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啸被谭艺这一眼看得不知怎么有点毛毛的。
这虎符该是由青铜或黄金制成, 谭艺这一砸竟是让它发出了清脆的粉碎声,直接一分为二!
杨林啸反应过来, 嘲讽:“莫不是个假虎符吧, 一阶宫妃,有这么大的本事?狐假虎威只令我发笑!”
说着,他哈哈大笑几声,就要用力扯住谭艺胳膊,将她搂到自己怀中来。杨林啸没看到谭艺望着他的眼中有讥笑和食欲——
普通的虎符是用比较坚硬的材质做成的, 可这面元王古傲分发下去的虎符, 却是实打实的玻璃制物!
古傲多怕死啊, 他根本就没有将全数军队派往梁国攻城的魄力, 禁卫军甚至也不是古傲最后一道防护的后手。
这玻璃做的虎符,便是用以驱使古傲的一支私兵的令牌,一砸碎它,玻璃独特的声响就会引来这些“豺狼虎豹”。
不过可惜, 谁也没料到杨林啸会突然暴起杀死正在准备随时逆袭的古傲。
恐怕古傲死前最后一刻也没料到吧, 他的虎符早就不在他身上了, 什么反杀就是句笑话。
就在杨林啸要得手的时候, 一根从外边射来的箭弦嗖的一下朝他的头颅呼啸而来, 擦过杨林啸的脸颊, 撞到柱子发出啪的一声才掉了下去。
他的脸颊上多了道擦伤的痕迹,但杨林啸没管, 虎目瞪大不解看向箭袭来的方向, 低吼:
“姓陈的, 你莫不是做了别家的走狗?!”
这一手箭法杨林啸熟悉得很,来自于和他身份相等的另一个“陈匪”。
谁想得到?一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山匪居然会听从什么虎符的指令,成了被人驱使的狗!
陈安捻住根箭慢吞吞走进来,他打扮得像个书生模样,比之杨林啸虎目熊腰的凶残样子,显得颇有点儿正气样了。
“什么叫狗?陈某倒觉得,听从官家的指示要比当个颠沛流离的匪徒好多了。皇家兵,这可不是什么引人心动的荣耀吗?”
“你瞧,大家也都是同意的。”杨林啸看着从陈安后边跟着走进来的几个人,发现那竟都是美名其曰过来为温贵妃祈福的几个匪徒。
他以为自己使出的几个小伎俩多少能绊住他们的脚步,叫他们无缘于这次争斗。
谁料……这几个该死的家伙早搅合在一起,内部成了块儿击不破的铁饼,而他就成了被他们包圆的那只肉饺子!杨林啸瞳孔紧缩,啸吼一声,为自己的失算和鲁莽懊恼,同时又不甘于就这么束手就擒。
那个位置、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离他仅有一步之隔,这些崽种愿意当狗,他可不想!他要当人上人!
数股势力冲撞在了一起,杨林啸眼见自己的手下不断倒下、被绞杀,终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但他不甘心!吐出一口血沫,整张脸如凶神似恶煞,咧开嘴对着残余不多的自己人下了可能是最后一个的命令:“杀那些朝臣!能杀几个就杀几个!我不能活,他们也别想好过!!”
不是想要做朝廷的狗吗?将这些朝臣都给杀死,看你们该如何弥补回来这般的损失!
杀、杀!能多杀一个……就是他们赚了!
精心谋算着,未将杨林啸这穷途末路的山匪看在眼里的朝臣宿主们傻了眼。他们已将这血腥厮杀的一幕当成了过场动画,等过了这一幕后就到了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谁料得到,这火突然烧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杨林啸鲜血淋漓地吼完这一通后,他本来颓靡的手下一瞬间想找到主心骨一样,登时疯狂亢奋了起来!
他们总归都要死,不如拖着这些精锐一起死,这就不亏了!
朝臣在他们眼中,成了个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包子。哪怕是有刀砍到了这些人的身上,他们也可以不管不顾地锁定住朝臣的方向,像杀鸡般将他们逮来杀了。
身份为臣子的宿主们想不到这匪夷所思的发展,他们的身份多是文臣,就算是武将,也过的都是疲软奢靡的享乐生活,力气哪儿敌得过四处滥杀的一干山匪?
他们如同被狼入了窝的兔子!连逃窜的可能都没有,就被压着手起刀落,成了又一个亡魂。
有宿主聪明点没有随着四处逃窜,反倒是躲在陈安等似乎站在他们这边的山匪那处。可熟料,这些山匪虽确实是帮手,却根本没打算帮着护这些朝臣一把!
山匪们冷眼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们被挨个儿斩杀,只磨刀向他们锁定的另一批山匪拼杀而去。
被抛下的宿主一脸不可置信地,被一柄长刀捅穿——
鲜血喷溅、刀锋交错,这仿佛成了场内唯一的音符。谭艺站在这其中,没染上任何鲜血的痕迹,她面色略微僵硬地侧头偏向陈安的方向:“你们就任着他们屠杀朝臣吗?我记得我们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陈安随手抛了个断臂到谭艺的手边,一身青色的书生衣服差点全然被染成红色。他戴的帽子散了,那种和缓的伪装也荡然无存。
“我等粗鄙之辈,素来便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的。”他慢条斯理讲这么一通,眼睛微眯起来似是只披露了真面孔的狡狐,话语直逼向谭艺,轻飘飘开口,“再说,这些世家人多死一些,不更方便我们么?”
他这我们明晃晃的没将谭艺包括在内,登时显露了那狼子野心。
除掉杨林啸不是为了什么匡扶皇权,只是因为杨林啸是最蠢、最没办法合作的那一个,当然要抢先除掉。
谭艺她们许下的利益?千般利益,等到他坐上那个最高位,都算不了什么了。
陈安以为谭艺脸色会更差些,却见这女人捂了捂唇,竟是笑得弯了腰:“哈哈哈哈……”
“你瞧瞧,你身后站着的,还是你的属下吗?”说着,谭艺兴奋地舔了舔唇瓣,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才僵硬、略微惧怕的样子。
她上前一步一脚踩住陈安用以威慑的那条断臂,断臂发出咯吱一声溅起鲜血的声音,落在谭艺耳朵里却是最美妙的音符。
她甚至想要撕破现下这张脸皮,吃人了——谭艺是只虎妖,但她最开始是个人,她吃老人、吃小孩,吃壮年人,吃到最后被诅咒成了非人的虎妖。
谭艺的食欲针对的是她所看到的所有人。
这回轮到陈安僵直地站立了,他突兀地发现自己的身后安静得过分,可按照他手下兄弟的性子这时该兴奋得大吼大叫才对,他们都是粗人。
他仅仅偏了一小点弧度的头回去,就知道自己的兄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混进来的人给掉包了。而和陈安达成共识的几个山匪面临的也是同样窘迫的处境,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陌生的人绕到身边包围了。
陈安在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他慢慢把手中的兵器给放下,将手高高地举起来。
玻璃虎符是他们和谭艺等人“约定”的信号,但谭艺她们却没说,这玻璃虎符碎裂信号召过来的不只陈安这一批山匪。
另一支人,才是这玻璃虎符真正的臣服者!
谭艺噙着一抹笑意,朝着陈安身边一个身材壮阔的人像是招狗那么挥了挥手:“乖狗儿,倒是救驾得很及时啊。”
她目光一转,却又看见个显眼的轮椅挪动着从人群中挤过来,面色素白的洛执风被谭艺招呼的这人给推着,像是摆盘里精美的人偶。
谭艺稀奇道:“这不是温玥家的小相士吗,温玥怕你丢了还将你随身给带着?不过……可惜了,今天就是她的死期了,不若,让你们死在一起、葬在一起,怎么样?”
她扬高的声调、上翘的眼睛中倏忽爆发出一股子的杀意,她笑着下令:“杀了这小相士,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到地狱里作伴去吧!”
泛着寒光的刀刃举了起来,凌劲淬砺。
与此同时,温玥也不好受。她想不到这些一两个心高气傲的女人居然会选择合作,唯独将她一个排除在外边,叫她成了被集火的对象。
她声音颇有点歇斯底里:“你们倒还真看得起我!居然都亲身上阵想要杀我!”
杨玉菀声音柔柔:“交由旁人我们可不放心,不将你切成千百块碎片,怎么能确定你死彻底了呢?”
谢芝用手探了探匕首的锋利,颔首看温玥左顾右盼的模样:“在等为你祈福的那些个山匪吗?别等了,他们不会来了,蠢女人。”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唯独漏你一个,偏不跟你来所谓的合作?——谁叫你那么好运,占了一整个初始世界的好处!
还没忘记你那女皇的身份,那不如下去与你的活偶臣子们长长久久生活下去……你会感谢我们的。”
再有一位宿主也补上一刀:“温玥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就说是……就说是温贵妃听闻元王死讯、悲痛生疾,下去为他殉葬了吧。”
温玥声音嘶哑:“你们这些……贱人,杂种!”
无需多说,她已恶扑了上去,想要抓住一个抢先的机会!要是换做往常她恐怕还会怕那么一怕,可现在大家都是凡夫俗子,都是深宫中被养废的妃子,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她们的系统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一切,无机质的双眼中有数串数据闪过。这是它们所独有的交流方式,它们正在机械地数着数字——
一个、两个、三个……
它们能够借此机会毁掉多少个宿主?
侍从们躲在一个角落里暗暗注视着这些内斗起来的妖邪们,宫内的侍从很多,少了他们这些人也没人发现得了。
他们凝视着,等待着,将对那些被妖邪杀死的同僚们的伤痛和不甘糅杂混合起来……
他们要,杀了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