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一天晚上派去给贾小琏送药的侍卫并没有回来, 秦子轩心里装着事情, 今天早早的便起了,没有让宫女插手,自己把衣服换上, 让小喜为他梳完头之后,便跑去大厅里坐着等。
可直到天都已经亮了, 御膳房把饭菜都送了过来,却还是没有看到那侍卫回来禀告的身影, 这让秦子轩顿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了。
“小喜, 你确定昨天那侍卫出去了嘛,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宫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了啊?”
等了半天, 秦子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从椅子上跳下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皱着眉头问道。
昨天他一直等到很晚, 那个侍卫都没有回来,小喜跟他说,是宫门已经关了,出去虽然可以但却进不来,他虽然有些疑虑, 但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便未想太多,可昨天回不来, 今天都这个时候了,总该回来了才是。
“五皇子,小六子已经派人过去询问了,再等一会应该就有消息了……”
转头看了眼外面已经大亮了的天色,小喜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时间确实是有些久了,但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不显。
“小喜,你确定昨天那个侍卫出宫了嘛,会不会……他其实并没有出去?”
右手敲击了下掌心,秦子轩眼神微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送个东西而已,怎么都不可能用这么长时间,但若是那个侍卫并没有能够出去呢。
“不可能吧,若是他没有出去的话,那昨天就应该回来禀告了啊,怎么可能现在还没见人影呢,难不成还能是被谁给拦下了……”
小喜摇了摇头,只觉得五皇子这个猜测实在是有些不靠谱,在这宫中,防卫这么森严,一个侍卫还能就这么消失了不成。
脑中灵光一闪,秦子轩本来还没有想到这里,小喜的话却瞬间提醒了他,这侍卫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一种是昨天晚上对方顺利出宫了,但回来的路上却出了事,所以今天宫门已经开了这么久,却一直都未见对方的身影。
另一种那自然是这名侍卫昨天要出宫的时候,就被人给拦住了,甚至可能直接扣下了,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秦子轩本来是偏向于第一种可能,因为宫内并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去扣留一个侍卫,也没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力,可他转念一想,却发现第二种的可能性其实要更大一些。
毕竟自家父皇的性子,这段时间他也算是了解了一些,对方连把他锦文阁拆了这种熊事都能做出来,把个侍卫叫过去不让走好像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再加上,自家父皇一直以为是贾小琏把自己气晕的,若是二十庭仗不解气,想要让贾代善去教训一下贾小琏也是很有可能的。
自己的用意隐藏的又不是很深,聪明一些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更何况是自家父皇那个老狐狸,这么一想,似乎连这么做的动机都有了。
若事情当真是这样的话,那被他派去的侍卫倒不会有什么事,但贾小琏估计就要惨了,本来这样子把人送回去,以贾代善那个军旅生涯中养出来的暴脾气,贾小琏就好不了,如果自家父皇再暗示几句,那秦子轩简直都不敢想了。
“五皇子,别想那么多了,一会小六子派去的人应该就回来了,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把御膳房送来的食物,都一碟碟的拿出来摆在桌上,小喜看着还在那里皱眉沉思的五皇子,不禁连忙劝说了一句。
回头看了眼桌子上摆放的那些丰盛食物,想到在容国公府里躺着不知情况的贾小琏,秦子轩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抿了抿唇,还是怀揣着心事坐到了椅子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一点昨天他可是深有体会,虽然担心着贾小琏的情况,但就算是对方的情况糟糕,他也得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管,不然半途若是又晕倒了,怕不仅救不了对方,反而还会让自家父皇再一次迁怒。
心不在焉的拿着勺子喝粥,一口一口的根本就感觉不到味道,平日里吃饭的时候,都是秦子轩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可今天他的心却根本就放不到享受美食上面,满脑子都是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贾小琏。
狠狠的摇了摇头,秦子轩拍了拍自己的小脑袋,把脑海中的血腥画面都给甩了出去,他真是想得太多了,贾代善到底是贾小琏的亲祖父,不会下手那么狠的,贾小琏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
这么想着,原本的焦虑感顿时消减了一些,但秦子轩吃饭的速度却更加快了,桌子上的菜半口未动,只喝了半碗粥,便停下了筷子。
“小喜,把这些东西赏下去吧,别浪费了!”
擦了擦嘴,秦子轩看了眼桌子上那一碟碟精致的菜肴,挥了挥手,让小喜把它们都撤下去,赏给锦文阁里的那些宫人们。
不仅是今日,以前也是如此,皇子的份例很多,他又吃不了多少,为了避免浪费,都是赏赐给宫里的太监宫女什么的,其实以前秦子轩是不好意思把自己吃过的剩菜赏出去得。
但后来有一次看过那些低级宫女太监的食物后,秦子轩便再也不这么觉得了,虽然都是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不要太大。
“是……”
应了一声,小喜便带着几个宫女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菜都拿了下去,把桌子清理干净。
五皇子用饭是向来不用她们费心的,今天虽然吃得少了些,但人小本就吃得不多,也不显眼,自然不会上前去劝说什么。
胳膊放在桌子上,双手捧着小脸,秦子轩一脸忧郁的看着外面,颇有些望穿秋水的感觉,其实若是贾小琏单纯的受了伤,挨了打,以两人之间并不算是特别深厚的交情,他肯定是不会这么挂心的。
但对方却是受了他的连累,因为他的缘故而挨得这顿打,这就让秦子轩难免有些愧疚了,想想昨天自家父皇不知道会怎样疾言厉色的训斥,贾小琏那么个胆小的性子,估计得害怕的瑟瑟发抖。
再想想那二十庭仗,就算是侍卫收了手,没有往死里打,但估计也会很疼,若是换了他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子,只要这么一想,秦子轩心里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
好在,吃完饭没多久,小六子派出去打听的人便回来了,倒是没有让秦子轩越想越多,在愧疚中沉浸太久。
“小六子,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下双手,秦子轩端坐在椅子上,目光紧紧的盯着小六子,生怕遗漏任何东西。
“回五皇子,那侍卫昨晚上是被宫门口负责检查的人给扣下了,到这时候还在那扣着呢,所以才没有回来……”
小六子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很是干脆利落的说道。
“扣下了,为什么,难道他没有说是本皇子派他出去办事的嘛!”
秦子轩眉头一皱,眼中瞬间划过一道冷芒,语气中都带着些寒意,显然对那些守卫的做法极其不满。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但现在自家父皇对他的关注与日剧增,这是宫内所有人都看得到的,那些人再这么做,可就是有些打脸了,他若是不管,岂不是让人以为他好欺负。
“说了,但当时天色已经黑了,宫门也关上有段时间了,皇上又传来命令,若无大事不得出宫,所以才被扣在了那里,没让出去!”
感受到殿内瞬间冷下来的空气,小六子心里一颤,一番话说得更是小心翼翼,还不时偷偷瞅一下五皇子的神情。
与后来的冬儿和小喜他们都不同,他和小顺子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家这位小主子,是怎么让盛宠多年的兰贵妃就此倒台的,心里难免有些敬畏,平日里说话做事自然是要更谨慎一些的。
“不让出去便不让出去,怎么还把人扣下了,谁给他们的权力?”
小六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秦子轩便更是生气了,一张小脸瞬间冷了下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皇上说得,让把人都留在那里,未免有人是私自出宫,等天亮后仔细审查一番,务必查清楚了才能再放回来……”
听了五皇子这语气,小六子顿时又缩了缩脖子,想想刚刚打听回来的话,脸瞬间变成了一团苦瓜。
“……”
无语了半响,秦子轩只觉得头都有些疼了,暗自叹了口气,心里不是一般的无奈,他家父皇未免也想太多了,还怕有人私自出宫,他倒是想出去,关键是他能出得去嘛。
这么一个五短身材往那一站,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好不好,宫内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么矮的个,就连他那两位皇兄,都比他高很多。
而且一天到晚他的身边都不离人,宫中的守卫又那么严密,像是电视剧里那种偷偷溜出宫去玩的场景,他不是没有想过,可问题是,这根本就不现实。
对于自家父皇这突破了天际的脑洞感到佩服,秦子轩哭笑不得的同时,气倒是瞬间消了下去,只要不是那些守卫有意为难便好。
“既然这样,那侍卫就先不用管了,想来一会就能回来,小六子,你拿着本皇子的玉佩,这件事便由你去做吧!”
从椅子上跳下去,秦子轩来回走了两圈,沉思了半响,把自己腰间的玉佩扯下来,递给了小六子。
这玉佩并不只是寻常的装饰物件,上面刻着他的名号,象征着他的身份,一般的太监是不能够私自出宫的,但有了这块玉佩,再与那些守卫好好说一说,让他们派人跟随,便能够通融一下。
“五皇子,奴才出宫怕是不合适吧,不如再去找一个侍卫让他过去,现在这大白天的总不会被拦住……”
看着递到眼前的玉佩,小六子显得有些为难,他没有伸手接过,而是硬着头皮出声提议道。
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太监和宫女都是不能私自出宫的,现在虽然五皇子有令,不在那个范畴之中,但这么多年一直在宫内生存,还从未出过宫的小六子,难免有些惧。
不是那种害怕的畏惧,而是他原本便是京城周边小乡村里的孩子,实在活不下来了才被父母卖进了宫里,虽说出去遇到熟人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想一想,小六子便不禁有些退缩。
“去吧,不会有什么事的,见到贾琏之后,好好看看他的情况,最好能够跟容国公说一声,让他不要太过苛责!”
把手中的玉佩硬塞到小六子的怀里,秦子轩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抚了两句。
经过了这么一桩?迨轮?螅?刈有挠行┎惶?嘈耪庑┦涛溃?芫醯盟?怯行┨?豢科琢耍?淙焕碇巧锨宄?馐掠胨?俏薰兀??睦锷献苁怯姓庵指芯酢?br> 好在,他也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小六子是他身边的贴身近伺,真要说起来,还是对方去的效果会更好一些,不仅能够体现出自己对于贾小琏的重视,回来也能跟他说得更清楚一些。
“是,五皇子,奴才遵命!”
见五皇子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小六子暗自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回绝,跪地行了一礼,便拿着手中的玉佩转身出去了。
他十岁被卖进宫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记忆早就已经模糊了,便是遇到了,估计也认不清了,实在没什么好顾虑得,心中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看着小六子离开的背影,秦子轩在大厅里又转悠了几圈,脑海里不断的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中有点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压抑的有些难受。
从前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尽管生活在等级最森严的皇宫,又是身为皇子,但不受宠时的他,连身边的下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每日里除了想着玩便是想着吃什么,最多便是想一想以后出宫开府后,怎么装修自己的园子,很少会有这样烦恼的时刻。
可经过两次连累身边人受罚的经历,却让他感受到了皇权的压力,也让他渐渐的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时候了,一个言行不慎,恐怕就会害得他人无辜受罚,。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样曾经可以理直气壮说出的话语,在自家父皇面前,在皇权的面前,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简直就是个笑话。
可偏偏相比于已经熟悉了这个阶级的其他人而言,骨子里还有些现代主义色彩的秦子轩,真的无法看到别人因自己受罚而无动于衷,这次贾小琏挨打是这样,上次冬儿等人也是这样。
只是四年的安逸生活下来,态度和习惯早就已经养成,一时间想要改又哪有那么容易,他又不是一片白纸般的婴儿。
想到自家父皇的步步紧逼,秦子轩走出大厅,扶着殿外的廊柱,忧伤的望了眼天空,人生,当真是艰难啊。
上完早朝,处理完一些必要的事物,秦君便抽出时间,撂下内阁里的那些大臣,让他们自行商量解决那些不重要的朝政,自己则是跑来了锦文阁,想要忙里偷闲,看看自家还在生着病的儿子。
只是刚刚跨进锦文阁的大门,德公公甚至还没来得及通报一声,秦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家儿子抬头望天,那幅寂寞如雪的模样,脚步微微停顿了一瞬,差点以为自己这是走错了地方。
“父皇?儿子见过父皇……”
听到前方传来的动静,秦子轩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秦君,连忙上前两步,拱手行礼。
同时还不忘了偷偷的抬头打量了自家父皇两眼,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对方刚刚下了早朝不久,怎么会有时间来锦文阁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看着在自己面前低头行礼时,还不忘偷偷瞅几眼的小人,秦君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打量了下儿子身上那单薄的衣物,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病好了,又在外面吹风,发烧晕倒也没让你长点记性……”
快走了两步,秦君提溜着儿子的衣领,便把这小家伙给拽进了屋里,带着些训斥的语气。
昨天还在发着烧,今天就敢穿着这么少在外面吹风,也不怕再着凉,病再复发了,真是让人操心,这锦文阁的下人也是,竟没一个劝着些的。
措不及防被自家父皇像提溜小鸡崽一般的拽了进去,秦子轩踉跄了几步,面色瞬间变红,觉得有些尴尬,再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压迫感,顿时不停的挣扎了起来。
可秦君的大手就像是钳子一般,秦子轩那点小力气,根本就挣脱不开,竟被对方这么一路拽着走了进去,看着路上那些不断下跪行礼的宫人,小眉头皱得紧紧地,心里很是愤怒。
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他呢,他都已经是个快五岁的人了,对方这么做,他还要不要面子了,以后还怎么见人,简直是太丢脸了。
“父皇,快放手,儿子要被勒死了!”
见挣脱不开,秦子轩也就不再费力气了,他不满的拍打了下自家父皇拽着他衣领的手,顿时转换了策略。
“什么死不死的,这话也是你该说得,以后再让父皇听到,罚你抄一遍宫规,听到了没有!”
把儿子推进殿内,秦君眉头一皱,目光严厉的瞅着儿子,最后一句话瞬间提高了音调,吓得殿内的宫人一阵激灵。
“听……听到了……”
被突然间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神色严厉的父皇,秦子轩抿了抿唇,小声的回了一句,心中则是有些不服。
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都说了再说就要罚他抄宫规,显然是认真的了,那他当然不能再硬顶了,怂就怂吧,就当自家父皇是一个老人家,他尊老爱幼不跟对方计较。
“你们都是怎么照顾五皇子的,昨天才刚发完烧,现在就穿着这么点站在门口,若是再病了,你们承担的起嘛!”
教训完自己的儿子,秦君目光一转,便冷冷的看向殿内伺候的那些宫女和太监,极具威慑力的目光瞬间吓倒了一片。
“皇上息怒,奴才(奴婢)知错!”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大殿除了皇上带来的那些人,顿时就没有敢在站着的了,一个个的把头都磕在地上,噤若寒蝉不敢直视。
秦子轩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站着的德公公轻轻的拉了一下,看着对方摇头示意的表情,秦子轩皱着眉,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只是眼中却带着一点担忧,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家父皇的火气,到现在可是都没有消呢,昨天罚了贾小琏只不过是一盘开胃菜,整个锦文阁所有人,恐怕谁都逃不掉,他不求情还好,越求情自家父皇罚的便会越厉害。
若不是因为昨天他需要人手照顾,恐怕秦君早就发作这些宫女和太监,再联想到刚刚自家父皇跟自己说话时那训斥的语气,和严厉的态度,秦子轩不禁哀叹了一声,总觉得他这个病号一点都没有享受到病人的待遇。
“既然知错,那便自己去敬事房领罚吧,若是再有下次,也不用再罚了,直接打入辛者库!”
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秦君的神色没有丝毫的缓和,冷冷的说了一句,话中带着深深的寒意。
“奴婢(奴才)遵旨,谢皇上恩典!”
心里一惊,在场所有的宫人都感受到了皇上话里的认真,顿时连忙俯首叩头,不敢有一丝怠慢。
偏头瞅了一眼身旁的德公公,见对方还是摇头,秦子轩按捺下心中的不忍,只能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眉头却不由得深深皱了起来,自家父皇这个时候,怎么好像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呢。
不只是对于锦文阁伺候的那些宫女和太监,好像更是对他,可是他也没做什么啊,昨天生病发烧他也很委屈好不好,做什么对他这么凶,说好的生病的孩子会得到温柔的对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