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了秦可卿的时候, 辛夫人自己都稍稍有些发愣。
江南搞事多年, 从来没有回京, 交流都是通过书信, 只看过儿子的画像, 到现在, 自家儿子活蹦乱跳地在自己跟前……
辛夫人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 才想说点什么, 喉咙却突如其来就堵上了。
想着再对着儿子说话可能要失态, 辛夫人喉咙滚了滚，到底是没有再看向那个会让自己心情崩盘的儿子，只垂下眼来收敛一下情绪, 索性转头对着永泰帝与林如海，长长叹息：“陛下终究是陛下, 林大人也不愧是林大人，辛阮心服口服。”
陛下尚没什么反应，林大人却是从善如流对着辛夫人一揖，格外顺嘴地来了一句商业互吹：“惭愧惭愧，险胜半招。”说着还忍不住一笑，“这半招也不是夫人棋没下好的问题, 夫人不必懊恼。”
辛阮眉头一挑：“何解？”
林如海看了现在同样心情复杂不想说话的永泰帝一眼，自己也不露怯，只对辛阮笑道：“当年夫人之所以能逃出生天，赢了陛下与臣半招，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夫人。而如今公子身份暴露, 也是因为那些人，大约……有点成也萧何败萧何的意思吧。”
“萧何？”辛阮皱眉，“萧何是谁？”
当然了，以辛夫人和皇后一块儿长大，和皇后有着一样的知识水平来论，她绝对不至于连萧何是谁都不知道。
而既然知道……
“夫人不知道萧何是谁么？”林如海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随即又叹道，“咳，多嘴多嘴，我还以为夫人知道呢。不过既然如此，夫人和陛下在这一点倒是挺像……”
辛阮……辛阮一脸的莫名其妙。
#有话好好说，我并不想有任何一点与这个蛇精病有半点类似谢谢→_→#
可她虽然完全不知道林如海在说什么，永泰帝却听懂了——
他和辛阮，在被利用的这个问题上，可不就是挺像的么。
辛阮能带着还在襁褓里的秦可卿逃出生天，那是因为有了那个蛇精病组织的暗中帮助；而皇帝陛下能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皇子嘎嘣一下变成皇帝陛下，同样是有了那个蛇精病的推波助澜。
辛阮瞒得死死的自家儿子秦可卿的真实身份，最终暴露于那个组织的细作之口；而皇帝陛下培养了好二十年的太子殿下，最终也倒在了那群智障下的药。
就凭这两点难兄难弟般的类似，皇帝对着辛阮，心态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我的朋友啊(￣▽￣)~*#
#何况现在的辛阮也就剩下脑子了，什么手下什么人脉都已经被自己拔了个彻底，可不就是个干干净净的，能被自己所用的，智囊么#
“萧何啊……”心态既然已经变了，皇帝陛下的行动力那绝对是超强的，此时便格外爽快地开口，“是一个自诩为神的组织，以左右皇权更替为乐。”
辛阮：“……然后？”
“然后，当年朕提兵入东宫杀太子，当年你与你儿子逃出生天，都是他们所为，目的是左右皇权更替，而你我都为棋子。”永泰帝道，“并且……如无意外，你在江南之所以能发展出一部分势力来，朕揣测，应该也是他们给了你一些暗地里的，润物细无声的帮助。
唔……不信的话，你现在自己想想，你在江南做这许多事情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出乎你所料的，顺风顺水，心想事成之事？然后你再想想，那些事背后，如果隐隐有个关键人物，做完了帮你的事情之后就深藏功与名，是不是都能解释了？”
送到这里，皇帝陛下还仔细分辨了一下辛阮脸上的表情。
很好。
和他刚刚从细作姑娘那里知道“你所取得的所有成就其实都是我们在暗中帮你，你的成功其实一文不值”的时候简直一毛一样。
在这一点上永泰帝倒是真的能理解辛阮。
为上位者，早就习惯了发号施令说一不二，也习惯了自己carry着整个队伍走向胜利，而这时候要是有个什么人来强行说“你carry个毛线，要没有我，那你什么都不是”，并且说的还有板有眼令人三观稀碎……
弄死那个人的心情都有了好么！
果不其然，辛阮才沉着脸开口：“陛下也发现了身边有人很莫名其妙么？”
“……也？”
“嗯，也。”辛阮坦然道，“妾遇到过那等莫名其妙的人，他们还隐隐有点对妾之所作所为指手画脚的意思。不过……但凡敢伸手伸腿的，手脚都被妾砍了，无人生还。”
永泰帝：……
好的，从来都知道这个女人既凶残又彪悍，却没想到原来这么凶残这么彪悍。
“……你……你早有察觉？”
辛阮摊手，道：“陛下，也就朝堂之上的事情来的比较云遮雾绕，能被安排到您身边的人肯定都是人精，可在一些人心里，妾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深宫妇人，安排到妾身边还想掌控妾的人，能有多少能耐？想发现又有多难？”
“哦？”永泰帝来了兴致，“说说看？”
“妾当年生下可卿之后，被太子妃刁难过，吹了点冷风，落下了这头风的毛病。在宫中金尊玉贵的养着倒是还好，日子不算太难过，可到了江南那边便是各种不便，头风旧症也有加剧，一次，妾在疼得不行的时候，有个属下拿了一瓶子无忧丹过来。”辛阮道，“说的是，这药物可以止疼。”
而那时候，才到江南不久，没有从宫斗模式里面脱出来的辛夫人，肯定还是奉行着别人给的吃食一点都不能用，别人给的药物最好丢远点的基本方针。
于是她按着深宫女子的套路，前脚才谢过了那位属下给自己操心又收下了药，后脚就捉了两只兔子。
把药化开，喂兔子喝了下去。
再之后，就围观了一下可怜小兔兔的兴奋难当，不可名状，药喂多了之后还直接就兴奋过度，晕厥过去。
辛阮一反手就把那人从自己的核心人员里面剔除了→_→
那人呢，也在等了一个月，发现自家老大似乎没有半点被药物折腾上瘾的意思之后，便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卷包跑路。
（当然了，没跑成，被早有预料的辛阮直接来了一波雨夜围堵，极限反杀。）
至于兔子不会说话，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药物的具体药效……
那是辛阮日常去寺庙祈福的时候遇上了苦逼兮兮的法明和尚，也是投了大和尚的缘，法明便开始着手教她一点东西，也渐渐给她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后续，到底辛阮不是个萌萌哒的小正太，法明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了，与辛阮告了别，来了薛家想看看宝钗，然后一个没注意就套牢了宝钗，帮了那时候独木难支的宝钗整理家业。随后，就遇上了一个身患毒瘾的疯子。
法明吓坏了，立刻就动了宝钗和辛阮两边的势力，打算查查看到底是谁把毒.品这个恶魔引入了这片安详宁静的大地，辛阮从没见过师父是这么个心急如焚的反应，格外重视的同时，也想起来了那搁了许多年（也不知道保质期到底过没过）的，一瓶子无忧丹。
法明一看，把药往他救下来的乞丐嘴里一丢，从此，真相大白。
“我是没见过那人的，只是把那瓶子药交给了那个与妾颇为投缘的大和尚，再往后发生了什么，那大和尚怎么找到的这东西的原材料，那身上染上了毒瘾的人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妾都不知道了。”辛阮格外玩味地看着皇帝陛下，道，“那时那大和尚还开过玩笑说妾要有特别想害的人，便喂他吃这个，成瘾之后，效果拔群。”
永泰帝被辛阮看得头皮一麻。
想想现在在皇后寝宫偏殿里生不如死的太子……
就忍不住想跪谢夫人不毒之恩→_→
“妾自然是没用那等龌龊手段。”辛夫人瞅着了永泰帝的表情，差不多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只坦然道，“赢是赢，输是输，大家好好斗一场，各凭本事就好。下这种药哪怕是赢了也胜之不武。”
虽然曾经敌对，但这番话出来，永泰帝还是觉得……嗯，辛氏真的很不错。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样把他们吸引出来以报这多年戏耍之仇？”永泰帝深吸一口气，直接就换了个称呼，“皇嫂，话既说到了这份上，朕也愿意给你一句掏心掏肺的话。”
“哦？”
“当年真的是皇兄欺人太甚。”永泰帝认真道，“若非他逼我走向绝路，我大约也不会绝地反击。而如今看来……我绝地反击，随后兄弟相残，没准便是那群人眼中最好看的风景。我于与皇兄，还加上皇嫂你，那都已经是被人看了一辈子猴戏了，我却不想我的子孙，还加上……”永泰帝瞟了一眼还在床上坐着的秦可卿，“还加上他，也走上那条被人挑拨离间，为了争夺皇位不择手段的路，所以……”
辛夫人洒然一笑，直接了断地打断了永泰帝的个人陈述，只道：“我知道。”
永泰帝一噎。
辛夫人道：“正因为我知道，也是为了我儿能过个顺心随意的下半辈子，所以才愿意与你说这么多。不然谁耐烦对着你这张老脸呢。”
“……”
“别的话我也懒得说，只是在这件事上……”辛夫人噎一次永泰帝，自己的心情就再好两分，这会儿一张脸上满满都是从容笑意，“陛下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又遇上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妾的帮助，都直说吧。”
永泰帝真是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现在就把这女人砍了的心思，只沉声道：“梓童出的主意，那些人不是自己以为自己是神仙么，还以神仙的身份，在人间有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属下，这边，就找人扮成神仙，吸引出那些潜伏在皇宫，在大臣官邸，在秦楼楚馆的人，然后顺藤摸瓜，尽可能一网打尽。”
辛夫人直接道：“所以您的困难是……”
“如何成功装神弄鬼，让人看起来像神仙？”永泰帝苦着一张脸，终于说出了困扰了他很多天的问题，“朕想了好几天了，可朕和如海都是正经人，实在是想不出个……合情合理的装神弄鬼法。”
辛阮：“……”
你这话的意思，感情就我不是个正经人喽。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如海：去你的你和如海都是正经人→_→你自己正经好了，你是你，我是我，没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