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不休, 魔物不知多少, 前仆后继的杀来, 小小的身体撑起千钧重的残酷锁链,杀, 杀,杀。
千万只魔物死去, 千万只魔物而来,被锁在石柱上的他始终不能离开。
这样无尽的魔物带来的不仅是杀戮, 更是滔天的魔气, 受魔气侵蚀,久而久之他会丧失神志,随着他的成长,他将会成为最年轻的魔。
没有人想让他登上魔尊之位。
他会成为这世间最可怕的傀儡。
谢冰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想到了一个人:
能被喊父王母后的,整个修仙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
小无寐手腕脚踝上都是磨损不堪的血迹, 身上穿着黑色的衣裳被剑捅的极为阑珊, 长发散落, 一双眸子恍若幽潭。不过是几岁的孩子, 看上去却比千万年的冰川还要冷。
谢冰倒抽一口冷气,魔界怎么还虐待儿童呢?更令人发指的是,这竟然是他被称为父王与母后的人亲手做下。
梦境过得很快, 那些过往闪回后,眨眼间又回到了原地,男孩气喘吁吁用黑色长剑撑住自己的身躯, 他仅仅喘了数口气,骤然间,那柄黑色的长剑脱离他的小手而去,从空中直接向着他的胸腔穿透!
黑剑裹挟着小小的身躯,往后退了数步,噔噔噔,带着锁链哗啦啦作响,荡起恐怖的声音。
黑剑铮鸣一声,又将他钉在了废墟的石柱上。
活下去,变成一件循环往复而没有尽头的绝望。
那剑几乎将他小小的身体贯穿,血液涓涓流淌下来。
“嗒。”
一滴一滴坠落,血腥味缓缓地弥漫开,被清扫后的废墟旁,无尽的黑色魔物再次聚集而出。
无尽的幽暗中,是最残忍的杀意,男孩垂着头,极为疲惫地跪坐下来。
小小的手疲惫的往上,捏紧了剑柄。
他将黑色的剑,一寸一寸,从自己身体里拔出。耳边传来令人牙酸的,与稚嫩的骨头摩擦的声音。
男孩儿拖着锁链,再次砍向那些魔物,他再次说话,像是疯了一样,低声说:骗子,骗子。
血水不停的流,目睹了一切的谢冰看的都要惊呆了,上任魔尊和魔后太不是东西了吧!
有了亲生儿子之后担心小无寐抢位置,明明有很多解决方法啊,为什么偏偏选择最残忍的那一种,而那些昔日的朋友,可敬的长辈,权威的长老,没有人再看到渺小的他。
唯一对他说过爱他的父母,牵着小无寐亲手将他送进了血渊,扣上了锁链,插上一把漆黑的冷剑。
要将它炼制成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傀儡。
一切都为了他那个弟弟,南宫邪灵。
南宫无寐究竟在血渊呆了多久?这样下去换谁谁不黑化疯狂,长大之后得扭曲成什么样?
想了想,魔尊大人这会儿应当是睡了,所以才会出现在梦中看到他,一直身处在梦魇中,怪不得睡眠不好。
谢冰不想再关注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扭头看向小男孩:梦境中的碎片逝去的很快,又到了斩杀魔之后,黑剑自动插回身体内,浓重的黑雾里染了血色,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梦境中见到他时,那个忽大忽小的牢笼。
那是囚禁他的一方天地。
而这短暂的喘息之间,他终于有了别的动作。
他一点一点抬起手,用小小的手堵住身上从上而下的巨大伤口。
鲜血从他的指缝里缓缓流淌。
少流一点血,就多了一点生机。
活下去。
他看着自己身体里不断地流淌出血液,小小的眼神里全都是厌恶。
他憎恶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如果死去就可以再也不用看到,可是他想活着,他们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白色的长发,只剩下一层皮的,像是骷髅一样的“东西”,迈着令人牙酸的声音走到了他面前。
小男孩儿抬头看“它”。
谢冰犹豫了一下,反正梦境是不可掌控的,也是毫无章法不可知的,比如说现在的小妩媚,根本就不记得她了。她蹲下身来,蹲下的时候,她控制着自己的骨头,不被轻易地折断。
男孩依旧警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颤了颤,再次握到了黑色剑柄上。这小家伙又要拿剑刺她了,就像是之前他做的那样。
谢冰伸手捧住了男孩瘦的可怜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像是鬼,一双眸子在映衬下却显得格外的大而空洞。
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男孩的脸,一点点用拇指抹去男孩脸上的血迹。
男孩长发遮面,虽然看不到全脸,却已显出日后的绝色,桃花眼下,那一点晶莹的泪痣灼灼发热。
像是一点清透的红色水晶。
谢冰忽然心头一动,桃花眼?
然而那双孩童的桃花眼中,却满是杀意,魔气会让人失去理智,他的手颤了颤,终于拔出来一寸。
谢冰:“别别别,杀我用不着拔刀。别费劲儿了,歇会儿。”
这魔尊大人怎么做梦都不消停呢?
她打了个响指,晶莹的雪花在黑浓稠稠的夜色中飘然坠落。
初时只是一点点,须臾,却是鹅毛大雪般,将整片血渊变成黑与白交织的梦幻。
雪花一点一点的坠落,落在小妩媚纤细而长的眼睫上,颤了颤,又落在了那一点恍如红色宝石的泪痣上。
一场雪,悄然而至。
小无寐周身凛然的黑色魔气渐渐偃旗息鼓,他的手指顿了顿,没有再继续抽出剑柄,谢冰趁着小猫不挠人的时候,用手当梳子给他梳理了一下长发,血液沾染了乌发难以疏通,他却哼都没哼一声,谢冰费了半天劲儿,总算是挽了一个小马尾,露出来过分妖娆的小小的脸。
小时候就这般惊心动魄,长大后该是多么的蛊惑人心?怪不得他后来戴上了面具,这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
雪花依旧在飘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唇,吃进了一片冰凉的雪花。雪花化成的水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他低声喊:“白头发。”
然而眼前空空荡荡,哪里有白头发呢?
从白头发离开的刹那,雪花便凝滞在空中,时光静止。他费力地将黑剑拔出,用剑撑着身体站起来,茫然地环视周围,伸出小小的手,碾碎一片小小的雪花。
微光四溢,那抹小小的身影也不见了。
……
天色即将大亮,谢冰霍然睁眼。
在她离开梦境的时候,雪渊的场景不见了,在一片尸山尸海中,是一身黑衣的魔尊,他的身上溅满了鲜血,在周身寒冽下,俯下身,极为温柔地摸着一根根深深的白骨。
那眼神,与她上次见到他拼凑傀儡时候,一模一样。
最为疑惑的是,她隐约看到了一抹红色衣角。
谢冰随便买的黑色魔修衣服被他扯烂剥了,换上了女魔修的红裙。
谢冰:“……”
他是准备给她攒出来全套红色的装备吗?
这件衣裳与中州大陆的风情有些不同,中州大陆的女修衣裳讲究的是仙气飘飘,正气凛然,看上去就是仙女,而魔界的女修更注重美艳与纵情裸/露。
长裙将她的腰线掐得很紧,露出光裸的肩头,她用手遮了遮自己的胸前,心里吐槽,没想到他喜欢的是这个口味。
果然很闷骚。
谢冰侧头,看向超大黑色床的另外一边,南宫无寐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抬起,她分明看到,手腕处有一抹森白。
瞬息,南宫妩媚也醒了。
他坐起身来,眼神很清明,完全看不出来适才沉浸在暗无天日的梦境中。
在他看向谢冰的时候,她心里的雷达立刻运转,翻身坐起:“魔尊大人,我真的得回去了。”
南宫无寐看上去还没睡醒,眼眸极为慵懒,眼下的泪痣灼灼,一手将她揽过来,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
她跪坐在他面前,长发披散,红色的长裙勾勒出细细的腰身,裙摆铺开,红裙与裸/露出来的肌肤交相辉映,白到惊人,而眉头有些倔强坚韧的神色,眨眼间却又不见了。
谢冰的面容五官,其实很是清淡,就像是水墨画上清浅的一笔,隐隐约约,转瞬即逝。
看上去,与南宫听雪竟然真的有几分相像。
谢冰:“……”
刚醒来就掐着她下巴细细端详,谢冰面上挤出来笑容,心底却在疯狂吐槽:你要是想现在做什么,何苦给她穿上衣裳,你们魔宫这么有钱吗?这么费衣服!
然而他松开了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极为慵懒的一拍。
有穿着黑色轻纱的侍女进来,跪在面前,奉上一碗黑色的药汁。
“魔界很少有治疗仙修的药。”
是……魔修只想让仙修死,别说治疗了。谢冰觉着头疼欲裂。
“更别说你的体质特殊,无法用寻常的仙修之药,神魂不稳就少出去,免得不留神就死在哪里了。”他意有所指。
谢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懒得猜,伸手接过药一饮而尽,将空空的药碗搁在黑檀木的托盘上,侍女始终垂着头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一个小盒子扔到了她怀中,谢冰接过盒子,霍然抬头看他。
南宫无寐看上去有些疲惫,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谢冰:“……”
这就放她走了?
谢冰迟疑了一下,表达了一下她恋恋不舍的心情,若非是有人等着她救一定会留下陪他,而南宫无寐眼眸微闭,似是又睡着了。
他还不想理她了?
她刚走到殿门口,就看到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邪灵童子躲在高耸的黑色石柱后,歪着头看她,极为嫌弃的摇头。
他的眼神里,分明在说:真没用!睡了一次就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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