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里斯拐走海伦好几年之后,特洛伊战争终于在希腊诸国的多年备战之下,以一触即发的趋势拉开了帷幕。
至于为什么希腊诸国都会帮助愤怒的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将被劫走的王后海伦夺回,完全是因为当年的【廷达俄瑞斯誓言】。
海伦公主是神王宙斯和斯巴达王后勒达(leda)所生的女儿,是卡斯托尔和波吕克斯的两个妹妹之一,那个时代最美的女人。
在少女时代,就曾因其美貌而被雅典国王忒修斯抢走,但后来又被愤怒无比的双子星攻破雅典,夺了回去。经过雅典娜和特莉托格妮雅的调解,斯巴达和雅典才没有爆发更为严重的战事。
当海伦成大成人,斯巴达国王廷达俄瑞斯(tyndareus)为海伦公开征婚。全希腊的王子、英雄,凡是个男人的,基本上可说是就算半身不遂偏瘫、爬也要爬到斯巴达去的。
看到几乎快从斯巴达排到雅典卫城去的这一大批求婚者,国王廷达俄瑞斯害怕得差点昏厥过去。如果他挑选其中一个做女婿的话,那所有其他人就会成为斯巴达的敌人。嫁个女儿给自己树立一堆敌人,那可不是他的本意。
于是希腊众王子、英雄中最最聪明的伊塔刻国王奥德修斯给他出了个主意,所有求婚者都盟誓为证,用手中的武器保护被选中的那个幸运儿,来反对任何一个因这次婚姻而对国王心怀敌意的人。
廷达瑞俄罗接受了这个劝告,他让所有求婚者都立下誓言,然后亲自选中阿特柔斯的儿子墨涅拉俄斯做他女儿的丈夫,并把斯巴达这片国土交给他统治。
这也就是著名的【廷达俄瑞斯誓言】。后来希腊诸国结盟备战、特洛伊十年围城,全因此誓。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圣域迎来了神使赫尔墨斯――为宙斯转交的一份神谕。
教皇厅。
“……卡斯托尔,这是宙斯的神谕。”刚从赫尔墨斯处接收到宙斯神谕的雅典娜,将那份他们这数年来都看腻了的羊皮纸卷扔在了教皇的办公桌上。
看完之后,之前都伏案埋头苦干、批阅积压了好几天文件的蓝发俊美男子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诡异――更多的是诧异和不解,“特洛伊之战?”
“对。我那位伟大而又全知全能的父神――宙斯要圣域派遣圣斗士协助希腊联军取胜,攻落特洛伊。”雅典娜语气平静,却满含讥诮。
“理由呢?没理由就打?那老家伙又抽的什么风?”卡斯托尔露出了一个“不是很有趣嘛”的嚣张笑容。
“老家伙”……“抽风”…………
瞄了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卡斯托尔一眼,只换来对方一个无辜而又不解的眼神,雅典娜只好叹了口气无力地抚额,“你妹妹海伦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抢走,于是过去曾向她求婚的国王、王子们都为了曾立下的誓言准备攻打特洛伊。”
但事实上,与其说海伦是卡斯托尔的妹妹,不如说是波吕克斯的妹妹。因为波吕克斯和海伦公主的父亲是宙斯,而卡斯托尔和克吕泰涅斯特拉公主的父亲,才是斯巴达国王廷达俄瑞斯。
“啥!?”卡斯托尔的气势瞬间变得杀气腾腾,“竟敢――说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你那次重伤的消息早就被误传成死亡了。现在圣域之外的人们,都已经把斯巴达大王子卡斯托尔殿下您――给当做亡魂来看待了吧。”雅典娜凉凉地说。
因此没人告诉他这种事其实很正常,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呃……!啧~!”卡斯托尔咋舌后又咂了咂嘴,似乎很有些郁闷和无奈。简直就像是吞了好几条苦瓜,既不能吐又不能嚎似的纠结。
“波吕克斯知道么?”沉吟了一会儿之后,卡斯托尔皱了皱眉。
“拿到神谕我就过来了,这种事让他知道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吧?”她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他心中份量最重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爱与和平、大义与正义,或者圣域、战友什么的,他最在乎的,一直都是自己的亲人。”
卡斯托尔不吭声了。
他一直都知道。
当年波吕克斯会那么平静地接受现实,和他一起离开斯巴达来到圣域,不止是为了让在国王廷达俄瑞斯去世后,一直饱受海伦的丈夫――继承了斯巴达王位的墨涅拉俄斯暗算陷害的兄长远离危险,还是为了海伦的幸福。
他一直都……非常清楚。
为了大义与和平而牺牲自己的亲人,波吕克斯是决计不会做的。而现在圣域又被宙斯勒令参与特洛伊之战,在海伦成为战争导火索的现在――他们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尽管如此,还是会为内心的无力而感到愤怒和痛苦。
“……瞒着波吕克斯。”卡斯托尔攥紧双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考虑清楚了?”雅典娜挑眉,“假如他哪一天知道了……”
“我会自己承担起全部的责任。”卡斯托尔简短地结束了有关海伦和波吕克斯的谈话,“作战人员怎么配备,你已经决定了?”
凝视卡斯托尔好一会儿,只得到对方一个欠扁无比的撇嘴表情,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的。只是,她移开视线的瞬间,并没有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
“阿尔忒弥斯跟我说过,阿波罗很有可能会因为卡珊德拉公主的缘故倒戈向特洛伊,所以叮嘱过我――搞不好阿波罗届时会帮助特洛伊那一方,到那时候她也只能与我们为敌。
青铜圣斗士就别让他们去了,月之女神的天斗士可不是吃素的。而且按照宙斯的意思,最后搞不好还会有其他神o参战,他们去的话只会变成别人的活靶子。”
“那么你的意思是……”
“参战人员就由狮子座莱米安、仙王座帕特洛克罗斯、天箭座菲罗克忒忒斯他们去好了。”她淡定地报出了出战人员名单。
“哈啊!?狮子座不是五年前就被你派出去执行特别任务,今日尚未归来吗?仙王座现在同样在外执行任务,还有那个天箭座――他还和英仙座在外‘四处游历铲奸除恶’中呢!”
“以他们的身份最适合参加特洛伊之战。”雅典娜翻了翻堆在桌上的圣斗士名册,又指了指几个名字,“啊对了,还要再加上几个准圣斗士。比如准巨蟹座狄俄墨提斯、大小埃阿斯。”
“啧、你还真是下血本了……”卡斯托尔咕哝了两声,忽而神色一凛,“有关特洛伊之战的事,也瞒着射手座亚齐里斯?”
雅典娜冷冷地回答,“那家伙欠缺最重要的一项品质,放他去那种地方基本等同于让他去送死。”
“你是说他比谁都更重视他人的生命,却不重视自己的性命这件事?”卡斯托尔一针见血地反问。
她并没有回答,但这种不回答就等同于默认。放下圣斗士名册,她缓缓说明了理由。
“特洛伊之战本身就是不义之战,他又不像莱安、狄俄墨得斯他们那样,对于这种战争早已适应,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白白送死这种蠢事,有堤丢斯一个人做就够了。”
卡斯托尔只是低声笑了,神色有些复杂地轻喃,“以‘爱’来贯彻守护之路的家伙么……这家伙的天真之处和堤丢斯那呆子还真像。”
“海伦的事,我会尽量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利用希腊联军的谈判外交手段,从特洛伊那帮完全不把神o放在眼中的王族手里把她带回来。当然,只要能带她回来,我会对外声称她已经死亡,让那个混蛋墨涅拉俄斯再也找不到她。”
“……虽然知道不可能――因为他们一定会提出要赫西俄涅女王作为交换海伦的筹码,但还是要谢谢你。帕拉斯。”
以“爱” 来贯彻守护之路――听上去似乎是非常理想又高尚的事。但事实上,亚齐里斯所坚持的爱,其实只是他自己所爱着的人类而已。
那种爱不需要回馈,也不会因为拒绝否定、伤害死亡而变质。说白了其实类似一种执着。因为他相信的就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也是为了让人们都能够回归这种美好而在努力。
但是,赞誉从来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在十年特洛伊之战间,亚齐里斯都和没有参与特洛伊之战的其他战士们、在另外的战场上疾驰着。古苏美神系、埃及神系、凯尔特神系,几乎都遭受到了沉重打击――
狂妄自大且肆意使用力量的□□神o们、纷纷湮灭在历史的烟尘之下,只余下一小部分无心权力争斗、低调和善、对人类有益的神o。古苏美神系甚至可说是完全灭亡。
这期间,甚至爆发了第二次提坦之战。
这是奥林匹斯山上宙斯这一代神o,与上一代的提坦诸神之间的第二次战争。圣斗士们作为战争女神雅典娜的战士,和狩猎与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的天斗士们,共同奔赴战场。
“虽然和你们所信仰的神不一样,但是我也有支撑着我心灵的神。我是守护女神雅典娜的黄金圣斗士,射手座亚齐里斯。”
“为了地上的恒久和平――我和你们都有一样的决心。就是赌上性命去战斗。即使失去生命也好,我体内的小宇宙也会永远留在这片大地上。”
雅典娜和卡斯托尔一次都不曾将他置于“不义之战”中,因而他一次都不曾迷茫、彷徨,几乎成为了继堤丢斯、莱米安等人之后的又一个“不败神话”。
也是在这场战役之中,亚齐里斯有了一个称号――“净火天之翼”。
(净火天:《神曲》中天堂分九层,第八天为水晶天(也就是天神中的圣浮里亚所在地原动天),第九层为净火天,是至上神的居所。)
在特洛伊之战持续到第九年时,亚齐里斯才终于从与其他神系及提坦之战那纷乱残酷的战场上,和众多战士一同回归圣域。而就在那时,天秤座风於无视了教皇和女神的意思,将有关先知卡尔卡斯的预言告诉了亚齐里斯。
当年特洛伊之战刚开打时,狮子座莱米安顶替了亚齐里斯的身份出战,而准巨蟹座的狄俄墨得斯也同样参与了这场战争。只要能将特洛伊攻下,就可以证明他的实力,这就是卡斯托尔给予狄俄墨得斯的试炼。
然而历经近十年时间,牺牲了无数希腊联军方的英雄和战士,却还是无法攻落特洛伊。特洛伊城墙的“硬度”及“厚度”,它的无坚不摧――都快堪比冥界的叹息之墙,令人束手无策了。
简直就像是佐证了卡尔卡斯预言的真实性――“这个神之子(亚齐里斯)是希腊战胜特洛伊必不可少的英雄。”一样。
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宙斯虽然不禁止诸神帮助希腊联军或者特洛伊,但却禁止他们去伤害、攻击特洛伊之战中的人类。也就是说,只能看戏,不准动手。最多你在那鼓励他们一下,或者点拨一下,自己上去帮人家打是绝对不行的。
为了能够争取参战,亚齐里斯先去找了自己的母亲、海洋女神忒提丝,并且说明了自己想要参与特洛伊之战、并且结束这场不义之战的想法。
想当然耳,忒提丝根本就不同意。之前他驰骋在与其他神系诸神战斗的战场上时,天知道她担心得都快心脏病发了。
“我的孩子,如果你去了特洛伊――去参加你命中既定的战斗,最终迎接你的只有死亡啊!”
“如果那就是我的宿命的话。”并不怎么相信命运这一既定未来的他微微笑着答道,“母亲,您一定明白我的希望――我希望能够倾尽性命去守护每一个应当给予尊重的生命。”
“所以,我愿意为了守护能为大地带来爱与和平的雅典娜,成为她的圣斗士,为她献出生命。”
“而现在,我要奔赴的战场,已经流了太多无意义的鲜血,如果不是雅典娜和莱米安、狄俄墨得斯他们,或许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如果我能早一点前往,而不是一直只充当被保护者,那么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被迫和他们的亲人、好友、爱人分离。”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绝不辩解或者推卸责任,将造成如今局面的原因,都推到自己的母亲和雅典娜身上去,反而将罪责一人担起。
“你……不怨恨我?”
“母亲,您希望我怨恨您么?”他有些好笑地注视着紧张的忒提丝。
“那、雅典娜――”
亚齐里斯只是抿了抿唇,思绪似乎飘得有些远,“身为一个圣斗士,除了身披圣衣,和雅典娜一起守护大地之外,我没有什么希望女神赐予的――
我的确期望雅典娜承诺每场守卫人类的战斗都一定获得胜利,但这并不切合实际,且有推脱责任之嫌。而且……为了那个诺言,她已经拼尽全力使双方伤亡减少了。所以我不能责备这样的雅典娜。”
听到他的话,忒提丝略微皱起眉,“亚齐里斯……难道你爱上那个――雅典娜了吗?”
亚齐里斯微微一怔,随即认真思考了一阵之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是的母亲,我爱雅典娜。就像我爱您、爱这世间每一个生命一样。
因为对圣域的每一个人而言,她都是值得我们去守护的对象。然而还是有所区别的。与孩子对母亲的敬爱,兄长对弟妹的关爱并不相同,虽然我说不好――但那种感情……是不同的。”
忒提丝立刻试图用“爱情”来挽留住试图走上那个危险至极的战场的儿子,“那么你可以试着去追求这位女神――虽然她确实是处女神,但并不代表着不可以有爱人。何况你可是我的儿子,雅典娜绝不会拒绝。”
亚齐里斯只是微微地笑。
为何一提到“我爱你”这种话,别人想到的总是爱情?
如果真的是,根本无需这么坦白了。
面对那样的她,他会感觉到更多的责任、尊敬和仰慕,但那和恋爱无关。
“母亲……恋爱什么的不适合我,因为我也许不是个好情人。”他语气平静地回答。
像他这种随时可能会因为拯救什么而死亡的人,要怎么承诺给对方誓言?何况那个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拥有着永恒生命的神明。他能承诺的,唯有守护。
毕竟,再怎么接近神,身为神之子、拥有半神血统的他也不是神。
“她你心中到底占据着怎样的位置?简直令我这个做母亲的都开始嫉妒起来了……”听到亚齐里斯毫无动摇的话语,忒提丝立刻消沉了下去。
“雅典娜是我唯一的女神。”亚齐里斯的答案一如既往的诚恳宁静,“而您是生下我,为我付出了最多关爱的母亲――因为您我才会了解到爱的伟大之处。在我心中,您是一位母亲,而非众人所看到的海洋女神。”
“……这样就足够了,我的儿子。但是――”
“你只顾着别人的性命,那你自己的性命怎么办?就如你所说,尽管我也是神,但我还是一位母亲。难道你想让一位盼望儿子好好活着的母亲,亲眼看着儿子去送死,还要微笑着祝福么?
从你九岁开始,我就总是听着那个说着你将会死亡的预言,哀叹你生命的短暂。可你现在却要自己搅合进去,自愿遭受战争的痛苦和伤害?难道身为神,我连悲痛、流泪的资格也失去了么?”
他微垂眼睑,随后抬起头,眼眸熠熠生辉充满坚决,“会让您和雅典娜失望的事,我一件也不想做。可特洛伊牵扯太多人的性命,怎么能唯我逃脱这场战争的责任?从我九岁时起,就已经注定了我和这场战争无法划开界限。
请您谅解我。我并不想让您失去一位儿子的生命,悲痛地日日以泪洗面,然而这是我的使命。我有去终结这场战争的责任。请您……原谅我的执意。”
“口口声声雅典娜,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忒提丝完全忽略了自家儿子话里几乎每一句都提到了自己,毕竟从当年和珀琉斯谈恋爱时,她就隐隐有些嫉妒跟珀琉斯连点暧昧关系都没有、但却异常受到珀琉斯尊崇的雅典娜――
但事实上,忒提丝无法理解的也是那种既非男女关系,又非朋友和亲情关系的感情。所以她才会把亚齐里斯之前有关于“重视”与“爱情”完全无关那些话中的否定,当做了儿子的不好意思。
“……我明白了,我的孩子。我无法阻止你的决意,但是我也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好的。”
“你得到幸福了吗?现在觉得幸福吗?”
“能与女神并肩战斗,对于一个圣斗士来说,没有比这更荣耀的事情了。”
“这份荣耀,就是我的幸福。我不会有丝毫惧怕,因为还有很多同伴和战友,与我并肩作战。”
“那就……足够了。对于一位母亲来说,没有比孩子的幸福更重要的事了。”忒提丝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像是要流泪,又像是释然般欣慰。
“我会一直在这大海深处,为你祈祷――愿你武运昌盛。我的孩子。”
在他返回圣域之后,就立即前往女神殿,去向雅典娜说明自己的想法和忒提丝同意他出战的事情了。
“雅典娜,请您准许我参与特洛伊之战。”
“……你想做什么?亚齐里斯。”平静地凝视着半跪在殿内长道中的亚齐里斯,雅典娜淡淡地问。
“既然不能阻止战争的发生,那么――至少要尽量将不必要的伤亡和屠戮减轻至最低。而且如果参与到其中的话,我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战争以非暴力的和平手段得以终结。
既然那位先知卡尔卡斯的预言、无论如何都要我去参与这场战争……那么我希望能够尽快、且毫无伤亡地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争。”
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其实亚齐里斯所说的理由不止如此。
海伦是卡斯托尔和波吕克斯的妹妹,那种担忧焦虑的心情他能够理解,但出于圣斗士的身份,知情的卡斯托尔不能公然跑去特洛伊要人,否则身为战争女神的雅典娜立场上会很尴尬。
甚至于,为了大局他还必须瞒着自己的弟弟波吕克斯……
听到亚齐里斯的话之后,她只觉得非常无奈。
并不是她不愿意他出战,而是特洛伊之战的性质、跟与其他神系那些神之间爆发的战争不同。
更何况,“让战争以非暴力的和平手段得以终结”这种事,她和一直驰骋在特洛伊战场上的战士们,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但都以失败告终了……
“你知道自己欠缺些什么吗?亚齐里斯,正因为你欠缺那样东西,所以我才不准你出战。而是由莱安和狄俄他们参战。”
他有些无奈的微笑,“还不够冷静和成熟,总有很多东西未能考虑周全。”
“…………”这回她彻底无语了。他果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欠缺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尽管如此,他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坚定,其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毅然决然,还有责任感。
“并不是因为你是射手座的黄金圣斗士,或者别的什么特殊理由,我才禁止你出战。当然,也不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是战士,不是需要受人保护的稚子。
只是因为我接受了一位诚恳的母亲的请求,管理她儿子的性命,所以才必须对你的生命负责。亚齐里斯,你确实比谁都更重视他人的生命,然而你自己的生命呢?”
“我已经有了死的觉悟。”探寻的目光穿越表层的浮光,探到深处,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内心某种温柔的固执与别扭混杂的情绪――眼前的青年没有开玩笑,而是认真的。非常非常认真。
他神情中则透着隐隐的忧戚,就好像面对每一次艰难的抉择与挣扎时,他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先折断自己的羽翼――这种毫无杂质的自我牺牲精神,稍微仔细观察就能明白。
雅典娜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莱米安他们同样尊重生命,但他们也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绝不会乱来让她担心。
参与战争、拼死战斗的目的是为了能够获胜并且活下来。然而亚齐里斯从来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这一点,是他的致命弱点。只要有人有心利用算计,那么他很轻易就会丧命。
“雅典娜――”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不会后悔?”当年堤丢斯硬要去参加七雄攻忒拜的战争时,她也问过堤丢斯同样的问题。
“……是的,雅典娜。”
亚齐里斯的回答,让她一瞬间想到了一件事――似乎堤丢斯就是在那时候……请求出战攻打忒拜的战争之时,步上了身败名裂的末路的…………
“…………”沉默良久,少女神o才微微颔首,似乎有些疲惫,“既然这样,那就按照你自己所选的道路走下去吧。”
他们两个人――拥有同样纯粹理想的两个人――也终将步上同样的命运么……?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另外,既然你已经有所觉悟,那么就要记住……你是以战争女神雅典娜的射手座黄金圣斗士参战,而非以海洋女神忒提斯和凡人英雄珀琉斯之子――亚齐里斯的身份、介入到这场战争中。”
“是!”
他脱下了黄金圣衣,按照雅典娜的意思背起装有射手座黄金圣衣的圣衣箱子――因为关键时刻它或许能够保护他、救他一命。而后,他义无反顾地前往讨伐特洛伊的大军所在之处。
然而,虽然他说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但他离开希腊之后,第一个目的地,却不是希腊联军的营地,而是特洛伊城。
他的本意是前往特洛伊城,试图说服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让帕里斯能够放弃海伦――尽管这件事狄俄墨得斯等人已经尝试过了许多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有些事假如不尝试就认为一定不会成功,那么他就不是亚齐里斯了。
凭借着雅典娜的圣斗士这个身份,亚齐里斯在连名字都并未通报的情况下,就被带去了帕里斯和海伦居住的宫殿。随后亚齐里斯心平气和地试图和帕里斯就归还海伦这个问题谈判――
要知道狄俄墨得斯好几次与其谈判失败的时候,都被帕里斯这个混小子气得差点一枪扎死他――但亚齐里斯不管被帕里斯拒绝多少次,藐视多少次,侮辱多少次,都没有丝毫怒火,反而淡定无比地继续前来谈判。
结果搞到最后,愚蠢的帕里斯干脆把亚齐里斯的行为当成了“他也看上了海伦,所以要和我来抢她”。r(s_t)q
尽管亚齐里斯也有询问过海伦的意见,她是否想要回到故乡――但似乎海伦自己并不能做主,每次欲言又止之时,帕里斯的神情都会非常狰狞可怖,看上去就好像要掐死她似的。
她每一次,也只有默默垂泪,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回到故乡。
“看着这样美丽的女人,难道你不会想要占有她吗!?”帕里斯狂热地拉着亚齐里斯,试图将他往海伦身边扯。
“不会。”纹丝不动的亚齐里斯看着羞愧地低垂下头的海伦,平静答道,“不是占有对方才叫爱。而爱本身、也并非罪恶。”
一句话否定了帕里斯的鼓动,又同时化解了海伦的难堪,这个男人真是――――
不动手打你你阴也要阴死你(喂)。
明白海伦的为难,亚齐里斯表示假如她愿意说出真心话,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让人为难她,然而海伦在顶着帕里斯的怒火注视之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
从被带离斯巴达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而且现在她的处境,她自己也很清楚。
她的丈夫墨涅拉俄斯之所以为了夺回她而掀起战争,不是因为有多么爱她,多么渴望夺回她。而是因为海伦的被掳,成为了他的耻辱。简直就像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耳光,又给他戴了一顶光芒四射的绿帽子。
即使真的夺回海伦,依照墨涅拉俄斯的狠辣决绝性格,也绝对会随便找一个理由,或者对外宣布她重病,之后就悄悄杀死她,或者狠狠折磨她至死。
海伦相信,墨涅拉俄斯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因为当初这个男人在娶了她之后,为了防止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两位优秀王子威胁到他自己的王位,甚至瞒着她害死了她的哥哥卡斯托尔……最后甚至狡辩说卡斯托尔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雅典娜相助、波吕克斯将一半寿命与自己的兄弟共享,卡斯托尔的尸骨现在早已经腐烂在拉凯代蒙的泥土之中了。
她曾经是那么的愚蠢,为了爱而蒙蔽双眼,将亲兄弟的性命葬送在只看中斯巴达的王位和她的美貌的男人手上――
同床共枕多年,海伦早就看透了墨涅拉俄斯这个男人阴险狡诈的本性。帕里斯虽然有些自私自利,又有些胆小怕事,但至少是真心爱她。甚至为了她顶住一切外界的压力,从未让任何流言和伤害到达自己身边。
这种真心,至少比那个惺惺作态、假仁假义的墨涅拉俄斯要珍贵得多。
而帕里斯,则在听到海伦这番话后,彻底消去了眼中熊熊燃烧的烈焰――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的亚齐里斯那时候才明白,帕里斯凝视着海伦的那个眼神,其中蕴含着的感情,并非怒火,而是爱意。
之所以当亚齐里斯询问海伦是否想回到故乡时,帕里斯会那样“狰狞可怖”、“简直就像是要掐死她一样”注视着她,完全只是因为紧张和害怕――他恐惧着海伦会抛弃现在的一切,抛弃为了爱情已经将一切都丢弃的自己。
愚笨而又不擅长表示感情的帕里斯,只会用那种看似凶狠的火热眼神和粗暴且并不温柔的行为,来表达自己的爱。
但是海伦真心爱上的,却正是这个在他人看来,同样只是看上自己的美貌、愚蠢又痴傻的帕里斯――更何况他曾经抛弃过自己的正妻。
同样是美貌绝伦、享誉三界的爱神阿芙洛狄忒,也许也正是因为与海伦同样的理由,才不顾一切地爱上了暴虐凶狠的战神阿瑞斯。只是,海伦的状况似乎比阿芙洛狄忒更幸运一些,因为帕里斯的心里,只装着她一个……
面对这样赌上一切,抛弃亲情、友情、道义、责任和整个世界来相爱的两人,亚齐里斯无法继续说些什么,只能在夫妻二人拥抱着彼此安慰、低声啜泣之际,默默地退出了宫殿。
那样不顾一切的爱情……让他第一次产生了迷茫。
强迫着相爱的两人分开,真的是对的么?又或者该说,只是因为相爱,就可以随意去伤害别人么?
为了他们,这场战争已经死去了多少人啊……那些枉死的冤魂,仿佛时刻都在特洛伊城外的斯康曼特儿平原上空悲鸣哀号…………
亚齐里斯背着圣衣箱子,打算离开特洛伊。
尽管内心仓皇而又有些困惑,但他却已经并不打算再继续劝说帕里斯和海伦了。因为他无法肯定那样的爱情,也无法否定那样的爱情……
那种爱情究竟是否正确,他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价。
但是,他似乎萌生了一点、想要了解那种感情的想法。因为不理解的事情,就要努力凭借耐心和毅力去参透理解,这就是智者喀戎教给他的、无往不胜的秘诀。
但是,首先、对象就成问题。而且为了了解爱情才去试图爱上某个人,岂不是太可笑太牵强了么?
就在来到面对斯康曼特儿平原一方的特洛伊城门――斯开亚城门不远的“宙斯山毛榉丛”旁时,一把低沉悦耳的沙哑嗓音叫住了他。
亚齐里斯从沉思中惊醒,回过头看到的却是特洛伊的大王子――赫克托耳。亚齐里斯幼年还在喀戎处学习时,曾见过这个沉稳温和的男人。
赫克托耳非常和善有礼地挽留他留在特洛伊。并要身为雅典娜圣斗士的他看看这样美丽的城市,是否应该遭到战火无情毁灭。
亚齐里斯本来是拒绝的,因为他有自己要履行的使命,而赫克托耳却平静地说,“珀琉斯之子――亚齐里斯啊,虽然命运让我们必有一人死于对方之手,但我希望至少在战场进行殊死拼杀之前,你能认清特洛伊人民的品质和性情,并且请记下我们的一切。”
“你…………”亚齐里斯惊愕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自己才是亚齐里斯的?
赫克托耳理解地笑了笑,“我曾在喀戎老师那里见过你一面。当时你正在和雅典娜说话。虽然多年不曾见面已经有些许记忆不清,但流传于战场上的‘狮心之子’这个称号,怎么也不适合坚持以‘爱’来贯彻守护之道的你。
因此,虽然我总觉得之前与我们作战的那位‘亚齐里斯’,有些奇怪和陌生,却从来没想过原来他不是本尊。毕竟我并没有先知那样无所不能的预见分辨能力。”
“……不,很抱歉我向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亚齐里斯立刻诚挚地向他道歉。
“这没什么好介意的,事实上我和你的担忧也一样。只是我也有我的使命,我必须守护我出生长大的祖国。尽管我已经知道了结局,但无法什么都不做。毕竟――这是我深爱着的特洛伊。”
赫克托耳忧虑柔情的眼神掠过特洛伊的每一处城墙、街道、房屋、树木、喷泉……特洛伊城的一切,随后低声用饱含痛苦悲伤的声音沉静地说道,“我大约也知道,特洛伊很快就会灭亡。
国家沦陷,士兵遇难,我的父母会遭到不幸,弟兄们则战死沙场,人民将陷入一片灾难中。我的妻子也许会被希腊人掳走,然后在敌国受着各种磨难,身心饱受煎熬。我的孩子也会在城破那一日惨遭杀害,再也没有未来的种种可能性。
这一切,从帕里斯带回海伦之刻,就已经注定了。即使我不信命,依然明白。特洛伊……会被希腊所毁灭。”
他将视线收回,停留在静静地倾听着自己担忧之词的青年那双紫晶色的明澈双眸上,恳切地哀求道,“所以……亚齐里斯,我亲爱的朋友,请你暂时留在特洛伊。
见证我们特洛伊人的生活、战斗、生命、感情等等一切。假如特洛伊真有毁灭的那一天,也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曾存在过的痕迹,将特洛伊人民的精神流传于世。”
略微低垂下双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半响后,亚齐里斯才抬起头,直视着满脸哀求之色的赫克托耳,“特洛伊不会覆灭的,只要我存在。
哪怕还有最后一口气在,我都不会让特洛伊如你所说那般毁灭。我答应你的请求了,普里阿摩斯之子、赫克托耳。我留在这里,见证特洛伊人民的精神。”
“……真是……万分感谢。”赫克� �耳感激且愧疚地垂下头。
亚齐里斯明亮纯粹且充满了关怀的温暖目光,令他无法直视。
尽管他明白,眼前这个如同太阳一般耀眼却柔和的男子,并非傻到不懂他所打的主意。但却还是如此心平气和地接受了他的提议……简直令他内心羞耻不安到了极点。
实际上赫克托耳的确是一位宽厚仁爱的大英雄,他被敬爱他的特洛伊人民称为是无坚不摧的“特洛伊的城墙”――是特洛伊最后的防线。也是特洛伊的勇气和希望。
赫克托耳非常热爱自己的国家。他不想眼看这个国家覆灭,他拼死守护的人民消亡,他深爱的特洛伊湮没于熊熊烈焰。
他不止尊敬所有年长者,爱护所有年幼者,也关怀兄姐、疼爱弟妹。对于妻子和幼子,也是百般呵护照料,全然没有这个时代英雄们粗野狂浪又多情、甚至滥情的一面。
然而他这样一个蕴藏着仁慈、博爱之心和满腔柔情的英雄,却对这场战争充满了无可奈何的悲叹痛心之情。无论他多么盼望和平,特洛伊都不会再有回到平稳安详日子里的那一天。
亚齐里斯被诸神强行推在身上――背负起的命运是“攻落特洛伊之人”。因此只要将他留在特洛伊,不将他置于特洛伊的对立面、希腊联军的队伍中去,那么即使战争变成拉锯战,特洛伊也不会被攻落。
赫克托耳的哀伤心愿就是源于此。无论如何,都不想让深爱的特洛伊化为一片废墟。
但是,心愿……也永远只是个美好的心愿罢了。
特洛伊在不久的未来,依然遭到了无情的攻落。
熊熊火焰席卷城内的每一处建筑、刀剑戟矛屠戮残害每一位男性、肮脏欲望玷污劫掠每一位女性。不论是垂垂老人还是懵懂稚子,无一能逃过那场血腥残忍、丧失人性的大屠杀。
但是,事实上――亚齐里斯确实遵守了他的诺言。在特洛伊之战的终末,终于还是如预言般走上死路的他,守护住了特洛伊最后一个梦。为湮灭于历史长河、熊熊火光之中的特洛伊保住了唯一的血脉。
那是被神所遗弃的一位少女。
――勇于拒绝神明,拥有着坚强心灵、不屈意志的特洛伊公主、先知卡珊德拉。
在特洛伊陷落之后,她仍活着、哪怕今后屈辱地活着,也没有选择死亡。即使毁灭了的特洛伊,只剩下她这最后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性。她也决定,要顽强地活下去。
因为,只要还有一个特洛伊人在,特洛伊就不会灭亡。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