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里设宴庆贺太爷贾敬的寿辰,陈双喜没去凑热闹,倒是许了贾珠过去了,只是嘱咐他不可多喝酒,就带着随从出了门去了卓遵家中赴宴了。
“来喜啊,事儿可都布置妥当了?”陈双喜心中总有些担心,虽然说京城里鱼龙混杂,自己家的人行事小心些也保不准被有心人瞧在眼中。陈双喜虽觉得问心无愧,却也知道此时此地不是现代的天朝,人人重视宗族,将宗族的事儿捅出来总是会被人侧目的。而陈双喜却不知道他的担心恰巧成了真的了。
北静王府里,北静王水溶正在和忠顺王徒峦、五王爷徒垣说着闲话,听了属下来报,说是在外头的暗子撞见了有贾二老爷身边人在京郊里有些动静,顺天府衙门也扯了进去。
水溶摇了摇头笑道:“倒是不知道这个贾二老爷又会整出什么事情来,说起来自宁荣两公之后,这些个勋贵子弟是愈加不成样子了,这贾二看着是个通透的,却也算计族兄,可见品性凉薄了。”
徒垣却难得开口道:“贾二就算凉薄也是难得看得分明,若是由着宁府人下去,贾氏一族的将来不是被人嘲笑而是倾族之大祸了。”
忠顺王笑道:“五哥说得在理,虽说是同一族人,但是也要分事情的。贾政这份狠劲儿若是早些年就显了,也不至于在工部蹉跎十几年了,倒是如今变得通透了,还真是说不明白。”他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看向五王爷都,“我听说王子腾现在想送他那侄女进宫呢。”
五王爷轻轻瞥了弟弟一眼道:“后院之事老九你倒是清楚得很。”他心中却并非半点涟漪也没有的,王家和甄家虽然是世交,但是之前老六丢了大脸,王家的立场如何,便看他选择让侄女入宫中哪位娘娘处了。
不说这两位王爷说闲话只待看戏,却说城外的道观里头,顺天府的一帮衙役随着刑部两个捕头闯了进去,他们本是受到匿名的消息,说一路劫道的某大盗藏进了这道观里,那知道却在静室里撞见了做丑事的宁府太爷贾敬,哪怕贾敬要狡辩,身边一具已经没有气息的少女的尸体也不是他能抵赖的。
捕头和衙役们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引他们来此处撞破此事的。衙役们还好,捕头却是刑部挂名的,也是入品级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知晓今日若是当做看不见只怕后来那人会不干不休,将自己等也恨上就不好了。而这贾府虽然说是侯门勋贵,但是如今在京中只算得二等人家,刑部尚书和两位侍郎同贾家平日也不见来往。两人又对看了一眼,知晓对方和自己是一个意思,回收让一同来的衙役干活,守住道观前后们的守们,内外搜查的搜查,看住贾敬和几个道士的看住人。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道观的一间密室里竟然关了十来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后院里更是掘出了三四副尸骨。两人知道,莫要说贾家如今不算什么了,就算贾家如今如日中天,出了这样的事儿,宁府的荣耀是到头了。他们心中高兴,这样的大事儿,立下的功劳可不啻抓住了那大盗呢。
宁府的园子里,戏台子上的角儿依依呀呀唱得热闹,桌子上也都是些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只除了来打牙祭的贾氏族人外,大伙也没有人将注意放在吃的上面。就算是贾珠也难得地尴尬起来,他看了一眼被贾珍奉承着坐在主位的大伯父,从前他来宁府,也是被捧着的,如今却只是比一般的族人待遇好点,而是和贾蔷以及几个世交家的小公子们坐在一桌,竟然连主桌都没上。
“不见叔叔动筷,可是菜不合叔叔的口味?”贾蔷笑看了贾珠一眼说道,他自是知道从前贾珠、宝玉是荣府的宝贝疙瘩,比贾琏更受老太太重视,连带的宁府这边也高看他一眼,如今荣府的二房被二老爷给折腾出了府另过,身份上立刻从国公府的大爷沦为五品小官的嫡长子,纵使中了举,在这京中也实在不够看了。
“哪里?菜极好,我只是不常饮酒,许是方才吃酒太急了。”贾珠忙摆手拒绝道,他心中若有失落,原来从前以为自己和琏儿一样身份,其实是不一样的,难怪姑妈捎回贾家的礼物,给琏儿的永远比自己厚那么一点点,原来出身竟然是这样的重要……
就在贾珠还在发呆,而贾赦在主桌上被贾珍等人奉承得找不着北的时候,突见宁府的管事神色惊惶地进了院子至贾珍面前禀道:“老爷,出事了。刑部的大人带了人在厅中候着您……”他知道贾珍好面子,断不能在客人面前说出太爷被锁拿的事儿来。
贾珍本没有当一会儿事,只到见了来人前院里的把住门的番役,而等在花厅中的人初了刑部右侍郎萧元锦时更有锦衣府的人时,心中才咯噔一声,抱拳道:“萧大人好,今日来得巧,正在摆宴为家父庆寿,萧大人若是不忙也请留下喝杯水酒。”
萧元锦只是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贾将军客气了,本官今日来有公务在身,水酒就免了。”说完便将贾敬的事儿说了,末了他才道:“本官不但有尚书大人的手,更有皇上的口谕,贾将军带路吧,本官也不想耽搁你们的宴饮,这就待我等一起去贾敬的院子里搜擦吧!”
贾珍吓得面如土色,当真没有想到父亲贾敬的事儿犯了,看着一众冷脸的番役,半点也不敢耽误地领着萧元锦等人往贾敬往日所居的院子去了。
这番大的动静,自然将院子里宴饮的众人惊动了,女眷中更有胆小者已经哭了出来,幸好小蓉奶奶秦氏是个能干,一面让人去打探消息,一面安抚人,倒是没有出什么纰漏,只男客那边,乱糟糟地都骇得不行,贾赦更是被人挑唆着出面去狐假虎威。贾珠看见了格外担心,有意去拦住,不想贾赦吃了几杯酒,脑子早就发晕了,动作确实出奇地快,完全拦不住。
倒是贾赦,他只以为他是皇帝老子的未来亲家,谁能不给他面子,虽然垂花门前被人守着了,他也硬是闯了过去:“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小心老爷让你们的上峰治你们的罪……”
待贾赦被番役强行按在地上听了众人是奉了皇命而来时,他才怕得酒醒了。待听说族兄贾敬在道观里修道弄出了大事来,皇上都发话了,他才后悔了,又不停地给萧元锦等人强陪着笑脸,只巴不得快些回了自己家去才是。
萧元锦这等以科举出身的官员素来就看不起贾赦这等一无是处的勋贵,面上却不显,笑了下才宣了皇帝的圣旨:“皇上有旨,贾敬妄为读书人,不思报效朝廷,反掳买良家女子无数,更害人性命,辜负皇恩、有忝祖德,着革去功名以及世职,贾敬之子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降爵为五品轻骑都尉,钦此。”
萧元锦看了如丧考妣的贾珍等人一眼,眼中的讥诮显露了三分,他对着贾赦道:“奉恩将军见谅,本官也是身负皇命,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勿见怪才是。”
“不怪、不怪……”贾赦打着哈哈,宁府这边算是完了,所谓的轻骑都尉那是最低的散爵了,一年不过九十两银子可领而已。敬大哥修道还修出大麻烦来,看来自己整日里宅在家中和小妾丫头们饮酒作乐还真是对了呢。
萧元锦扫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宁府,貌似好意地提醒道:“贾都尉这府里该好生整理一番了,逾制的地方可真是不少呢。”
贾珍此时惊魄未定,听了萧元锦的话,双眼发红却不也敢不应。
待官差们搬空了贾敬的院子的东西,客人们也大多告辞了,而贾珠也和贾赦也无心留在东府里,叔侄俩都是心神不定地回了荣府。
“大哥,弟弟听说咱们家出事了,你可还好?”却是陈双喜掐着时间一脸担心地赶了回来,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就忙问道。
贾赦的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感动来,果然是亲兄弟,老二还是关心自己的。他忙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才叹道:“也是敬大哥倒霉,怎么就撞上了去捉拿大盗的刑部捕头和顺天府的衙役了呢?”
陈双喜暗翻了一个白眼,这是报应不爽吧,贾赦的世界观果真不正啊!他正色道:“大哥,现在刑部的人人脏并获,皇上的旨意都下来了,幸好没连累到这边府上,现在咱们该想的是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敬大哥和东府的名声肯定是一落千丈的,咱们家肯定也会被人拿来说嘴,别的事情不怕,就怕皇家后悔了公主赐婚给琏儿呢。前朝也不是没有公主赐婚后悔婚的事儿的。”
贾赦一听就急了,却想不出好法子来,只能拿眼看向弟弟和侄儿贾珠。
陈双喜心中暗笑,也不避讳贾珠也在,拉着贾赦正色道:“大哥可愿和东府分宗?这样一来,也不怕被东府连累了。”
贾赦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这怎么行?谁不晓得咱们家祖父和东府的太国公是亲兄弟?敬大哥虽然犯了事儿,珍儿可还算是不错的,咱们家这个时候分宗的话,岂不是不仗义?”
陈双喜冷哼道:“珍儿不错?大哥你还不知道珍儿私底下做了什么混账事呢,那可是比敬大哥今日犯的事儿更加骇人听闻呢,若是事发了,莫要公主现在还没有嫁进来,就算是嫁进来皇家为了名声,咱们府上也会被牵连的。”
贾赦不敢相信,怀疑地看着陈双喜:“到底是什么事?莫不是你故意唬我的吧?”
“大哥若是不信,今晚同我一到去东府里瞧个清楚就是了!”陈双喜看向神情颇为不安的贾珠:“珠儿晚上也一道来!”这便宜儿子可不能是养在蜜罐里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是丑事也该让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