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小景斜跪在地毯上喝薄荷咖啡, 顾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等一杯咖啡喝完, 富小景扯了扯顾垣的粗呢子外套, “那就只能不体面了, 你找个借口先走,我殿后。”
她一个人尴尬就算了, 没必要两人一起尴尬。
“至少得选一件吧。”
“一件都不选。我刚才想明白了,这个时候我不能穿太好的衣服, 这不利于我以经济紧张为由申请工作和宿舍。要是孟潇潇再诋毁我,我真可能住上宿舍。你出去等我,先在附近转一转, 等我出去, 请你吃好的。”
“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吗?”
富小景深吸了一口气,冲着顾垣笑, “相信我, 没有任何问题。”
“那好, 我先出去给你探探风, 等我给你发短信,你再出去。”
富小景很郑重地点头,“好。”
等顾垣走后, 富小景把头上的花摘下来, 很努力地去恢复原状。伴随着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她又回到帷幕后面,去换衣服。她的心一直怦怦跳, 手也不听使唤,本来简单的事情也没做好,拆下来的内衣肩带费了好大劲才又接好。
她换完衣服出来,盘坐在地毯上等顾垣的消息,眼睛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去看桌上的白玫瑰,数一朵花有多少花瓣。
试衣间门开时,她正数到第十一瓣。
“你怎么又回来了?”
“一起下去吧,我买了条围巾,也算是消费了,你也不要不好意思,一会儿下去哪儿都别看,抬起头往前走就好。”
富小景看了眼衣架上的衣服和至少两位数的鞋子,“这些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走后,自然会有人上来收拾。”
“围巾多少钱啊?”
“你不要总是质疑我的经济能力,一条围巾我总买得起。”说着顾垣去捏她的手,“你掌心怎么汗怎么多?”
“热的。”
出了门,冷风顺着领子进了富小景的衣服,她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脖子,这才想起头发已经盘起来,“你是只买了一条围巾吗?她们的态度好像你买下了半个店。”
“那你认为我可能买下半个店吗?”
“可我觉得就算店员再有素质,对于在vip试衣间试了半天只买一条围巾的人也不该那么热情。”
顾垣从袋子里取出刚买的围巾给她围好,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放心,我没给你拆标签。”
“多少钱,我paypal转你。”
“别的男人送你礼物,你也问多少钱?”
“上次你已经送过围巾给我了,我总不能老白收你礼物。”
“怎么是白收?上次你不仅请我吃饭,还送了我一副刮痧板。不过,我又忘记怎么用了。”
“你又失眠了?”富小景也不知道顾垣是说真的还是在逗她,他上次刮她的手心的触感又顺着记忆爬了上来。
富小景坐在车后座,围着顾垣给她的毯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这次你真不用跟我客气。要不咱们去吃龙虾吧,我给你选只大的。”
“你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住我那儿还是酒店?”
“我今晚必须回去住。许薇不是想我搬走吗?我可不能如了她的意。”
“她要再陷害你怎么办?”
“我刚才想了想,这未必是件坏事。在纽约,单方面录音是可以作为证据的。如果孟潇潇再无证据地诋毁我,我就把她说的话录下来,发邮件给教务处说她对我使用了语言暴力,我为此精神备受打击,不排除使用报警措施,这样一来,她至少会收到警告邮件。”
富小景从兜里掏出前些天没吃完的咸水太妃糖,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我再把目前租房遇到的困境发给宿舍办公室,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一旦有宿舍闲置,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考虑我。许薇虽然更坏,但我暂时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没想到你的小爪子还挺锋利。”
“我也是很想与人为善的,大家都是同胞。向外国人举报同胞,哪怕这同胞多么有问题,也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但是她们也不能太得寸进尺。说吧,你想吃什么?”
“如果我想吃你做的呢?”
富小景苦笑,“我虽然不怕她们,但确实也不能请你上去坐了,厨房的抽油烟机都是她买的,我不能再用了,否则实在不能理直气壮。”
“如果我邀请你去我家,你不会拒绝吧。”
布鲁克林也有价格贵得咋舌的高尚住宅区,但顾垣住的地方显然不在此列。他家在布鲁克林的华人区,离着第八大道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就能走到华人超市。一路开车过来,富小景还看到了卖盖饭炒面饺子的馆子。
那是一幢红砖堆成的小楼,谈不上什么建筑风格,看样子有个百十来年的历史,最近一次修缮也至少在三十年前,下水道见到蝙蝠算不得奇怪。
不过即便如此,也比她想象得要好不少,至少华人区的治安不坏。而且即使是这样地段的房子,一个人住,每月的房租也要花不少。
“你直接进来就行,不用脱鞋。”
富小景看了看脚下的水泥地,也就没有客气。
“这里没有暖气,我去给你拿张毯子。”
“你每天住在这里不冷吗?”
“习惯就好。”
房子装修风格是典型的工业风。工业风一开始主要在装修预算不足的人中盛行。这里的装修回归了工业风的本质。
富小景蜷在沙发里打量客厅,顾垣扔给她一条羊毛毯子,顺势坐在她旁边。
“你觉得这里装修怎么样?”
“很好,特别有创意,而且非常的开阔。我特别喜欢你门上的黄铜把手,很有岁月的质感,黑桃木长桌也很好,四角的壁灯太漂亮了。你这沙发在哪儿买的?太舒服了。”
“你要喜欢,你搬家时候我送你一张。”
“不用这么客气。”
顾垣丢给富小景一本巨大的地图册,自己在一旁用虹吸式咖啡壶煮咖啡。
“我这儿没有方糖,你将就一下。”
富小景接过纯白色咖啡杯,“我也没那么爱吃甜的。”
顾垣第一次见富小景,她就在吃甜的。那时她还是一个炸着一头自然卷的小孩子,穿一件藏蓝色短款呢大衣,下身是红格呢裙子配小皮鞋,音乐会中场休息时,她的眼瞪得鼓鼓的,嘴里一直在动。他买的最便宜的票,位置很差,见富小景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便问旁边有人没人。
富小景从脖子上摘下一个水壶,奶声奶气地问他,“哥哥,你能把水壶帮我打开吗?”音乐厅不允许带食物和水进来,也不知道她怎么破的例。他一手拧开水壶,小孩子接过去说了声谢谢,便仰头喝起来。待他转身要走,富小景突然叫住了他。她告诉他,她母亲有事走了,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可以坐在她旁边。说着她还从兜里取出一颗糖递给他,“你一定要悄悄地吃,被人抓住就不好了。不要弄脏了椅子。”
那时富小景的藏蓝色呢大衣上挂着一个小胸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富小景。
富小景跟她自我介绍,她的“富”是有钱的那个“富”。
散场后,富小景的母亲一直没来接她,她便撺掇他去旁边的老字号店里买蜜三刀,芝麻酥也好吃,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可以和他一起进店买,并告诉他什么好吃。他那时兜里只有一块钱,不好意思去店里露丑,只在街边给她买了一个大棉花糖。
那一块是他准备坐公交回去的钱,买了棉花糖之后,他就只能走着回家。那天的月亮很圆,走回家的路很长。其实那时候有家跟没家好像一个样。
“去看看你的厨房吧。”
冰箱里除了酒再没别的东西,“你自己不做饭吗?”
“最近倒是不怎么做。”
哪里是不怎么做,根本就没做。
富小景甚至怀疑顾垣请她来家里做饭是场恶作剧,厨房里没有粮油米面就算了,连做饭用的基本厨具都没有。很明显,厨房长期以来都被废弃了,装修风格和客厅完全不一致,充斥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式风格,橱柜的门倒是很多,掀开一扇又一扇,里面空无一物。
两人去附近的超市采办东西,碰上锅具打折,富小景特意为顾垣选择了一只便宜的铁锅,顺便置办了一堆锅碗瓢盆,她脑子里规划了顾垣的冰箱,并为他采办了足以装小半个冰箱的水果蔬菜。考虑到顾垣不经常做饭,她特意买的最小份装的米面粮油。
付账时,她很豪爽地刷了自己的卡,作为顾垣送她围巾的回报。
当富小景推拉提抱着一堆东西出超市门时,她不得不感叹顾垣开车来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顾不上为钱包里逝去的钱感到肉疼,富小景就在厨房里开始了自己的做饭大业,和美国大多数家庭的开放式厨房不同,这间厨房是几乎全封闭的,为防止烟雾报警器乱响,她特意开了一扇窗。
他们在超市里买了木材,富小景在厨房做饭的同时,顾垣在外面烧壁炉。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
作者有话要说: 1.今天更得有点儿少,明天多更点儿。
2.今天腊八节,评论里前88个id发红包。
3.对剧情进展不满意的,可考虑养肥或弃文,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