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宋青书和叶孤城有沙舟代步,穿越沙漠的最后一段路途走得快速又轻松, 段誉所跟随的商队在离开第一处绿洲以后又跋涉了十几个日夜, 直到最后快要将队伍携带的食物和在途径的几处绿洲补充过数次的饮水全部都消耗干净,方才出了沙漠, 抵达宋国边境。
依段誉原本的计划, 回到宋国以后,他便打算向金满堂辞行, 而后一路从边城前往中原,在宋国恣意游历一番,等到什么时候玩儿够了, 或者说身上带的银钱快被花光了,就从中原转道南下, 悠哉游哉地返回大理。
哪知他计划得好好儿的,却刚一出了沙漠,甚至还没来得及向金满堂辞行,就被带着四名家臣的慕容复直接堵了个正着。
哪怕段誉郑重声明过好几次他根本就不认识慕容复,甚至因为对宋国武林没什么了解, 连这位“南慕容”的名号都不曾知晓, 但慕容复风度翩翩, 说是家中与段誉之父——大理镇南王段正淳颇有些渊源, 近日听闻其子段誉不见踪影,镇南王正派出人手四处寻找,今日恰好撞见,便准备施以援手, 亲自护送段誉返回大理,与父母家人团聚。
慕容复这人,外表看来形象好气质佳,在江湖中又是与丐帮帮主乔峰齐名的青年侠士,加之他言行举止虽客气有礼,但不经意间却又流露出几分势在必得的架势。
金满堂虽生意做得极大,本人在宋国商界也有几分地位,但毕竟不是江湖人士,对摆出此等姿态的慕容复也不好强硬以对。
段誉也是看出了金满堂的为难,不愿连累这个一路上十分照顾自己的胖商人,于是尽管进度不情愿,最后还是答应跟慕容复一起离开。
只是,出了边城不久,段誉自觉距离金满堂等人已经足够远,此时再与慕容复等人翻脸,应不至于再牵连到商队众人,于是当即便提出要与慕容复一行人分道扬镳。
“本来么,我要去哪里就是□□,他说他家里与父王有旧,但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他居心叵测,强行掳我上路,是为图谋不轨。”
段誉愤愤说着。
“可这人态度实在强横,见我说得句句在理,他也的确拿不出足以证明他的确与我父王相识的证据,便干脆不再理会我的抗议,只将我往那马车里一塞,任我在车里说干了嘴,就是不肯放我离去。”
更让段誉恼火的是,他话若是说得重了,便有那包不同包三先生凑到车厢近前,几句话便把他给堵得哑口无言,只知道坐在马车里生闷气。
“大哥,宋大哥,叶大哥,殷大侠,你们不知道,那人真是好生讨嫌,那一张嘴……比方才杏林中你们听到的,还要臭不可闻得多。”
段誉语气愈发不快,仿佛回想起曾经被包不同毒舌攻击又反驳不能的郁闷无力。
宋青书心道这位包三先生嘴上的功夫我在你之前就领教过了,的确是很讨嫌没错。
若不是他手上确有几分真功夫,又常年与慕容复为伴,恐怕早不知道被人打死多少次了。
如是想着,对段誉此时表现出的恼怒嫌恶便更多了几分理解。
段誉尚不知宋青书心中所想,仍在那里喋喋不休:
“我也不是没试过逃跑,但我那时尚不会武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那五个人几乎个个都是江湖好手,莫说是五个看我一个,就是分出一个来看五个我,都绰绰有余,绝不可能令我逃掉的。”
于是段誉只能郁闷地被人好吃好喝伺(软)候(禁)着,一路直被押往大理。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当真会被就这样直接送回王府,谁知行至无量山附近,恰逢两方人马激斗,慕容复等人也是倒霉,莫名其妙就被卷进其中,不得不同时与这两方人马缠斗起来,一片慌乱之中,段誉趁机逃走,中途又遇见了些意外,最后竟跌落下了山崖。
他说到这里,见乔峰等人面露担忧,便嘻嘻一笑,对他道:“大哥且莫为我忧心,却不知我这一落崖,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随即便将自己如何在崖底偶遇了一处深谷石洞,在洞中见到一尊美若天仙的绝色玉雕,又偶然得了两本秘籍之事一一道来,听得众人面面相觑。
乔峰有心提醒他如此秘密之事,实不该随意向他人提及,但看段誉似乎也是心有成算,只是因为相信他们,才将这段经历说了出来,于是又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而段誉还在那里笑眯眯地继续说:“原本依我的性子,便是得了那秘籍怕也是不愿修炼的,但我自离开大理,在大漠之中遇见宋大哥、叶大哥两人,又跟着商队经历了许多,最后被慕容复等人胁迫,因自身弱小即便想逃走也是有心无力……”
“我思来想去,或许武功本身是没有什么错的,端看学会它的人如何使用。且我今后也不是就不想再行走江湖了,若还像原本那样,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没有慕容复也有欧阳复、上官复,会强迫我去做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所以我便用心学了那秘籍自保。至于后面的事,你们或许也听说了,我学会了秘籍从崖底走出来以后,便遇到了家中派来寻我的队伍。那慕容复还想与我家人套交情,拿‘护送’我回家这事来邀功……”
“我是极不愿意便宜了他的,于是便将实情说了出来,他便自然也没能从我家人这里讨到好,更甚者,或许还因此结下了梁子……”
话是这么说,但段誉瞧着倒也没有太多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或许直到现在也还是不懂,慕容复演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别说他了,就连乔峰对慕容复此举也是十分不解,根本搞不懂他如此行事所图为何。
便是凭此与大理段氏交好了又能如何?
就像宋青书和叶孤城曾经分析过的那样,慕容家势力范围在姑苏,与大理隔了十万八千里,隔空交好意义何在?
想不明白,便干脆不想。
段誉之后又将他回到大理后发生的事情大略讲了讲,说到他是怎么又来到中原的,他还得意洋洋,将鸠摩智是如何找上门来,意图以武力强行借段氏六脉神剑一阅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我的确将那剑谱背熟也学会了,且我当时凌波微步、北冥神功也小有所成,若硬拼一下,要吓退那鸠摩智也未必没有可能,但我被罚不许再无故离开大理,且当初也算是被‘抓’回去的,想要在宋国游玩赏历一番的计划还没得以实现,于是干脆将计就计,任那鸠摩智将我捉走……”
段誉眯起眼睛,这会儿竟笑得有些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了。
乔峰听了却是大摇其头。
他严肃道:“二弟,如此一来,你家人必定以为你是被那番僧掠走,期间不定要吃上多少苦头,他们岂不为你担忧?”
段誉闻言,却是狡黠一笑。
他道:“大哥放心,我早已留信给了家人,将实情禀明。且前些日子鸠摩智将我带到燕子坞,我寻着机会得回自由,又向家中去了信,想来也可令他们安心。”
他这样一说,乔峰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且有他将自己这一番遭遇娓娓道来,也略微缓和了下乔峰原本沉重的心情,五人于是边走边说,不一会儿,便出了竹林,直往无锡城而去。
及至入了城,众人正商量着是不是先找间客栈歇息片刻,便忽然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丐者,一脸惊慌地扑了过来——
“帮主!”
乔峰闻声一僵。
转而想到杏林中那伙人轻功要逊色于自己五人,或许还未及赶回城来将自己已被从帮中驱逐的消息散布开,便淡定下来,转头看向那小丐者:
“我已不是……”
话未说完,便听那小丐者急急道:“帮主!急报!方才有兄弟从城外归来,言道见一伙举着西夏旗帜的骑手,领着一大队人马,往城外的杏子林去了!”
无锡城中留下的丐帮弟子中,也有不少知道今日帮中长老聚集,要在城外杏林中召开丐帮大会的。
见这会儿本帮中人不见归来,却有一大队西夏武士往林中去了,一时心急如焚,将消息传回城中以后,又遣了许多丐者,在城中寻找地位高的弟子,企图将消息传给杏林中的同门。
不想这小弟子寻觅其他弟子时,却意外撞见了乔峰进城。
乔峰如今虽已不是丐帮帮主,然听闻如此消息,却到底还是无法置之不理,当即便要转身返回杏林中去。
殷梨亭苦笑着将他拦下。
“乔兄弟,这消息一来一回,想必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你便是轻功绝佳,如此赶去,恐怕也是驰之不及。”
“可是!”乔峰急道,“我也不能因此便不做理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梨亭按住他肩膀,“此处距马市不远,想来顺路去挑匹快马,也浪费不了太多时间。”
乔峰这才明白他拦下自己的用意,一时不由赧然:
“殷兄弟勿怪!我,我这是急昏了头了……”
殷梨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乔峰又转眼看向宋青书、叶孤城和段誉,见三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温暖。
当下便也不再多言,快步向着马市而去。
五人飞快挑好了马,乔峰又令那小丐者传令帮中弟子,让他们切莫慌乱,只守好分舵等待消息,便扬鞭远去。
一路疾驰。
乔峰心中只盼帮中几位长老和智光大师、谭公谭婆等人能守住一时半刻,等待自己赶到。
可惜事与愿违,当他驱马赶回杏林,看到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林中空地,和一具被随意抛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喉间已被割断,形状可怖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