下来，一些端倪也渐渐显露。
她当她没看到丁嫣然肩上挎的那只chanel的限量包？
林景颜并不觉得那是一个兼职模特能够轻松消费得起的。
而广告商又为什么要找一个毫无名气和表演经验的小模特来拍一支夏季主打的唇膏广告？
这一刻，林景颜突然能够理解林然的心情。
她也没办法看着林然找一个不合格的女孩子结婚。
她弟弟这么优秀，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女孩，这个女人居然还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林景颜越想越生气。
走出去的同时，忍不住掏出手机打给林然。
林然还没怎么开口，就被林景颜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从字句间捕捉关键字，林然难得地呆了呆：“你说遇到了……”
“对！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我是这个原因……我说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难道就因为长得漂……”
“我没有喜欢过她。”
“我跟你说……等等，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林景颜发呆了。
听筒里清润的声音平静叙述：“没什么。只是朋友说她不错，我就试着交往看看。”
“你不喜欢她那为什么要和她交往？”
声音顿了顿：“不是你说……我应该找个女朋友了么？”
林景颜越想越后怕：“那你后来的……”
林然岔开话题：“你呢？最近……还有相亲么？”
“林然！我在关心你！别给我乱打岔！你长这么大就没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孩子吗？”
林景颜在心里哆嗦了一下，难道她弟弟真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景颜以为林然为了逃避话题将手机丢到一边时，耳边才冒出一个轻柔到她差点没听清的声音。
“……有。”
林景颜想也不想问：“谁啊？”
这次依然是沉默。
林景颜胡乱猜想：“是……对方已经有了男朋友？还是对方拒绝了你？不可能啊……哪个小姑娘眼光这么高，还是说……”
林然打断她：“不是……”
“那到底是谁？你同学吗？初中还是高中还是大学？”
“……”
街上声音嘈杂，这次林景颜是真的没听清，她忙道：“这边太吵了，你说什么？”
“我……”
林然的话没说完，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紧接着电话便断了。
***
医院。
护士小心替林景颜手臂打石膏。
千钧一发时还好她躲得快，只是摔出去，左臂轻微骨折，倒霉的是手机也跟着摔了出去，暂时报废。当务之急是赶紧叫人去拿备用机，倒是那个差点撞到她的车主还担心的问她要不要再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被林景颜笑着婉拒。
她小时候调皮，男孩子似的上蹿下跳，身上摔伤擦伤不知道多少。
石膏虽然吓人，但她骨折的并不严重，回去养个十来天就好，只是洗澡可能有点麻烦。
“林小姐真的非常抱歉，都是我忘记打转向灯了，如果要赔偿……”
“没事，不用了。”林景颜无所谓地摆摆手。
车主走之前，还是硬塞给了林景颜一张名片：“医药费我已经付了。如果林小姐过两天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
林景颜躺在床上正待看名片，病房的门骤然被撞开。
她从来没看过林然这么焦急的表情，一直以来他和他的父亲，包括所有的林家人一样，都是优雅冷静而不紧不慢的。
但此时林然倚着病房的大门，额发凌乱，白皙的脸庞绯红，由于奔跑急速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一直滑落到下颌。
他推开门，视线迅速定位在林景颜的身上。
确定她平安，那股提着的气终于放了下来。
林然重重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稍抬下颌，单手按住心口稳定心跳，片刻后，气息稍匀，林然睁开眼踏步走向林景颜，在她身边坐下来，手无声握成拳，又慢慢松开，轻声道：“没事就好……”
他不想说自己在听到电话断线时恐慌的心情，不想说自己怎么回拨都无法接通时快疯掉的心情，也不想说他抖着手托人到处打听哪里出了车祸结果半小时后才查到医院急诊室登记名单时的心情……
只要此刻能站在这里看到她平安无事，就都无所谓。
话没说完，林然先被林景颜揽进了怀里。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林然的背，林景颜的声音放柔下来：“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看出林然强撑着镇静的情绪，顿时有些心疼。
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受他爸的教育影响，无论什么都淡泊的要命，没有争强好胜的心，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恶，难过不会失声痛哭，高兴不会夸张大笑，从小就沉稳的过分。
乖巧、听话、懂事，永远是外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但人怎么可能是没有情绪的？
林然只是在用理智消磨和克制这些情绪，此刻也是。
“我没什么问题，就是一点小擦伤，医生小题大做所以绑的严实了点。”林景颜笑笑，因为靠得太近，她还能感受到林然身上那股热气，和明明稳定过还是越跳越快的心跳声，“对了你是怎么找来的，还来得这么快，我……”
林然张开双臂，抱紧了她。
用力地，抱紧她。
直到方才从欣赏帅哥和职业道德中抉择出来的护士出声打断：“这位先生，我能理解你担心自己女朋友的心情，但是林小姐的手臂刚刚受过伤，你还是小心别扯到她的伤……”
林然转头愕然看她。
林景颜忙窘着脸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弟弟。”
林然松开了她。
“你要住院多久？”
“可能要一礼拜观察……”
“我……”
林景颜知道他想说什么，忙抢断：“你就不用陪我了，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林然自然不可能答应回去，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道：“我还没吃晚饭，先出去吃点东西，也顺便给你拿点东西过来，洗漱用具换洗衣服和新手机总是要的。”
林景颜自然不好反对。
等林然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医院里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林景颜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人却已经靠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林然笑了笑，将东西放好，又替林景颜换好手机卡，才去关上灯。
病房沉入黑暗，他静静走到床边，只有一抹暧昧不明的月光熏熏然笼在林景颜脸上，使得那颗泪痣越发动人，林然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良久，替林景颜掖了掖被角，用温柔的仿佛能溢出水来的语气叹道：“晚安。”
林景颜皱了皱眉，似乎听到，又似乎没听到。
坐到病床边上的沙发，林然正准备睡一会，忽然听见一声响，林景颜手机屏幕上的灯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有短信到。
陌生号码，下面一行字：
出来吃个饭。季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