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门乃是皇宫的东门, 是平日里各位大臣上朝, 或是被传召时所走的路, 此时早朝已经结束, 近日里朝中又无什么大事,这乾元门除了把守的那些护卫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人。
这让远远看着那边情况的贾代善,不由得很是松了口气,他这次入宫, 可是丢了大脸了,最怕遇见什么熟人, 尤其是他的那几位政敌,到时候, 怕不知会被人怎么嘲笑呢。
“还不快点跟上,再磨磨蹭蹭的, 回头你便不用吃饭了!”
想到这里,贾代善不禁狠狠的瞪了跟在他身后一米远的贾琏一眼,毫不留情的呵斥道,脸上写满了厌恶之情,瞅那模样, 若不是现在身处皇宫, 恨不得直接上前去打贾琏一巴掌。
其实这也难怪贾代善会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孙子牵连不说,连好不容易给儿子求来的官职也丢了,任谁都会是一肚子的火气,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是很待见这个孙子。
顶着贾代善那恶狠狠的眼神,贾琏吓得浑身一个机灵,抿了抿唇,揉着酸痛的膝盖,即便心中有些腹诽,但到底是不敢多说些什么,只能努力的加快些速度,勉强跟在贾代善的身后。
其实贾琏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祖父,那已经是满肚子的怒火,他更清楚,这个时候不应该去招惹对方,可他真的已经是很努力了,不过大人和孩子之间的差距,实在不是努力就能够弥补的。
贾代善那条大长腿,一步可以顶贾琏三步了,他已经是在小跑着了,可还是有些撵不上,再加上膝盖刚刚跪了那么久,还没有恢复功能,稍微用一点力就酸疼酸疼的。
不过这些,贾琏自然是不敢跟祖父说得,只能咬咬牙自己硬挺了,毕竟因为他给五皇子送话本的事情,祖父受了不少的无妄之灾,现在对他的观感怕是最差的时候了。
见贾琏踉踉跄跄勉强的跟在自己身后,贾代善一甩衣袖,暗骂了一声废物,便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即便他的膝盖也还没有缓过劲来,可老脸差点没丢尽的他,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容国公,等一等!”
一路坐着轿子,从御书房直追到了这乾元门,才算是勉强看到贾琏那瘦小的身影,秦子轩连忙让身旁小跑跟着的小六子,去把容国公两人给拦下来。
在轿子里坐着略微的缓了一下,秦子轩实在是忍不住有些腹诽,这荣国公当真不愧是军旅出身的人物,这跪了那么久,走路还是走的快要飞起了,简直比他坐着轿子还快。
想他在两人离开后没多久,就从御书房中出来,一路坐着轿子直追,还追到了现在,才勉强见到这两人的身影,也真是够能跑的了,以为这是马拉松嘛。
抱着手中的小暖炉,秦子轩正了正有些歪斜的小帽,看着远处被小六子叫住,已经开始又往回走的贾代善和贾琏,这才拿着一旁的书册下了轿子。
“荣国公这速度委实是不慢啊,本皇子坐着轿子,都差点没有追上,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出这乾元门呢……”
被人扶着迈过了轿栏,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免礼,秦子轩裹了裹身上那厚厚的披风,脸上带了些笑意,话语中颇有些揶揄的味道。
与贾代善说了一句之后,秦子轩又把目光放在了贾小琏的身上,见这可怜的孩子,已经是冻得面色发白,腿都在不停的打着哆嗦,不禁有些同情。
贾代善这做祖父的也真是够狠的啊,走得这么快,完全不考虑这后面的小短腿能不能跟上,想他坐着轿子都差点送他们出宫门,这贾小琏估计得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
“让五皇子见笑了,不知五皇子您找微臣是有何要事?”
贾代善颇有些尴尬的拱了拱手,今天他实在是有些丢脸,所以步速难免快了些,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在让自己难堪的地方多呆的,只是没想到五皇子会追过来。
看着面前小小的五皇子,贾代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偏头看了眼旁边似乎突然变得有些雀跃的贾琏,心里又有了些明悟,这五皇子怕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自己这个孙子的。
想到今天自己被皇上训斥的缘由,贾代善再看向孙子的目光终于变得柔和了一些,虽然这小畜生闯祸的本事是强了一些,但能让五皇子得知后,特意跑来送行,也还算得上是没有白做这个伴读。
“也没什么事,只是本皇子想要提醒贾大人一句,看好自己的儿子和儿媳,有些东西虽然好,但用错了手段,只会给自己招祸!”
秦子轩微微抬眼,看着面前躬着身子的贾代善,很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不知道对方到底能不能够领悟到自家父皇的意思,但为了贾小琏,他觉得自己还是提醒一句的好。
毕竟,不管是从贾小琏口中听到的,还是前世自己从书里看到的,这贾代善对于自己的小儿子都是格外的偏宠,万一就算是想到了,在那些人的哭诉下,也本能的忽略过去,那贾小琏岂不是冤枉极了。
而且,就算是不为了贾小琏,王夫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也令他有些恼怒,宫里面的生活,避不开这些也就罢了,这外界的风波,也要卷到他的身上,真以为他是吃素的嘛。
“五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贾代善虽然面上恭敬,但其实真心没把这五皇子当回事,毕竟这小人实在是太小了一些,很难让他发自内心的看重,不过是当做应付差事罢了。
可这会听到五皇子这话,再联想到皇上下得那道有些古怪的圣旨,贾代善顿时是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难道这件事情跟自己的小儿子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什么意思?这就需要容国公你回去以后仔细的询问了,本皇子过来,只是想提醒容国公一点,父皇很不高兴,本皇子也很不高兴,荣国公要怎么做,最好想清楚一些!”
把玩了下手中的书册,秦子轩似笑非笑的瞅了面色发紧的容国公一眼,随手便把这东西递给了贾琏,掸了掸身上的披风,很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对于把自家父皇拿出来做后盾,向着贾代善施压的行为,秦子轩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也没有说错,自家父皇因为这件事情,确实是很不高兴。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从不认为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有多高贵,有多能压得住人,对于宫中那些生死都可以握在他手里的奴才来说,或许会管用。
可对这些外朝的大臣来说,他这个五皇子,固然是不能够轻易得罪,却也没必要放在眼里,表面上做的再恭敬,也不过只是面上的功夫,威慑力不要说比不上父皇,那根本就是没有一点的可比性。
“微臣明白,多谢五皇子提点!”
秦子轩这话一出口,贾代善顿时便是心中一凛,看了眼贾琏手中的书册,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深施了一礼,面上的神情也变得诚恳了一些。
他不认为这是五皇子特意过来恐吓他,不说五皇子现在的年纪,根本就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能做,也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在他看来,五皇子现在的出现,那十有八九便是皇上借五皇子之手,再给予他警告。
“荣国公明白便好,既然如此,那本皇子就不送你了……”
见荣国公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秦子轩微微点了点头,再次瞅了贾小琏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暖炉递给了他,便在小六子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他也都已经做了,至于剩下的,就得看贾小琏自己了,他就算是再想帮忙,也不可能替对方把事情全做了,那就不是再帮他,而是再害他了。
不管是王夫人也好,又或是贾政也好,那都是小人物,只不过是摆在贾琏面前的一道门槛,与他而言,固然可以随口便把这个门槛拔掉,但说实话,意义真的不大。
没有了王夫人,没有了贾政,还有贾母,还有贾赦,还有那已经进了门的新夫人,作为没有母亲的孩子,贾小琏所要面对的,是永远也躲不过去的,没了这个,还会有那个。
就像是他一样,在这个皇宫里面,能够依靠的终究只有他自己,父皇的宠爱,太后的喜欢,兄弟间的情谊,看似美好,但却如镜花水月一般,不定何时就会破灭。
不是他想得太过悲观,也不是他看得太过透彻,而是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为自己去考虑,去着想,那还有谁会为你忧为你愁呢。
捧着手中的暖炉,看着五皇子那小小的背影,贾琏一时间不禁愣在了那里,他攥紧了手中的书册,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涌动,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