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罪?不知臣妾所犯何罪, 皇上可否说给臣妾听听?”
听到秦君这么说, 兰嫔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故作不解的看着对方,心里却觉得有些嘲讽。
那会在锦文阁时, 对方便是这么对她说的,全然不念一点情分, 便将她打落尘埃,现在又搞这一套, 难道还以为她会怕嘛, 她已经落到了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地步了,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你自己心里清楚,还用朕说嘛!”
秦君目光冰冷, 想起对方所做的那些事后, 原本升起的那一丝柔情和感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管这些年, 对方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着皇子下手,这样歹毒的妇人,都不值得同情和原谅。
“心里清楚?臣妾当真是想不出来,不知道皇上所言到底是何意,难道说还是上次臣妾冒犯了五皇子, 您觉得臣妾所受的处罚太轻了嘛?”
唇角微勾,兰嫔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夫君,眼中有些酸楚。
多少天了, 她被打落尘埃多少天了,对方从来没有踏入这里一步,没想到,她终于等到对方过来,却是兴师问罪,明明说好的会护她一辈子呢,为什么她这光辉耀眼的昭阳殿,已经变成了这样,对方却不闻不问呢。
在她被那些太监宫女作践的时候,在她被那些妃子肆意欺凌的时候,对方又是抱着哪个妃子在怀里温存,可曾有一丝想起过她,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向她问罪,不觉得太可笑了嘛。
是,她落到这个地步,是她太过嚣张了,她不怪别人,甚至不怪五皇子,她过去找对方麻烦,对方不管怎样反击,她都认了,彼此是仇敌,那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没有错。
可皇上呢,他们是夫妻啊,他们曾经同床共枕,曾经海誓山盟,那么多的甜言蜜语,竟然一朝便不算数了嘛,哪怕只是一句,只要让她知道,皇上心里是有她的,便是再多的苦难她也能承受。
但始终没有,她那般哀求,无数次的派人前去崇华殿,只祈求见皇上一面,她跪在小佛堂里捡佛豆,日复一日,就是想要得到他一句话,可始终没有,她就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一个人在这昭阳殿里慢慢的沉没。
“不承认嘛,那便看看这份奏章吧,你敢说,这里面所言都是假的吗!”
眼见着到了这个时候,兰嫔竟然还在这里否认,秦君心里的怒火顿时冒了出来,从怀中把奏章掏出来,一甩手便扔到了对方的面上,脸上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其实秦君原本并没有想要废了对方的,这本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女人,他本想着,让小五出出气,也磨磨对方的性子,等时机到了,便把对方放出来。
位份虽然一下子降了很多,但想要升上去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哪里想到对方会如此的疯狂,明明还没有走到绝境,就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
秦君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兰嫔做的,因为在他看来,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不会再还能翻盘的时候,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仔细的想一想,杀了小五,对方又能得到什么呢,这件事一旦被查出来,她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查不出来,自己不还是一样要被幽禁在这深宫中,只是为了报仇,就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这未免也太过偏激了吧。
被奏章打得脑袋一偏,兰嫔摸了摸被划出的一道血痕,感受到脸上的一阵刺痛,淡淡的笑了两声,没有一丝惊慌,从容的捡起了落到地上的奏章,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起来。
“兰嫔,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秦君背负双手,看着面前表情就没有变过的兰嫔,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以他对兰嫔的了解,对方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心里这般想着,秦君却也没有在意,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反应,也逃不过他的制裁,他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对方就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皇上不是都已经查清了嘛,臣妾无话可说,臣妾知罪……”
把奏章合上放下,兰嫔悠悠的起身,缓缓的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在地,雪白的寝衣包裹住那纤细的身躯,透着一丝脆弱。
“你既已认罪,那便别怪朕无情,德公公,赐毒酒白绫!”
没有被兰嫔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秦君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冲着德公公挥了挥手,眼里闪过一丝冷芒,话语中没有半分迟疑。
即便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听到皇上这般无情的话语,兰嫔身子微微一颤,心中无尽的酸楚顿时涌了上来,原本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了,面对生死,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呢。
眼神闪烁了两下,兰嫔轻轻的把头抬了起来,跪坐在地上,目光直直的瞅向了皇上,似乎还是有些不能相信对方真的如此绝情。
偏了偏头,看着皇上那带着丝厌恶的眼神,兰嫔不禁轻笑了两声,是啊,她现在可不再是对方的宠妃了,而是企图谋害对方儿子性命的毒妇,以皇上的心性,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大殿中的场景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兰嫔和皇上互相对视着,却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让人感觉无比压抑,德公公见状,心中不禁一叹,立刻装着一个托盘便走到了兰嫔的身边。
那上面放着的正是一壶毒酒和一条白绫,他悄无声息的蹲下身子,把托盘放在了兰嫔双手能够够到的地方,说是让对方选,其实皇上早就已经为对方选好了。
这一杯毒酒下肚,只要皇上不说,便没有人知道兰嫔是如何死的,既为对方保留了颜面,能够以嫔位下葬,不至于成了罪人,算是全了昔日的一丝情分,也是顾及了兰嫔的娘家,不至于让其心生惶恐,惴惴不安。
怔怔的看着那托盘上的酒杯,兰嫔微微闭了闭眼,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了自己刚进宫时的场景,那个时候的她,怕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吧。
自嘲的笑了两声,兰嫔睁开双眼,拿起了那托盘上的酒杯,仰着头便要喝下去,她谋害皇子,别说是现在皇上对她已无情分,就算是当年,也不会被皇上所容。
早在事情暴露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路了,徒劳的挣扎只不过会使自己更加难看罢了,根本无济于事,倒还不如痛快一点,保留一丝颜面。
“兰嫔,小五不过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你便当真那么恨他嘛?”
眼见着兰嫔便要咽下那杯毒酒,秦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始终都不能理解,为何对方会那般恨小五。
恨得要让对方夭折,难道降位和幽禁的仇恨,就真的大到这个地步嘛,让人连理智都没有了,那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是需要斩草除根才行,可真的便有那般严重嘛。
若是人人都如此,那他的后宫中还能剩下几人呢,往日里因为兰嫔而降位的妃子秦君都快数不清了,甚至打入冷宫的都有,也没见那些人做出这样的手段,非要致兰嫔于死地啊。
毕竟人人都有家族,这样的事情一旦做出来,不暴露还好,暴露了必定会连累到自己的娘家,便是再大再深的仇恨,都能因此而忍下去,这后宫中,有几人是在朝廷上毫无根基的,有家族便有牵挂,不占着绝对的优势,便不会鱼死网破。
“皇上误会了,其实臣妾一点都不恨五皇子!”
似乎是没想到皇上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兰嫔愣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摇了摇头。
她确实是不恨五皇子,恨对方做什么呢,即便她是因对方才失的宠爱,可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皇上的绝情,五皇子充其量不过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没有他总归还会有别人的。
“你若是真的不恨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想要致他于死地?”
秦君皱着眉,不是很相信兰嫔所说的话,可他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却又发现对方不像是再说谎,这让秦君心中又有了些不解。
“皇上,臣妾说得句句都是实话,臣妾从来都没有恨过五皇子,这么天来,臣妾所思所想,全都是皇上……”
神色有些恍惚的看着皇上,兰嫔说着说着,顿时痴痴的笑了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竟莫名的显得有些神经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是恨朕不成!”
瞅着兰嫔此时的模样,秦君顿时觉得有些刺眼,他背负着双手,语气中带着些不耐,只觉得,对方实在是有些可笑。
“皇上觉得,臣妾不该恨嘛,那年我本可以嫁与他人,成为正妻主母,可皇上为了臣妾娘家的支持,选秀时刻意的与臣妾接近,家中的父母兄弟都劝我不该嫁,可我还是嫁了,皇上觉得,我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嘛……”
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兰嫔本想把这些话都带入黄泉,可在皇上那冷厉绝情的目光下,终究是忍不住了。
这些话,她不知道已经憋在心里面多少年了,自从入了皇宫之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她有的时候真的好想回到曾经还在王府的时候,对方不是皇上,她也不是贵妃,若是那样的话,想说便还可以说什么了。
不像是现在,即便是再恨再怨,都得吞到肚子里,即便赐下毒酒,她还得谢恩,谢恩,谢得什么恩呢,谢皇上杀了她嘛,这样的谢恩怕是天底下最滑稽的事了吧。
“你一入府,便是侧妃,朕对你宠爱有加,连王妃都不能与你相比,一朝入宫,更是封为贵妃,掌管凤印,你没有皇子,朕把三皇子交给你抚养,你想要什么,朕无一不予,兰嫔,朕从未薄待过你!”
听了兰嫔的控诉,秦君没有一丝的动容,神色反而更冷了一些,就连话语中都带上了寒气,整个大殿内的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分。
看着兰嫔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深深的失望,他竟从未想过,对方会怨恨自己,是啊,他怎么能想得到呢,无尽的荣宠,他都给了对方,即便母后屡次让他雨露均沾,他都没有顾及。
是,当年他是为了得到兰嫔娘家的支持,得到兵权,所以才会去接近对方,可他当年许下的承诺,从未反悔过,兰嫔从王府到现在一直都是他最宠爱的女人。
即便是这段时间的降位,也是存着保全的心思,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曾亏了兰家,亏了兰嫔,可世上之事,真的就是这么让人意想不到,得到的越多,这人便越不知足,或许说得便是兰嫔。
“皇上不曾薄待了我,皇上以为臣妾不知道嘛,荆州刺史弹劾哥哥拥兵自重,贪赃枉法,皇上你已下旨夺了哥哥的兵权,现在他还在牢中没有被放出来,难道这便是皇上您口中所言,不曾薄待了我嘛!”
仰头大笑了两声,兰嫔笑得连眼泪都快下来了,她歪倒在地上,抚摸着胸口,就好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君眉头一皱,目光顿时冷冷的扫了德公公一眼,看到对方缩着脑袋拼命摇着头的模样,这才把视线移开。
锦文阁那事出了之后,他会把兰嫔干脆利落的降位幽禁,其实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把这个消息瞒着对方,可不曾想,对方竟然知道了,还因此而心怀怨恨,这便是秦君没有想到的。
其实兰嫔哥哥的事,正是秦君一手安排的,他并没有杀了对方的意思,只是想要借机收回兵权,而后转为文职,这不仅是为了朝廷大局考虑,也是为了兰嫔考虑。
有些事情若是不早做,那等到功高震主,真正拥兵自重的时候,除了下杀手便再无其他余地了,为君者,若是任由对方一直发展下去,而丝毫都不加以辖制,那不仅是对于自己的不负责任,更是对于臣子的不负责任。
这件事,兰嫔的哥哥心里也是一清二楚,所以对方痛快的把兵权交了上来,没有做任何反抗,即便被关入了大牢,也从未想过让兰嫔为他求情。
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不过就是一场戏,把兵权收回来了,戏也就演完了,只等着做做样子,关个两个月,便出去了,不但不会出什么事,反而会得到皇上的补偿。
想到这里,秦君不禁有些懊悔,若是早知今日,他何苦瞒着对方,把话说清楚,兴许兰嫔便不会做出这种事,他也不用忍痛下此命令,只是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这些也无益了。
即便兰嫔悔改了,他也不可能放任做出这种事情的妃嫔,继续留在这深宫之中,要不然,他如何对得起小五,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皇上不是说了嘛,臣妾盛宠六宫多年,便是本事再不济,也会有两条眼线的,皇上虽然有心想瞒着臣妾,可这么大的事,又岂是皇上您想瞒就能瞒的过的呢!”
笑得干咳了两声,兰嫔才渐渐的止住了笑容,她趴在地上,满是嘲讽的看着皇上,眼神之中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枉对方英明一世,却从未想到过吧,自己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那样的大事来,想毁了她娘家,想毁了她自己,皇上,不让您付出些代价,臣妾怎么能甘心呢。
“你若是恨朕,那为何不冲着朕来,反而要对小五下手呢?”
莫名的觉得兰嫔的目光有些刺眼,秦君微微偏了偏头,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又接着问道。
“臣妾倒是想,可又如何能近的了皇上的身呢,相比之下,五皇子那不是好动手的多了嘛……”
见皇上竟不再看着自己,兰嫔知道对方这是有些心虚了,夫妻多年,这点她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你这么做就不怕牵连家人,你可知道,若是小五真的出事,死的就不是你一个了!”
秦君斜撇了兰嫔一眼,觉得对方的思维真的是他远远无法搞懂的,他本以为很了解对方,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是了。
身为皇帝,秦君本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得了天下,可却从未想过,天下那么大,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够完全掌控得了的,就连后宫他都没有完全的了解清楚,更何况是天下呢,终究是太过自大了。
“哥哥下了大狱,我被幽禁宫中,便是不做这些事,难道便能逃了嘛,皇上既已想着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臣妾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了,做了至少心里还能痛快一些!”
兰嫔缓缓的站起身子,特意绕到了皇上的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
打量着对方那英俊的面容,兰嫔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多少年了,对方竟好像还与当年初见时一般,没有显露出一丝老态,不像她,即便再如何保养,皮肤再如何光滑,也不再是那二八年华的少女了。
仔细的看着对方,似乎要把皇上深深的烙印在她的心中,她马上就要死了,怕是现在便是最后一面了,这是她曾经少女情怀,真心爱过的男人,却也是她现在无比痛恨的人,但不管是爱还是恨,她这一生,始终都是跟对方纠缠在一起的,便是下了黄泉怕是也摆脱不掉。
“那倒是可惜了,你什么没做成不说,反而害了你自己……”
怒极反笑,秦君双眼微眯,打量着面前这宠爱了多年的女人,心中不禁有些唾弃起自己来,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竟然还有一丝舍不得。
若不是这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作祟,刚刚对方要喝上毒酒的时候,他又岂会开口,虽然已经给对方贴上毒妇的标签,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还是让秦君忍不住在对方临死前多说两句。
哪怕是互相的嘲讽,哪怕反而破坏了最初那美好的印象,可却还是忍不住,即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当真的要看到对方那鲜活的气息一点点的消失时,他还是控制不了内心中那不断涌出的难过。
“是嘛,皇上就真的这么自信,臣妾什么都没做成嘛?”
掩唇轻笑了两声,兰嫔又贴上前了两步,在秦君的怀里用那纤纤玉指轻轻的划了两下,唇中的气息落到对方的耳畔,带着一丝狡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把推开兰嫔,秦君拽住对方的手臂,捏得对方的骨头都开始咯吱作响,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妙的预感。
“皇上忘了嘛,除了五皇子外,臣妾可是抚养了三皇子好多年呢,他身边的宫女太监可都是臣妾亲自安排得,想要做点手脚,那可是比五皇子要容易的多了……”
即便手臂上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兰嫔却始终都没有理会,她看着秦君那冒着怒火的双眼,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快意,句句话更是戳着对方的心窝再说,生怕对秦君的刺激不够大一般。
“你对小三做了什么,他可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对他,你竟然也能下此毒手,你疯了不成!”
猛地一掌打在了兰嫔的脸上,看着对方狼狈倒地的身影,秦君心里是又惊又怒,原本的一丝不舍和不忍,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满满都是痛恨。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狠毒到这种程度,能够对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下手,可是她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明明小三从来都没有得罪过她啊,还是说只是因为单纯的恨他,所以便疯狂到了如此地步。
“从小养到大的,皇上您也知道那是臣妾从小养到大的,那您为何一道圣旨便把他从臣妾身边夺走了,疯了,哈,我是疯了,怎么可能不疯,这冰冷的皇宫,又有几个人能不被逼疯!”
兰嫔伏在地上,身子突然颤抖了起来,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在这空旷的大殿之中很是渗人,她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泪痕,冲着皇上歇斯底里的喊道,全然不再顾及任何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