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识风觉得自己好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伤口一直很疼,他的头也昏昏沉沉的,有的时候觉得浑身冷得像是呆在冰窖里,有的时候又感觉热得不停出汗。
耳边时而有人朦朦胧胧地说着话,那声音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他想要听清楚,却什么也听不清。
不知昏迷了多久,他又听到了那天听到过的歌声,季识风努力睁开眼睛,眩晕之中看到的是一片灰白色的天花板,这是一间有些老旧的空旷房间,屋子靠墙的地方摆了一些医疗设备,他躺在一张床上,空气十分潮湿,被子有些压身,这里已经显然不是那栋废旧的别墅。
屋子里开着灯,旁边有窗,外面正在下着大雨,把坏境衬得不知是黑夜还是白天。
歌声还在不远处响着,伴着哗哗不停的雨声,他能够看到有个女人坐在窗边,她的身影曼妙,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边看着书,一边轻声哼唱着。
季识风忍过了一阵眩晕,之前的中弹处传来阵阵痛感,他这才确认自己没有死,他还活着。
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睛,努力看清身边的环境,他发现自己的手上扎了输液管,无色的药液顺着输液管流入他的身体,他想要转动身子,然后碰到了伤口,疼得唔了一声。
女人这才发现他醒了,她走了几步来到他的床边问:“你醒了?”她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终于退了。”
女人的手有些冰,季识风有片刻记不起很多事,他的记忆停留在那栋别墅里,“我之前……”
女人道:“你受伤了,我帮你做了手术。”她又看了看季识风,“还帮你擦过身体。”
季识风深吸了几口气,压下疼痛,抬起头来问:“这是什么地方?”他的声音就透着虚弱,好像大声说话都做不到。
这里不像是医院,但却有着简单的医疗设施,眼前的女人年龄不大,长得很漂亮,她的耳朵上带着珍珠的耳环,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披了一件红色的外衣。
她是标准的瓜子脸,整个人显得温柔而美丽,像是一朵白色的玉兰花。
她告诉他:“这里是芜山敬老院。”
季识风的眉头微皱,他在脑子里努力思考着这一切,想要把事情理顺,为什么他会在一家敬老院醒来。
记忆一点一点复苏,然后他猛然想通了其中的环节,在论坛上他好像也看到过类似的帖子。他皱眉看向女人:“你是……”
“我叫做夏未知。我知道你是crypt,你也可以叫我络新妇。”女人开口道。
络新妇,季识风对这个id还有印象,这个词是日本传说中化成了人形的蜘蛛,会夺走男人的脑袋。她也是论坛内部区域里的人,他还记得,几个她发过的帖子,有一些比较专业的药理研究。
然后季识风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我昏迷了多久?”
夏未知看他没事,坐回到了窗边的椅子上:“今天是第四天了。”
四天,原来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过了这么久。
夏未知侧头道:“别墅里的环境太差了,你的伤口不可避免地发炎化脓无法愈合,前几天你都一直高烧在四十度以上,是今天才退了下来。”
季识风却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情况,他急着问:“那警方有没有找到那栋别墅,找到尸体,有没有救出什么人?”
夏未知微微一愣,还是如实回答他,“没有,那些警察,什么也没找到。”她挑起嘴角轻笑了一下,“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们的话,我估计就算尸体腐烂了,他们也找不到那里吧?”
没人被找到?也没有人被救出?
那他的弟弟……司司他……会不会还被关在别墅里?
季识风陡然后悔当时插上了那根铁钳,他伸手把手上的输液管扯掉,挣扎着下床,刚迈了一步,就摔倒在地。
“你走不出去的。你的伤还没好,而且,我在那些药物之中加了一些麻痹身体的药物,只有那样,你才会乖乖的……”
夏未知说着话放下书站起了身,走到了季识风的面前。
季识风可以感觉到地面的冰冷,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虚弱,除了伤口和连日的高烧,还有药物的作用,他现在连高声喊叫都做不到。
季识风努力伸出了手,拉住了夏未知的裙角:“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打个电话,只要打个电话就好……”
已经过了几天了,他不能再耽误一分一秒。
夏未知低头沉思了片刻,微蹙了眉头,她猜到了一些:“难道说,你的弟弟还活着吗?”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声闷雷,那雷声很近,很响,好像就落在不远的地方。
夏未知没有说话,就那么站在他的面前,然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有些麻烦,警察会问过来的。”
季识风忽然明白了,眼前的女人的是不会轻易答应他的。
论坛……芜山敬老院……策划人……
他的大脑还在眩晕中,无法集中精力思考清楚。
但是他知道,他被这女人温婉的表象骗了,眼前的人,也许是个看起来柔弱却杀人如麻的魔女,她的心中并无怜悯。
“打个电话,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季识风陷入绝望之时,有一个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季识风回头,看到了一个男人,那是个斯斯文文的男人,个子很高,他带着眼镜,有着一种浓重的书生气。
男人说:“如果我帮你打个这个电话,你必须留下来,帮助我们。”
“你是……”顾知白的心里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evil?策划师?”
男人低下头对他道:“或者你可以叫我郑淮安。”
窗外的雨声更急,季识风看向他,他明白,眼前的人,是比龙进荣那样的劫匪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人。
季识风颤声问:“你们想要做什么?”这些人把他弄到这里,一定是有他们的目的的。
郑淮安蹲下身:“我想要你在论坛上发过的那个雏形,那个可以自行运转,各司其职的邪恶的王国。”
季识风回想起了自己发过的帖子,他摇摇头,“那些都是假的!只是胡乱写的,你们不能……”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郑淮安纠正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来构建下层的结构,我来搭建上层的建筑,你正好能够弥补上我的所缺。”
郑淮安继续说:“你的弟弟,他被困在了那栋别墅了,他只有八岁。楼下的地下室里都是腐烂的尸体,如果没有人救他,他一定会饿死,渴死。”
他牢牢盯着季识风,“或许你觉得,你的生死都无所谓了吧?但是你应该没有办法放弃他的生死吧。”
“他的命运,就在你的一念之差。”
郑淮安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像是看着一只有些倔强的受了伤的猫。
季识风坐在地上,他抿着唇,看向眼前的两个人,那人明明和颜悦色,却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在心里权衡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而过。
眼前的两个人简直就是疯子。
可是,将来……人生……他考虑不了那么多。
这些人想要妄图使用他脑中的想法?那他以后只要不说或者是故意透露假的信息,是不是可以骗过他们?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他现在还没有想好应对方法,但是一定会有万全之策。
他可能会有无数的机会逃跑,或者是摆脱他们的控制。
眼下,他希望有人能够去救季司语。
他的弟弟才八岁,他不应该死在那栋别墅里。
季识风犹豫了片刻,低下头颤声说:“我答应你。”
郑淮安笑了,仿佛看着一只蝴蝶,飞入了他准备好的牢笼。
那时候的季识风还未了解到,自己走入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今后的数年,他在这些人身边逐年的长大,从未成年的孩子,逐渐变成一个大人。
在日后和他们的不断交锋之中,季识风才逐渐明白了,郑淮安这个人的恐怖之处是在哪里。
他这个人,或许没有十分的聪明,也没有缜密的思维,但是他能够在很多比他还要聪明优秀的人身边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是一个玩弄人心的大师。
很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在心底的深处埋有自己最在意的点,这个点可能是痛,可能是欲,可能是贪,可能是痴,可能是爱。
郑淮安总是能够轻易就看穿别人的**是什么,底线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够被利用,究竟怎样能够妥协。
郑淮安就像是一个圆点,他的身边围绕着无数的人,每个人都和他通过一根线巧妙勾连。
他会把根线牢牢抓在手里,然后把对方牢牢束紧,直至让对方臣服于他。
他会巧妙地把这样的情绪加以利用,把那**幻化成为拴在他们面前的红苹果,牵引着那些人往他规划好的方向走去。
在他看来,没有人是不可利用的,就像他能够把握住龙进荣,把握住夏未知,让邵金庭为他效力,让于蕙芝帮他饲养死士,又用季司语的生死拴住他一般。
这就是evil,人世间最为原始的恶。
那是成年人的世界,是季识风的规划之中总是缺少的一环,在他帮着郑淮安进行规划的那些年,他慢慢和他学到了这一点。
然后他发现,郑淮安留下了一张网,这张网是用一个一个人编织而成,每个人都是网上的节点。
只要是网就会留下痕迹,有迹可循,加之利用,就可以寻找到破局的方法,把整张网完全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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