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10、第十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要说溟海从此转性改了脾气,那是绝无可能。这胖鱼体格大,心眼小,爱记仇,雪白肚皮里包的全都是黑水儿。一场风波过去,溟海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却记恨蚩尤看到他撒泼出丑。怕瑶姬怪罪,溟海不敢直接挑衅打架,便拐弯抹角地使坏。

蚩尤是走婚,每来一趟都是翻山越岭。过了风陵渡,便是松果山、小华山、英山、时山、南山,从九黎到姜寨,一百八十里路没有一寸是平的,天明前出发,入夜后才到,每次都跑的汗出如浆浑身湿透。

瑶姬爱洁净,一身臭汗不能近她的榻。蚩尤虽急着亲热,但昼夜兼程赶路气味不洁,是以每次见面之前,都要在姜水中把自己从头到脚搓洗干净才敢进屋。溟海打听到他这个习惯,谋划了半个月,只等他再来。

这一日,蚩尤如往常般趁着夜色下河沐浴。他一一脱下披膊、f裤和亵衣,叠好放在岸边。月光照在这具伟岸结实的肌体上,好像一尊铜铸的雕像,宽的肩、紧的腹、窄的腰,每一块肌肉都精力十足的鼓胀。时节已过霜降,蚩尤阳元充沛,一步一步走进刺骨的河水,并不觉冷。

就在此时,寨中那棵大柿树后,一个拖着黑缎长发、穿白绡寝衣的男子眯起眼睛暗自奸笑。这胖鱼半夜不睡藏在此处,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熊瞎,要你好看!”他偷偷咒了一句,捏起召水决。

蚩尤心急难耐,没洗几下,只觉平缓河水猛得暴涨三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湍急大浪就把他顶出去几个跟头。待扑腾着冒出头来,别的没看见,他放在河岸边的衣服全给冲跑了。蚩尤的水性本来就不佳,天又黑,追也追不上,只好光身上岸。姜水霎时间又退回原位,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溟海的衣服满柜盈箱,每天换也有从未沾身的新衣,蚩尤却天差地别。

盐母儿女众多顾不过来,他三年也得不着一件新的,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相亲时才给做了一身里外全新的衣裳。蚩尤平日舍不得穿,来见心上人时才打扮起来,一路上小心翼翼,只怕蹭了刮了。今天瑶姬的面还没见上,新衣倒给冲没了,他如何能不生气?姜寨中懂得水法的只有两个,共工已走,剩下的只能是那头恶毒奸猾的胖鱼了。蚩尤暴跳如雷地大骂起来:

“夯货!奸鱼!一泡黑水坏出汁的臭海鲜!有娘生没娘养的孤寡星!你滚出来!我把你叉了做烤鱼!!!”

他声音雄壮好似擂鼓,直骂的寨子里一户户透出光,许人醒转出来查看。溟海为的就是让蚩尤出丑,哪里肯现身,早捂着嘴跑出二里地了。

瑶姬听得外面喧哗聒噪,披衣点灯出去查看,只见众人指指点点,以艳羡的目光注视着一个裸身壮汉。

“阿都,你这是……”

“滚出来!滚出来!我把你肚子里的坏油都榨出来点天灯!剥鱼皮缝衣裳!你爹的囊都臭了才生出你这样个腥臊货色!”蚩尤气得额爆青筋,哪里管有没有人看,正跺脚叉腰,甩鸟骂人呢。此情此景,只有瑶姬一人觉得丢脸。她不忍卒睹,把自己披着的衣裳给他围上,牵回家里去了。

不肯在瑶姬房里吐出骂人的污言秽语,蚩尤进屋就不吭声了,闷头蹲在墙角。瑶姬见他额角太阳穴都鼓了,可见是生了真气。

“说一说,怎么回事?”

蚩尤把脱衣沐浴、姜水暴涨冲走衣服的事一股脑讲给她听,说完懊丧至极:“丢了新衣,回家阿姆和姐姐们又要责骂我了。”

瑶姬思索片刻,把他拖到灯影下,摸摸他脸道:“阿都别生气了,我给你做身新的穿回去。”当即从藤箱里拿出一套里外全新的衣裳,给蚩尤量身度体。

里衣是暗青色苎麻布,细细揉搓捶打过,又软又暖和。外套是天青色猎衣,上衣下裳浆得笔挺,肩背刺流云暗纹,领口袖口都滚了狐狸毛,正是深秋应季的衣服。

原来溟海嫁过来便开口要新衣,瑶姬搓线、织布、染色、裁剪、缝纫,足足做了一个多月的夜活儿才赶出来,两只袖子还没缝上。她生气胖鱼使坏算计别人,便拿出来照着蚩尤的身量拆改了。

瑶姬的针线活可说天人之技,针脚匀净熨帖,绣工又细致。修改完上身也是妥妥帖帖,腰封一束,舒服又帅气。蚩尤是个心胸直爽的男子,得了这套精美的猎衣,气当即消了大半。瑶姬又给他改了一身贴肉的细麻亵衣,蚩尤穿着里外簇新的三层,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溟海以为自己妙计得逞,第二天傍晚蹦q回寨中,却发现蚩尤把他的新衣穿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胖鱼气得翻肚打滚。瑶姬只说了一句“你使坏冲走阿都的衣裳,合该赔给他一身。”便不再理他。

溟海虽有许多新衣,可那套天青色的猎衣是瑶姬亲手所做,他眼巴巴候了一个多月,看着麻变成线,线变成布,布染色变成衣裳。只要再多等一天就能穿上炫耀,结果竟落到别人手里,他如何能够甘心?

溟海呕着气,以后蚩尤每次来,他都苦思冥想设奸计,不是在门上顶一盆脏水,就是提前把准备的好料吃光。蚩尤比不得胖鱼奸猾,骂人打架却是在行,两个人明争暗斗,梁子越结越大。

这胖鱼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其余时间就拍着肚皮出坏点子,要么便缠着妻主给他重新做一身新衣压过蚩尤。家里每隔半个月就要鸡飞狗跳的大闹一场,瑶姬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她拿定了主意,一天晚上对溟海说:

“今天早早睡,从明天起,你跟着我上工。”

“咦?要干活?我不想去……”

“阿海,你不是想要新衣吗?”瑶姬引诱道:“以后白天跟着上一天工,我晚上就缝新衣。也不要你干什么,跟着我到处走走就行。但只要旷工,晚上我就歇手,瞧这件新衣什么时候能穿上吧。”

瑶姬的想法是不指望他能干活,只要别闲在家里淘气捣乱就好。溟海虽不乐意,可也不敢直接驳她的意思,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瑶姬反复催了四五回,胖鱼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来,跟她出门去了。

秋收已过,接下来要迎接的是为时三个月的严寒冬季,准备好过冬的粮食和保暖设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田里的农活已经结束了,大家把金黄色的秸秆砍倒捆扎起来,既可以做燃料,又能加固房屋。剩下的茬要放火焚烧,增加土地肥力,以待来年耕种。秋高气燥,烧田是件危险的事,弄不好就会变成山火。负责农事的垂和伯益二人指挥大家将田周围的秸秆砍伐干净,挖一道防火坑,才敢开始。瑶姬让溟海盯着,万一火势蔓延,立刻招水灭火。

要说胖鱼嫁过来什么活都没干过,倒也冤枉了他。秋收时最忌讳下雨,金灿灿的粮随风起伏,一场雨过去就全都烂在地里,拼命抢收也来不及。共工已走,雨事便由溟海负责,他驱散乌云和水汽,保证农人一年辛勤的劳动成果。当然,这件工作是他躺在屋里,一边吃鸡子一边做的。

瑶姬道:“垂和伯益负责农事,经验很丰富。以后我出门到别的寨子巡视,若有急雨,你便听她二人指示。”

“怎么?妻主大人还要出远门?”

“当然,炎帝部落这样大,我不是始终住在姜寨的。三百年前在褒,六百年前在镐,九百年前在虢。现在虽然住在这里,但春种秋收时,也会乘龙轮流去瞧一瞧。”

看完烧田,瑶姬又带着溟海去看寨中收集猎物的场。

“挥、夷牟负责指挥捕鱼打猎,芒氏负责制作陷阱。这些男女都是擅长渔猎的高手,冬天到来之前,要把鱼、肉晒成干储藏起来,皮子硝好做衣服。阿海,你以后有空可以跟着去打猎,若得了整齐的好皮子,我给你做冬天的大衣裳。”

溟海顺手拿了几片鱼干肉干塞进嘴里,心想打到猎物他先尝新鲜的,又有新衣可穿,倒也是个消遣娱乐的好办法。

接下来,瑶姬又带他去看了烧制陶器的火窖、制作舟车的工坊、看病晒草药的医僚等等,并将自己的副手们介绍给他。

溟海见识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兴致也高了一些:“我当人类脆弱又短寿,没想到还有那么点意思。”

瑶姬和蔼笑道:“人类很聪明,又勤奋上进,是凡间最有灵性的生命了。”言语之间饱含宠溺爱护。溟海撇了撇嘴。他明知这对姐弟下凡就是因为喜爱人类,心里还是酸溜溜地不爽。

下午,瑶姬带他转到姜寨东边一个宽敞的院落。到处都是忙活着备冬的人,只有这个院子颇为清静,两个小孩儿吃着手指,好奇地望向溟海。

“这是寨子里的乡学,到冬天没活儿的时候才有大批孩子来,学三个月,开春后再回家帮母亲干活。”

溟海随意逛了两圈,在沙土地面上看到几处模糊的图案字迹。“原来是学校。啧,使劲活也活不了几年,够学些什么呢。”

瑶姬伸指戳了他一下:“活到老学到老啊。这里教的大部分是农事和纺织、烧陶等手工活计,学得好可以用一辈子。”

溟海开始觉得无聊:“没有别的科目了?”

“还有书、数、礼、乐四个小科,不过只有特别聪明的孩子有兴趣。”

说了一会儿话,屋子里出来两女一男,原来是乡学的先生。她们平时也参与劳动,只有冬季才来教孩子,眼看乡学快开了,便过来加固房顶,劈些木柴预备烧火取暖。

“瑶姬大人,溟主大人!”为首的年轻女子拱手向二人施礼。瑶姬笑道:“溟海,这是教授礼仪的容成,这几年用的节气历法也是她制定的。”

容成谦虚道:“瑶姬大人过誉了,历法都是总结前人口头经验,还有很多不准确的地方,我自己哪有这般能耐。”

瑶姬夸赞她几句,指着一个矮瘦男子,接着介绍:“这是教授“数”科的隶首,他聪明极了,每年计算粮食、田亩和种子,和别的部落交换物资时,都能帮我很多忙。”

隶首不善言语,只是点头示意,瑶姬顺便问了些关于过冬余粮的问题,他倒是应答自如。   最后一个女子溟海见过,婚礼时当众演奏过乐器,依稀记得她叫包牺氏,瑶姬介绍说是教授雅乐的先生,曾发明过一种叫瑟的乐器。溟海见包牺氏相貌还过得去,手指却很粗糙,好像是刚刚劈过柴的样子,心中嗤了一声。

“既然有新乐器,何不取出请大家试试手?”

溟主这般说了,旁人自然凑趣。左右没有学生,隶首在院子里铺了两张草席,包牺氏取出一具桐木做的乐器,放置其上。

溟海扫了一眼,见这瑟长五尺,宽一尺半,用整木斫成,面板微微隆起,屈指一敲,里面是中空的。瑟面绷着五十根牛筋弦,粗细不一。溟海敛衣跪坐,抚岳山,拨尾弦,向众人示意。容成暗暗点头不止,想这北冥之主虽然傲气十足,礼仪却是毫无瑕疵,既在方圆之中,又不受规矩所限,举止雅致中带着潇洒,使人赏心悦目。

瑟虽是新乐器,但类似的拨弦琴溟海弹奏过很多,乐理都是相通的。他颀长白皙的手指由低到高一一划过五十根弦,立刻将这五十味音色牢牢记在脑中,又小试一曲《问意》,摸清按弦的轻重,接着便演奏了一套繁复的雅乐《高天》。

右手托、擘、抹、挑,左手吟、猱,绰、撞,一进一退如行云流水,一高一低似鹏鸟振翅,将人都听得呆住了。包牺氏自负这瑟是当世最繁杂的乐器,却没想到溟海接手不到半刻,便能流畅的弹奏出一整套曲子,又是惊叹又是恐慌,空落落地话也说不出了。

众人静默欣赏演奏,溟海心中十分得意,沉肩抬臂,正要来个恢弘壮阔的结尾,屋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把他的演奏生生打断了。

“好啊好啊!就是这样写!我终于想出来啦!!”只见茅屋中奔出一个手舞足蹈的男子,他身形枯瘦,背脊微驼,一身脏兮兮地破衣裳,披头散发好像疯子。

“呀哈哈哈哈!我想出一个新字!它就是这样写!它就是这样写!”男子把一片豚骨送到包牺氏脸前一寸,大叫道:“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像?”

众人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人的癫狂举止习以为常了。

瑶姬笑道:“仓颉,你又造出什么新字了?”

那疯子般的男人愣了一愣,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神志收回来,连忙垂首行礼:“啊耶!我没看见您来。”

原来这就是教授“书”科的先生,名字叫做仓颉。

远在人类出现在这片土地的千万年前,神魔就有了自己的文字。她们时间无限,文字的种类多到数不清,书写方式也极其繁复。更有许多字是符咒形式,必须有相应的力量才能理解,人类再聪明也学不会。

人类寿命短促,一代代积累下的宝贵知识经验仅靠口头传播很容易流失。感受到教化的困难,瑶姬姐弟便想发明一种适合人类使用的文字,这个任务传了几代,到这一辈,便是这个仓颉在负责。

溟海被打断了演奏,心中很不快活,拿过他手里那片豚骨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刻着一个符号,是一个半圆里面凸出几个方块。

“我当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发明,这不是就是个齿字么,有什么值得激动的?”

仓颉一惊,把那双眯成缝的眼睛使劲睁大了:“咦?你怎么会知道?我刚刚造出来,还没教给过别人呢。”

溟海嗤的一声,把豚骨抛还给他:“你就差画出来了,这种稚拙的东西,也好意思称作文字么。”

仓颉苦思冥想大半天的成果被鄙视,自然很不服气,拉住他袖子往自己屋里拖:“你跟我来,我还有别的字!”

容成连忙制止他:“不可失礼!你不知这是溟主大人吗?”

瑶姬摁住容成:“不慌,且看他们说些什么。”便跟着二人去了。

溟海进了仓颉的屋子,只见这地方比他的水晶屋还要乱上十倍,满地扔的都是骨片、龟甲等物,墙壁上乱糟糟是炭条鬼画符。仓颉轻车熟路从一堆骨片中抽出一块大的,递给溟海道:“这上面的你可认识?”

“射,焚,骑,饮,渔。”溟海毫无滞涩地读出来。

仓颉急得抓耳挠腮了。这五个字都是形容动作的,比形容物体的字难得多。他想溟海定然是学过记牢了,得找没见过的考较。仓颉把杂物全都踢开,用箕在地面上撒了一层细沙,使木棍写了百十个笔画繁复的字。这是他几个月来最得意的成果,打算冬天在乡学中当做压轴,从未跟别人提起过。

溟海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负手而立,笑道:“你能记得自己写过什么吗?”

仓颉昂首:“那当然,这是一首情诗。”

溟海捡了根木棍,随手两下就把地上的沙子抹平了。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f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溟海背诵完毕,丢了木棍哈哈大笑:“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这是女娲大神补天的故事,才不是什么情诗呢。”

仓颉一跤跌坐在地,惊得口不能言。

他不知只北冥的水族中便有十多种不同的文字,语言更是天南海北,同一族类的方言通常又有数不清的变种。这胖鱼虽然奸懒馋滑,但天生聪明至极,过目不忘已算是雕虫小技。每年四海的水族派遣使者向他朝贡,溟海不用翻译,对答如流,礼单上若有什么错漏之处,他一眼就能挑出,谁也别想糊弄。相较之下,这些刚刚发明出来的人类文字,在他眼中便像稚子图画一般简单了。

溟海在乡学里出了一番风头,心情极佳。又想自己的形象在妻主眼里定然更加俊美聪慧了,不禁喜得眉开眼笑。

瑶姬笑着赞道:“阿海真是聪明,乐器弹得好,礼法周全漂亮,字也认得多。”

溟海受了心上人夸奖,恨不能仰天大笑,忍着得意做出潇洒不羁的样子,“妻主若是喜欢,我每天弹琴奏曲给你听。”

瑶姬点了点头,温柔似水地说:“那感情好。不过你这样多才多艺,只给一个人看未免大材小用了,要找个相称的职位才好……”她思筹片刻,梨涡骤现,明眸弯弯好似月牙般露出狡黠的光芒:“阿海,从明日起,你便到乡学来教书吧。”

说完,便点点他额头,袅袅婷婷地往家中走去。

溟海得意的笑容凝在脸上,当场就变成了傻鱼。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五胡之血时代盖世双谐信息全知者反叛的大魔王终末忍界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你老婆掉了奸夫是皇帝绝对一番玄尘道途
相邻小说
郡马是个药罐子变强[快穿]夜王偏执狂[红楼]胜者为王人生若只如初见(GL)念念不想忘纵使相逢应不识蜜三刀[综]帽子和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