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昏天黑地胡吃海喝, 并且坚定的认为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该有玉树琼枝作烟萝的奢靡, 同时那人还觉得这些钱花的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半点都不心疼。
然后这人在某一天, 突如其来一个醍醐灌顶, 发现原来口口声声“咱们这样的人家”以及基于这句话之后的, 堪称豪奢的若干花费, 原来都是自己付账, 自己背锅……
哦豁？
崩溃叭？
凤姐的崩溃已然是化成了一汪春水, 在贾琏怀里躺着，媚眼如丝的看着自家老公。
要按着他们小夫妻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想干就干的画风，现在的贾琏一定是提枪上马再战五百年, 可是现在想到那些花掉了的银子……
别说硬了，这特么整个人都不好了。
“凤儿……”贾琏转头看着就在他身边承认错误的凤姐, 心情复杂。
不过在要不要责怪一下凤姐这个问题上……贾琏立场倒是很坚定。
——责怪个屁啊责怪，人家嫁进来才几年，你跟着二房住又有几年，你啥都感觉不到，人家一嫁进来就知道账目不对，这样的媳妇儿给了你你就偷着乐吧, 还求全责备说个什么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不告诉我我就怪你……
脸不要太大戏也不要太多好吗朋友。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哪根葱，配不配人家在还不了解你的时候就给你和盘托出还啥都交代→_→
所以，贾琏到底也只是认真凝望着凤姐那张细腻到美好的脸, 知道凤姐这是在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想了半晌之后，这才道：
“凤哥儿，我先前去姑老爷家接玉哥儿来京的时候，咱们家里也有些体面下人托了我去看看当年随姑太太嫁过去的那些个家人的消息，你猜，那起子人现在怎么样？”
王熙凤摇头。
并且讲真，这会儿的凤姐还真有点无事一身轻的意思在——本来事情压在心底里，那时的凤姐总是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可是现在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给贾琏说完了，倒是意外的觉得……再多的事情，似乎都可以夫妻俩一起承担。
这体验不坏，也让凤姐暗暗决定了今后有事情，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多和琏二爷商量一下。
看他犯蠢也是极好的嘛o(*￣︶￣*)o
贾琏那边呢，看着凤姐摇头了，这才道：“我到了姑老爷府里才发现，姑太太的陪房们都被打发走了。
我彼时还以为姑老爷家里有个什么姨奶奶把持了家务，连姑太太给玉哥儿留下的老人们都给打发走了，就要欺负那失了母亲的元配嫡子，可后来问了玉哥儿才知道，那些人竟是被玉哥儿亲手收拾的。
我当时还觉得玉哥儿任性，姑太太带过去的人都是老太太细细挑了的，个个忠心耿耿，知根知底的，身契都在咱们手里捏着呢，不敢也不会不尽心，哥儿这么随便打发了岂不是寒了下人的心，可现在看来……
唉。”
贾琏没有说下去了。
凤姐也明白了。
老太太细细挑的……特么越是老太太亲自挑的就越是有问题好吗！府里那谁都得给点面子的赖嬷嬷一家子才是那个贪了最多的！
并且讲道理，林家为这几个仆人被打发了的事情崩溃了吗？市井人家有说林家苛待下人吗？
完全没有啊，林家还是林家，声誉没有丝毫受损，家中别说生乱了，没了那起子搅事精倒还清净了，秩序井然令行禁止，哪像贾府的下人，这成天的吃酒赌钱不求上进，奴才活得比主子还精贵→_→
凤姐咂摸了一番贾琏的话，抬起眼眸来看着贾琏：“二爷说这一篇话，难道是想……效法林家？”
“是。”贾琏想到了那些人花的都是自己的钱，早就已经是心疼坏了，此时心里已然是不想再给家里奴大欺主的仆人们留半点体面，只寒声道，“该换人换人，该打杀打杀，该发卖发卖，实在倚老卖老觉得自己劳苦功高的就捆了送官府说他们贪墨了主人家的钱财，我倒看看官府会不会看在老资格的份上给他们轻判，什么东西！”
王熙凤倒是难得见到贾琏有这么护食儿的一面，当即便乐了，促狭心一起，倒是装了一副王夫人的慈善模样：“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该金贵些，不该和那小门小户的一样斤斤计较的，现下管着各处的都是府里的体面人，不过是这一时半会儿的糊涂了一点，训斥几句，轻轻放过也就罢……”
“呸！”贾琏哪里还不知道凤姐这是在模仿谁，只笑骂道，“什么咱们这样人家，咱们既然已经不是国公府了，就别还把自己当国公府活着。什么体面人？主子的体面才是真体面，就他们还体面人呢，要做人情也行，自己掏了私房体己给底下人补上，拿自己的钱做人情那才叫人情呢，拿着公中的钱装大度那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熙凤……讲道理，虽然贾琏骂那起子成天和她过不去的人骂得她身心舒爽，可是于情于理，总要意思意思稍微劝一下，便道：“二爷这……脸面不要了？名声不要了？”
“脸面是要互相给的。”贾琏真就是痛定思痛了，只寒声道，“互相给点脸面呢，这日子还能好好过下去。实在是给脸不要脸了，说破天都是我们有理。什么乱七八糟的长辈身边的猫儿狗儿我们都得敬着啊，曾经伺候过太上皇的太监要是到今上跟前儿放肆说今上得敬着他，你看看今上能不能忍那口气？”
王熙凤住了嘴，只眯着眼睛看着自家男人。
嗯，结婚这么多年，夫妻生活的和谐这个问题……在绝大多数场合，还是要靠着老公那骚气的颜值苦撑的。
现在好了，在颜值之外，凤姐还能在那张纨绔脸上，看出点男子气概来。
甚好，甚好。
#老公我甚是喜欢你的小霸道(*^▽^*)#
“二爷可不要光说不练。”王熙凤最后再激了一波将，“希望二爷对着老太太，太太也能是这话。”
“当然……”贾琏……贾琏心虚地看了凤姐一小下，然后人设秒秒钟就崩了：“……当然不是我说。”
凤姐的眼神微微透出点杀气，满满都是“你特么要说一句你就是说着玩的，信不信老娘直接阉了你”的威胁。
贾琏继续一怂，秒秒钟之间，几乎是急中生智地道：“让老爷做去啊，荣国府是老爷的又不是我的。老爷出头理所当然，我出头了那算怎么回事啊。”
“这……”凤姐皱了皱眉。
贾琏计定，只笑着拍了拍凤姐的肩，再顺手拉了拉小媳妇儿的小手手，笑道：“老爷那还有个要给陛下的关于辞了荣国府另外找宅子的折子呢，等折子批下来，便是陛下开恩让我们继续住这宅子，敕造荣国府的匾也没了，到那时候咱们把账单砸大老爷脸上，咱们俩都心疼成这样了，他那样一毛不拔的，再加上大太太那死命揽财连姨娘们的月钱都想抠，完了发现自己揽的财还没赖嬷嬷多……”
贾琏，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奸猾的微笑：“有意思吧。”
凤姐想了想那个美妙的场景，突然就觉得……
嗯，美滋滋。
#我越来越喜欢我老公了嗯！#
总之吧，其实认真说起来，虽然发现了自己居然无意识之中花了这么多钱，可这个年对于贾琏和凤姐来说……真的能算是还行。
那种革命尚未成功，但是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至少管家权已经是毫无争议的还行。
总比啥权都没有还得仰人鼻息好嘛 (*≧▽≦)
可是日子对于王夫人来说，那就真的难熬了——
想想往年过年的时候，看看现在过年的德行，对王夫人来说，那生活的落差绝对是从“五陵年少争缠头”duang地一下发展到了“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地步，到现在，荣禧堂交出去了，管家权交出去了，儿子不在京中过年，女儿被四个教养嬷嬷拘着学规矩都没能在自己身边卖蠢撒娇……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之下，不夸张的讲，王夫人手上的念珠都捏变形了好几颗。
更惨的是还不太能喜怒形于色，以免多年“慈善人”的人设崩塌。
活着累，活着是真累。
╮(╯▽╰)╭
那王夫人的枕边人贾政贾大人就愉快了？
当然，也不。
因为林如海来了。
——唔，我们的林如海先生，在嫌弃了自家儿子没给自己买大房子，然后被迫掉头丢了一堆行李和奴仆在姑苏老宅看家之后，带着儿子到位了，因着还在正月里，没到他去拜见皇帝陛下然后正经授官的时候，所以林如海就带着儿子先来拜访了一下贾家，也顺手把黛玉之前存在梨香院的家伙之类的都搬回来。
而现在，贾政简直就是费尽洪荒之力，才憋住了那“自己多年来困顿工部员外郎不得寸进，我妹夫却已然是二品大员的”崩溃心情，勉强露出了一个好久不见的微笑：“妹丈终于是回京了，可安顿下来了？”
林如海看着贾政那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把林如海吞了，然后把自己个儿摁到那个二品大员的位置上的眼神，实在忍不住有点起鸡皮疙瘩，当时便不着痕迹地把黛玉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以免儿子被这么吓人的眼神给吓坏了，然后自己干干笑道：“都好……呵呵，都好。二内兄可好？”
黛玉：……讲真的，我并不怵这样的眼神，反正他也就是嫉妒嫉妒，实际上啥都不敢做，我怕的主要是他家宝玉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里面其实规避了林如海和贾政见面。
其实也对，毕竟林如海只要杵到了贾政面前，哪怕是什么都不说，都已经是扎穿了自认读书人的贾政的心……
什么大家都没爵位，可林如海考出了探花郎而贾政只能靠父荫。
什么林如海做官起步是从七品编修，贾政是正六品工部主事，几十年后林如海升了n级做了二品大员，贾政升一级做了工部员外郎。
什么林如海娶的是既有情趣又有才华的贾敏，贾政娶的是嫁进来的时候（很有可能）不识字的王夫人……
突然有点想怜爱地揉揉贾政狗头(⊙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