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平整的土地蠕动, 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风发出奇怪的叫声。
一只手突然钻出土壤,泥土簌簌而下。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拨开泥土, 艰难缓慢的爬了出来。
g田纲吉躺在床上睡不安宁,他翻来覆去, 似乎听到了门推开的吱呀声。
是错觉吧。
g田纲吉想,紧闭着眼睛,不敢回头。
一股凉风缓缓的吹过耳际。
g田纲吉一个激灵,他睁开眼睛,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张脸十分熟悉,就是那个试图杀死的他的男人。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g田纲吉猛地后退,男人脸上的血肉腐烂, 一块块的剥落, 鲜血躺了一地,那双只剩骨骼的手向他伸来。
g田纲吉从梦中惊醒,一脸惊恐,冷汗布满额头。
“接下来翻到课本第五十六页。”
老师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 教室里传来了哗哗的翻书声, 空气中弥漫平和与安宁。
噗通,噗通。只有他的心跳声如此刺耳。
“怎么了,纲吉君?”
“……我没事。”g田纲吉回神,蹙眉而笑,缓缓的摇了摇头。
“……”g川京子欲言又止,担忧的看着g田纲吉眉头的疲惫和眼下的淤青,“睡不好的话, 可以试着喝一些牛奶,或者洗个热水澡,身体不那么累的话,休息也会更好些。如果实在不舒服,就请假吧。”
“不用了,我只是做了个噩梦。谢谢你的关心。”
g田纲吉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
自从杀了那个男人后,噩梦就接连不断,如影随形,哪怕是十分钟的小憩,那个男人都会出现。
最开始,在他的梦里是阴风阵阵的后院,总有哀哭惨叫声传来。
渐渐的,后院的土地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不停的蠕动,不停的不停的翻滚。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然后……
一个佝偻的人影从土里爬出来,每一天都会接近他。
凭空出现在那里,每次每次都距离他更近。
从院子,到玄关。
从玄关到楼梯。
从走廊到了房间门口。
现在,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床边。
g田纲吉心跳飞快,气息不稳,他不敢再深想下去。睡觉时噩梦连连,让他对睡觉产生了厌恶感,他不想入睡,无法入睡,身体的疲惫与日俱增。
g田纲吉看着镜子中自己疲惫的脸,努力的揉了揉,深呼吸压下心底叫嚣着的疲惫。
“阿纲,来的这么早啊?”松本打了个哈欠,对着进门的g田纲吉说。
g田纲吉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嗯,今天放学没什么事。”
“你还真奇怪,工作都这么高兴,我下班了,你好好干。”松本捏着脖子,去后面员工室换衣服。
g田纲吉脸上的笑容收敛,褐色的眼睛略显空洞。
他小心的隐藏起心里的疲惫,越是濒临崩溃,笑的越是灿烂。
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常。
夜晚降临,窗外路灯的光晕陪伴他。g田纲吉坐在柜台旁,手里拿着笔,身前摆着一本练习册。
过了许久,g田纲吉突然回神,他低头,发现作业写了没几个字。想要回忆白天上了什么课,可是大脑里一片空白。
g田纲吉心头无法控制的涌上了一股惊慌。他拼命的翻开书,却发现自己的课本上面崭新。
怎么回事?
我上课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什么笔记也没做?
g田纲吉心中涌现出一股无助和烦闷。
他盯着练习册上的空白,那些空白变成一张张嘲笑的脸,他们肆无忌惮的大声说着:
“真没用。”
“成绩又下滑了。”
“他总是这样不是吗,成绩忽高忽低。”
“退学吧。”
“废物,大废物。”
g田纲吉眼白有红色血丝,他想要把笔摔在地上可是残存的理智却不停的告诉他要冷静。
我好没用,作业都做不好。
因为我太没用,理莎才会陷入危险。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
g田纲吉精神恍恍惚惚,他猛地注意到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他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逼着自己开始写作业。
平时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能完成的作业,如今硬生生的被他拖到了黎明,晨光熹微,g田纲吉额头上有汗,他看着终于完成的练习册,如释负重。
他靠在柜子上,头无力的垂下,对于自己的状态,他感到深深的疲惫。
g田纲吉眼神有些麻木,他的心神落在别的事情上,也许什么都没在想,等他回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和桐原理莎会面的路口。
这里……
在这里,可以看见理莎。
g田纲吉麻木的眼中突然多了几分活力,空茫的心里涌出了一股淡淡的喜悦。
只要见到理莎,就会快乐。
在被负面情绪充斥的心中,桐原理莎是仅剩的星光。
g田纲吉偷偷藏在拐角,等着桐原理莎。
已经是冬天,气温极低,寒风猎猎。
g田纲吉看见桐原理莎的时候,暗沉的棕色眼睛中流出了温柔和快乐,但是下一刻,他便皱起了眉头。
在那张雪白的脸上,趴着一只宛如蜈蚣一般的伤疤,蜈蚣的脚紧紧的攥住了她的肌肤。
g田纲吉的瞳孔的猛地颤抖了一下,不到五厘米的伤口对于g田纲吉来说却像是尖刀,狠狠捅|在他的心脏上,疼的他压住了心口。
他想要冲过去问桐原理莎怎么回事,但是脚步刚迈出,就收了回来。
桐原理莎神态自若,并未露出什么困扰的深神色。
g田纲吉隐忍的看着她,深棕色的眼睛中有隐隐泪光。
不应该这样的。
g田纲吉无力的靠在墙上,天空灰蒙蒙的,不是要下雨,可是却没有太阳。
理莎的脸……
桐原理莎毁容了,这个消息在学校里到处流传。
g田纲吉坐立难安,即使在听课,心思也不禁落到了隔壁班的理莎身上。
都是我的错,如果受伤的是我就好了。
g田纲吉眼神黯淡,焦灼不安。
可是他没办法去她身边,无论是道歉还是安慰,都无法说出口。
“那个脸上的疤……超级可怕诶。”
“是啊,太倒霉了吧,竟然伤在脸上,也不知道她怎么伤到的。”
“成绩再好也没什么用吧,脸变成那个样子……将来谁会娶她。”
“让一下,我要打扰卫生。”g田纲吉站在楼梯上方,拿着桶里的水倒了下来。
“走啦走啦。”女生一看水飞快的流了下来,立马离开了这里。
g田纲吉手紧紧握着拖把,眼神晦涩不明。
g田纲吉在网上拼命的搜索祛疤的商品,电脑内的光在g田纲吉的眼中闪现,他看了很多很多介绍,终于找到了一款最受欢迎的药。
价格不菲。
g田纲吉翻出自己的盒子,将里面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
总共两万。
“不够。”g田纲吉紧紧的攥着钱。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开始。
g田纲吉将全部的时间放在工作上,他在白天做了一个中午送外卖的兼职,工作时间是10点到下午3点。他争分夺秒,不放弃任何赚钱的机会,晚上找老板申请免除休息日,他放弃了圣诞节和新年的假期。
“小伙子勤劳是好事,但是不要太拼啊。”老板劝他,“你这样身体吃不消。”
“谢谢你,老板,不过我最近很需要钱。”
“……好吧,最近暖气费确实不低,但是你也别太消耗自己身体了,否则老了可要后悔。”老板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劝说,重新排了班。
生活被工作填满,每天都疲惫不堪,但是凑够钱给理莎买药的愿望支撑着他,每当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给他足够的动力。
他不想让理莎难过。只要想到理莎会独自一人伤心的摸着疤痕,他就难受的无法呼吸。
愧疚和负罪感将他淹没,催促着他不停的不停的去工作。
即使工作再忙,身体再累,g田纲吉也无法入睡。他痛苦不堪,脾气也越发暴躁,他用更多的微笑掩盖自己的异样,可是身体和精神的状况却越来越糟。他没有选择自暴自弃,他把无法入睡的时间用来跑步锻炼身体。
精神已经这么差,身体承担不起任何风险。
不能倒下,不能生病。
他相信失眠只是在暂时的,熬过这段时间,只要能睡着不做噩梦,他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一切就会好起来。
圣诞节的那一天,g田纲吉的钱已经攒了一半。房间里没有暖气,明明是屋内,可是却阴冷异常。
g田纲吉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手指冻的僵硬,弯起来都十分困难,他紧紧的攥着钱,难得开心的笑了起来。
快了,很快就够了。
就在那一天,当做新年礼物送给理莎。他怀抱希望,带着幼童般纯真的喜悦。
新年的那一天,g田纲吉早早的就出去送外卖,虽然有的人喜欢出去玩,但是也有宅在家里的人。
这一天的新年套餐卖的很火,g田纲吉也忙得不可开交。
g田纲吉带着头盔,身后载着巨大的食盒,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飞驰。寒风刺骨,可是他却热出了汗水。今天他看起来格外有精神,只要拿到今天的工资,钱就够了。他每每想到这点,身体就充满了干劲!
虽然只能买第一个疗程的药膏,但是……
g田纲吉神采奕奕,身体的疲惫似乎都消失了。
他经过寺庙,情不自禁的停下车子,仰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穿着各色各样和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带着对新一年的期许,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和朝气。
g田纲吉上一次新年参拜的时候,泽田奈奈还活着。泽田奈奈给理莎准备了粉色的和服,他们三个人一起起来的寺庙。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很美好。
他那时虽然成熟了些,可是依旧无忧无虑。每天烦恼的只是如何照顾妈妈,获得理莎的喜欢和好好学习。
除了已经逝去的父亲,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还活着,还陪在他身边。生活虽然不顺可是还是充满幸福。
g田纲吉的表情苦涩,随即眼中带了些微小的期望:希望新的一年,可以迎来崭新的一切。
他的目光突然一顿,落在了从寺庙下来,在台阶中缓缓而下的两个人。
桐原理莎穿着一身红色的和服,上面花团锦簇,绸缎般的长发被一支发簪绾在脑后,两侧鬓角的长发自然的垂在胸前,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变成了暖暖的棕色,一双黑色瞳仁熠熠生辉,顾盼间眼波流转,神情温和不见冷淡,那道疤痕因为主人的笑容而变得暗淡不再显眼。
她很漂亮。
虽然平时并不刻意打扮,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女的脸庞发生了变化,变得越发的娇丽。只是分别了几月,她却变了很多。
她不是独自一人,山本武走在她的身边,笑容和煦,墨蓝色的和服显得他神采奕奕。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山本武在她和服上的毛领松开的时候,帮她整理了下,神态亲昵,动作自然。
两个人向着g田纲吉缓缓走近。
日光太刺眼,g田纲吉受不了,猛地低下了头。
“今晚几点来我家,我去接你。”
“7点。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7点可都天黑了,我放心不下。”山本武笑哈哈的说,“穿着这身衣服来吧,很漂亮。”
“男生都这么喜欢和服?”
“哈哈,我很喜欢,不知道其他人喜不喜欢。”
g田纲吉低着头,说话的的两人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g田纲吉闻着自己身上的饭菜味和汗水味,面色灰白。
刚才的热情和动力消散,寒风中,他觉得很冷,脚步也变得沉了起来。他骑上自行车,艰难的顶着风离开。
g田纲吉领到了薪水,他的笑容带着快乐和落寞。
他走到药店,他每次都会经过这家店,隔着橱窗看着上面的广告牌,推荐的正是那款去疤药膏。
g田纲吉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了很多零钱,还有几张纸币。
柜台服务人员耐心的数完钱,没有任何轻蔑之色,将药膏拿下来包装好放在g田纲吉面前。
“请问需要几瓶,疤痕才能全部消失?”
“这个药不伤皮肤,会让肤色和原来一样,但是时间比较长,最少要五瓶。”
“我知道了,谢谢。”g田纲吉提着药,心中安宁。
g田纲吉拐弯的时候,转角镜映出了身后的一个人。
g田纲吉面色一变,接着神态自若的往家走。这个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如果不是他注意到了,恐怕也会忽视。
回到家的g田纲吉表情阴沉。
那个人他见过,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