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对贾瑗母子俩想弄死秦可卿的事情, 自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又得多说一句, 其实吧, 贾瑗的操作越是愚蠢可笑, 林如海的处境就越是安全。
——确实, 林如海和荣国府算是姻亲, 对林如海来说这已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 要是贾瑗想出了一个聪明机巧的办法, 但是到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事情败露, 自己带着贾家狂奔着走向末路……那么,猜忌成性的皇帝陛下未必不会对林如海也心存芥蒂,怀疑林如海其实是和贾瑗联合在一块来欺瞒于他。
可是如果贾瑗出了一个愚蠢到令人动容的操作, 那就不存在了。
永泰帝很清楚他的林爱卿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脑容量,也有多眼里容不下傻子, 贾瑗出的招数要是真的蠢到了皇帝都能看出来,那么反过来就证明了这只是贾瑗单方面的自作主张,和林如海一点关系没有,林如海连个自辩折子都不需要上,自然而然稳如泰山。
#看上去慌的一匹,实际上稳如老狗#
不过这事儿暂时还没发生, 咱们便搁下暂且不言。且说黛玉这边,他既考完了科举,这课业压力便是立时一松,而在黛玉本来的打算之中,考完了试之后自然是要稍微无所事事上那么一阵子, 等着会试放榜结果出来,再论其他的。
而白驹过隙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惯常的科举放榜日,三月初三一早,家里贫穷无人使唤的举人们便亲自去了贡院门口,家里有些下人的也派了心腹小厮早早地去贡院等着,只求第一时间能得到确切消息来一一
虽然朝廷有报录人会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务必让新晋的贡士们感觉到组织对他们的春天般的温暖,可报录人是从高到低一家一家去的,既有了个先后脚的区别,举人们显然更加乐意第一时间享受考中了的喜悦。哪怕考不中,也想早点死个明白。
于是一大批人便从日出东方等到了日上中天,贡院门口却自始至终关闭大门,仿佛今天不是那人民群众都期待无比的放榜之日。
人心惶惶,窃窃私语,各种揣测满天飞,小道消息一浪接着一浪,而寒窗苦读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举人们在各类小道消息之中便显得愈加萧瑟与风雨飘摇,几乎想去太和殿门口静坐。
却不知,此时的宫中已然是快要翻了天了——
永泰帝是个说到做到的皇帝,既然从林如海这里得了个“把卷子改两遍”的主意,自然是要付诸实践的。
于是,皇帝陛下便耐着性子等着礼部出了春闱考中之人的名单,拿着名单进宫求见之后,直接下旨让礼部把原来的卷子给寻出来,也不必誊抄,直接封了名字之后就送去翰林院。
同时暂时羁押了所有改卷的礼部官员。
礼部上下,一时人心惶惶。
而翰林院那边又是个比礼部还清水还苦逼的衙门,常年手上无权也不被皇帝陛下想起,边缘人做久了,这猝然一下被点名改卷了,自然是要牟足了劲儿好好表现一番,力求在皇帝那儿留下个好印象。
于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便带着那些个在翰林院研究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许多年的老翰林,加上三年前才点入翰林院观政的状元榜眼探花加上出色的进士们,一块儿加班加点改卷子。
#三天改完,效率惊人#
也就刚刚赶上了惯常的放榜日,可名单递上去了,皇帝又没有立刻发布,只在早朝之后,先把翰林院的评卷官员,加上已经被羁押了一阵子的礼部官员放到了一起,叫齐了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法司的一把手二把手,顺便让整个内阁的大学士,学士,协办学士们过来,然后似笑非笑地秀出了两份有百分之五十的名字不一样的名单出来:“诸卿,给个解释吧?”
在场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心知皇帝陛下这是在某个途径得知了春闱有问题了,个个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三法司么,管的就是各类犯罪事,搞事情之魂比谁都熊熊燃烧,怕的就是人人都遵纪守法,办不出个大案要案来,这时候皇帝陛下给了个这么大的课题,他们自然是眼里冒光如狼似虎地盯着礼部的官员们。
突然被拉下水的翰林院呢,那必须也是丝毫不虚。
什么都没做,自然不虚→_→
至于礼部的官员们……脸色就很难看了。
礼部本就不比处处都是油水的吏部户部,甚至于要是有点大工程的话也能干上一票的工部兵部都比不上,那就是个实打实的清水衙门,日常管理的事情也就是天子祭祀天地,皇家婚丧嫁娶,各种礼仪章程,清贵是清贵了可也清贫,三年之内唯一一次可以捞钱的机会就是春闱。
谁在礼部干活还不趁机在春闱的档口收点贿啊,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好么!
三方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一时之间因为都有些利益相关,却都没有开口,可永泰帝摆下来的场子却是不方便被冷场的,很快,和这件事根本就没什么关系的内阁首辅大学士甘音华说了句公道话:“陛下,虽说这名单不同可能会有舞弊之嫌,但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文章好坏本就各花入各眼,轻易定罪,似有不妥……”
“是啊。”永泰帝支着手撑着下巴,悠悠道,“朕没打算‘轻易’定罪,也没打算完全否决这两份名单。”
甘学士:“那陛下的意思是……”
永泰帝虽然对这次春闱的猫腻感到震惊,但对着兢兢业业给自己干了许多年活,一直没出什么大错的甘学士还是很敬重的,是以哪怕这老头是在这档口说不那么好听的话,他也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对着伺候在身边的宫人抬了抬下巴。
宫人会意,躬身出去,招呼外面等待已久的两个侍卫抬进来了一个箱子,箱子打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一堆已经被挑出来了的举子文章。
“陛下?”甘学士不解其意。
永泰帝只道:“其实也不多,科举取三百人入殿试,名额上有出入的不过一百五十人左右而已。翰林院朕是信得过的,只这礼部给的名单上有出入的这一百五十人的试卷便得重新来过,再找人读一读罢。”
“那陛下欲寻谁来读?”甘学士问。
“内阁。”永泰帝微笑道,“从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朕的内阁学士皆是两榜进士,学富五车,当年科举位次都在二甲前二十名之内,既如此,几位爱卿辛苦一下,分分工读读这文墨是否通顺,也就完了。”
甘学士一愣:“只论文理是否通顺?”
“且查文理通顺吧。”永泰帝睨了一眼那些个脸色煞白的礼部官员,“剩下的,这还有别的法子呢。不着急,咱们啊……慢,慢,来。”
礼部尚书喉咙突然一滚,当时便被这身居高位已久的皇帝吓跪下了,只哀哀道:“陛下,微臣什么都没做啊……”
“那得看尚书大人取中之人到底有没有才学了。”甘学士是寒门出身,生平最恨的便是借着家中资源在科举中舞弊的人,此时见着了礼部尚书如此,心里面已然是有数,当时便格外森凉地一笑,躬身对永泰帝道,“陛下圣心烛照,微臣佩服。”
因为这是永泰帝自己的心血来潮,才给这老头子加了不少工作量,是以这会儿皇帝还有些不好意思,便以帝王之尊对甘学士微微欠身:“朕不过是白想查一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而已,倒辛苦爱卿。”
“这又有什么辛苦。”平时君臣相处到底如何暂且不说,就这一份愿意给苦哈哈的读书人们提供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的心思,甘学士便愿意对这位陛下再多两分敬重,“是老臣该代天下读书人,谢过陛下关爱。”
永泰帝笑了笑,倒是没有情商低到把这件事的功劳推给林如海,只含笑受了甘老头这么一礼,随即最后再看了看立在书房之中三法司,翰林院与礼部的诸多人士,只道:“查出来了也不必立刻报朕,先将阅卷之人及卷上举子皆打入天牢,朕直接看供状。”
这就是让刑部主管,督察院与大理寺协办的意思了。
刑部尚书微微躬身:“是。”
“内阁诸卿阅卷吧。”永泰帝见事情安排完了,直接便揣了本折子直接离了内阁的办公地点,只等着在场官员弄出个结论出来。
本来嘛,天子完全不需要什么都会,只需要把事情派下去,让下属会就完了,这件事皇帝陛下确实没必要亲力亲为。
何况永泰帝说的是文武兼修,然而实际上他的文……却是当年林如海代他遭受的若干打在了身上的板子,可见这货的文学素养到底如何,让他品评文章,自然扯淡。
还不如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自己也别在专业人士面前碍眼,倒是来寻自己愿意见的人是正经——
他愿意见的人么,这大白天的,去皇后或者妃嫔宫里陪大老婆小老婆到底不妥,是以皇帝陛下只去了自己的内书房,又换了一身衣服,揣着顺出来的折子,再次出现在了林如海现下住着的二进小院。
林如海不在。
——林如海来京城到底是来升迁而不是来养老的,哪怕皇帝体恤他儿子今年科举,特地让林如海在春闱考完了之后再正经去报道上班,到如今黛玉考完试了只在等成绩,林如海自然要走马上任。
户部侍郎的位置在朝中也算数得上号了,这一大早去了早朝,退朝之后又回衙门办公,还得熟悉一下户部的相关人事,少不得还和户部上司下属吃顿饭联络感情……是以这小院里,一时便只有黛玉这么一个主子。
皇帝也知道林如海这情况——毕竟官都是他给的呢,何况今日他要见的倒不是老狐狸而是小狐狸,是以现在他只在林小狐狸书房里翻着黛玉最近的习作,笑着看向多日不见,如今出挑得越加俊秀风流的玉哥儿,倒看得黛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陛下看臣作甚?”
“清华越长越俊俏了,朕还在想今年探花郎是否点你为佳。”永泰帝取笑了一句,随后才说起了正事儿,“你父亲也是,既在京中没个宅子,也不早些告诉朕,就住这么个局促的小地方……”
黛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倒是我的错处,父亲本是嘱咐了我在京中买个宅子的,可这一来二去的,事情一忙臣便把事情给忘了。”
“也不怪你,实是局势突变你又回了江南之故。”皇帝只笑着,把他顺出来的折子递到了黛玉面前,“呐,这个宅子,玉哥儿喜不喜欢?”
黛玉接过了那折子,犹疑地看了永泰帝一眼:“臣能看吗?”
永泰帝笑着点头。
黛玉也不客气这个,只把折子打开。
“臣贾赦恭请陛下圣安,臣……”
黛玉:!!!
“陛下,这是……”
永泰帝笑道:“荣国府如今只住了个一品将军,贾赦也是乖觉,自知德不配位住不起这屋子也有不起那敕造荣国府的匾额,这才上了折子。朕也想……要不便把宅子收回,略改改规制与大小,再把这宅子赐予你父亲,玉哥儿可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原著向嘛,咱们就要让玉儿住进荣国府才叫原著向【握拳!】
荣国府:……招你惹你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