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般若在这一带已经作恶数起, 而且相比起只是恶作剧的妖怪,般若对于人类的危险性俨然要大得多。
徐航是不可能再放任他在这里, 但正如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过来亦然,天生性恶者终是少数。
见般若戾气缠身, 这几天已经对日本的神怪体系有所了解的徐航知道,虽然他想打杀了般若很容易, 但打杀了也没用。
因为般若心中怨愤不散,就算身死那份怨恨也会化作新的怪物,日本的妖怪多为无中生有,心中的执念、怨气皆可成怪。所以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大概还是安在眼皮底下,慢慢消磨了他身上的戾气。
于是头一回的, 徐航带着半强迫性质要求一个妖怪交出名字。
徐航实力远比般若强大, 般若即便不愿意, 也不得不交出真名。
不过在交出真名后, 般若发现徐航开始拿出个画卷来,正在绘制的是他的肖像时, 多少有点惊讶, 随即想起从其他妖怪口中得到的近期传闻。
般若问道:“你就是最近海外来的大妖?”
徐航应了声:“嗯。”
旁边的青坊主露出错愕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平静:“小僧听闻过大人您的名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您了。”
徐航说:“是青行灯告诉我,你们在这里对峙。”
青坊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着徐航将般若的肖像大致画好, 青坊主又问道:“恕我冒昧的问个问题,大人您收集百鬼图是想做什么呢?”
妖怪的真名加上名册般的绘卷,两样加起来不得不让他多想。
徐航坦然地说:“你不必担心我想以此来驱使百鬼作乱,我只是纯粹见这里有许多过去不曾见到的妖怪,一方面出于见猎心喜,一方面也是想纪念住结交过的朋友,所以才绘制这个画卷。”
青坊主闻言,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徐航摇摇头:“不,你会猜疑也很正常。”
见此,青坊主彻底肯定了徐航的品格,确实是个正直大度的善妖啊!
他说:“您真是位值得结交的妖怪,如果不嫌弃,小僧也希望能出现在绘卷上。”
徐航自然迅速高兴的同意了。
大约用了半天时间,绘卷上就新增了两个妖怪。
般若瞄了眼见徐航画的是他如今 好看的模样,就不再理会了,他本来就不是主动想被画的,对方没画他丑的样子就好。
完成后,徐航没有强制般若一同上路,只是告诉他不能再去作恶谋害他人。
知道般若性情偏激,钻了牛角尖估计一时半刻也无法想开。所以徐航最后只是劝道:“希望你能早日想通,外表并非是最重要的。况且一样米养百样人,就算是妖怪也有性格差异,何况是人类,你不该因为一人的过错就否定全部。”
至于般若能否把话听进去,徐航也管不了他的想法。
处理了般若害人的问题,徐航看向青坊主,说:“之前有劳这位师傅牵制住般若了。”
青坊主道:“只是举手之劳,当不起您的夸奖。”
徐航对青坊主印象极佳,便拜托道:“那接下来还需麻烦你为般若开解一二。”
谁知他这话一出,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般若突然反应剧烈道:“不!我不要再对着他!这家伙真是烦死了!”
然后不等徐航开口,般若又紧急补充道:“我自己会想清楚,也不会再对人类下手了,你快叫这家伙滚蛋!”
徐航没想到般若对青坊主这么嫌弃,再看向青坊主,见他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青坊主讪讪道:“他大概是不喜欢我成天对他说教吧……”
徐航见般若一再打包票,便不打算勉强了,点点头道:“好吧,那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处理完这件事后,徐航就和书翁他们再次上路。
书翁道:“我差点以为,以您对人类的喜爱,般若要活不过今天呢。”
徐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在我眼中妖怪与人类地位是相同的,只有行事上的对错区别。因为遭到欺骗所以要报复,这我可以理解,但凡事适可而止,当行为已变成滥杀时,我自然要出手阻止。”
夜叉忽然嗤笑一声,他说:“喂!我说你是凭什么去做这种裁决审判的事啊!你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有能耐审定每个妖怪吧?”
夜叉的无礼让书翁不禁后怕,因为他知道大妖怪多少都有点脾气,所以担心徐航会发怒。虽说这路上他与夜叉交集不多,并没有多少羁绊,但如果看到夜叉遭难,多少还是会感到物伤其类。
然后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徐航并没有在意夜叉的无礼,相反还认真解释道:“不,只是既然刚好碰见,而我又有这个能力去管的话,为何要束手旁观?既然拥有这样的实力,我也该负有相应的责任。”
说完徐航便继续往前走了。
书翁走近夜叉,不解道:“这位大人是我见过的大妖当中最好说话的一位,你为什么却好像很不喜欢他的样子,既然如此嫌弃,现在又为何不请辞呢?大人他只是需要个熟悉本土的妖怪为他引路介绍罢了,如今我也在这里,完全可以代替该任务。”
谁知道刚说完,夜叉就冲他凶恶地说:“谁说我不想干了?我只是觉得他那张死人脸看着很碍眼而已。”
走在前面的徐航:“……”
这都有错?徐航摸了摸鼻子。
在行走了一段路后,徐航就发现青坊主远远的缀在他们身后。其实一开始也是知道的,不过当时以为对方是刚好和他们走同个方向,但走了一阵后,发现好像不是,对方确实是跟着他们。而这点,书翁与夜叉自是有所察觉。
徐航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见青坊主跟上来了,便回头问道:“你是还有什么事吗?”
青坊主阿弥陀佛了一声后,道:“先前遇见般若时,我为劝他回头是岸,曾与他对持三天三夜,向其灌输佛法,但都未能将他说服。最后还是靠大人您出手,方才平定了作恶的般若。我听大人的言语,似乎对佛法也有一定了解,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占用一点您的时间,听我说下佛法,看看哪里有不足之处吗?”
处理了般若的事后,徐航现在并不急着赶路,所以对于青坊主想与他探讨佛法的请求并未拒绝,很快就欣然答应了。
青坊主见他答应,顿时两眼一亮,大概是高兴于终于遇到有人愿意听他讲佛。
他们找了处林中的空地,在稍微干净点的石头上坐下,徐航道:“请你说吧。”
青坊主开始向他们讲述自己对经书的理解,然后……徐航等几个开始能理解般若先前的烦躁了,因为他宣讲得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就差让人听得打瞌睡。
本身耐性就不好的夜叉第一个忍受不住,大概一炷香时间,他就坐不住打断道:“喂!不是我说什么,你说的内容实在让人没有听下去的欲望,真的是太无聊了。”
说完,夜叉就拍拍衣服站起身来。
“你们这么有耐性听的话就继续吧,我去附近走走。”
青坊主瞬间沉默,书翁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徐航仍旧是面无表情,叫旁人看不出深浅。
过了会儿,青坊主站起来,书翁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被夜叉的话给惹恼,但发现他神色冷静,只是……
青坊主给人感觉有些低落道:“看来我的佛法仍然不够精妙,不足以让他人信服,还需继续修行。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还是先告辞吧。”
这回反倒是夜叉有点不自在:“你可以继续和他们两个说啊!我纯粹是不喜欢听这种沉闷的大道理而已,你不用太在意我这边。”
青坊主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也知道自己对佛法参悟不够,因此才让人觉得无趣,想必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无法说服般若。”
然后青坊主就辞别了他们。
在青坊主走远后,徐航起身道:“走吧。”
书翁和夜叉面面相窥,夜叉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烦躁,但他不是多愁善感的妖怪,很快就把那点过意不去抛到脑后。
大概经过半天行程,他们途径一个城镇。
这是徐航一路走来见到的第一个城镇,于是决定进去里面走走。
也是凑巧,刚来到街上,徐航便被人叫住,是之前赶夜路时被一反木绵缠住的那个男人。
“哎呀!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法师你啊!”
那个男人看起来十分惊喜。
徐航点点头道:“你好。”
对方看到徐航身边已经收起妖怪特征,变得和常人无异的夜叉和书翁,问道:“这两位是法师你的同伴吗?”
“对。”徐航应道。
大概因为徐航之前救过自己的性命,所以这个男人对他们十分热情,道:“你们有地方住没?若不嫌弃欢迎到我府上,我那里有空的房间可以招待你们。”
徐航原本想拒绝,没什么事的情况下,他现在带着两个妖怪,自然不想和普通人类有过多交集。
不过这时他又听见男人用懊恼的语气,说道:“最近城主的女儿即将出嫁,可家中却出现血淋淋的脚这种不详的预警,真是叫人担忧啊!”
他所说的不详,是指家里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巨大脚掌。倒不会伤害人,但通常出现的那户人家,不久后都会发生灾祸。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不详的征兆。
如今城主的女儿将要出嫁,府上却出现不详征兆,也难怪让人忧虑。
徐航已经隐约猜到对方向自己透露此事的意图。
果然,这人随即便以商量的口吻,向徐航道:“那个……法师啊,你现在可有事在身?要是方便的话可否请你到城主府上看看情况?”
如果能为城主排忧解难,那他未来官途必定更加顺利。
徐航皱眉道:“我并非专业的法师,也没有名气,即便拜访城主府,恐怕城主也不会采信我。”
男人见识过徐航所赠的那符箓的不凡,哪里信他这自谦的话。
赶紧摇头道:“法师你真是太谦虚了!你那本事我可是曾见识过的啊!如果你是担心因为没名声,所以城主不相信你的能力的话,其实大可不必,我会亲自为你引荐的。”
徐航问身后的夜叉与书翁两个:“你们觉得如何?”
书翁微笑道:“我们自是看您的意思。”
夜叉则说:“随便你,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管闲事了。”
徐航相似之前答应过椒图,到了城镇时会叫她过来体验人类的世界。
但椒图有着巨大的壳,住一般旅馆的话恐怕不好安放,现在有人愿意招待的话,似乎更加方便些。
这么短暂思索后,徐航就点头应下了。
那个男人见他答应,表情十分惊喜。
“那我先带你到我府上吧!”男人热情引领道。
路上徐航得知了男人叫田中,是当地的税官。
没多久,徐航他们就来到田中的府邸。
和街上平民的房屋相比,田中这样拥有庭院的府邸,绝对算得上是豪宅了。
徐航他们来到后,当即便获得极好的招待。田中将他们的房间安排在面向庭院那边,庭院里有个池塘,这让徐航安置椒图时有了更加合适的地方。
“法师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在筵席上,田中关切问道。
徐航礼貌地回他:“你的安排十分周全,我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田中看起来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如果你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出,我会力所能及的满足你的。”
徐航知道阴阳师在这个时代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但不知道自己这种坊间法师是否也同样的获得尊重。反正在他看来,田中无疑给了他极高的礼遇。
徐航想了想,趁机提出道:“如果真要说有什么需要的话,有件事倒是要问过你的意思。”
“请说请说!”
“我有个妖怪侍从,不知能否让她也住在府上,她是个性情温和的妖怪,长得并不可怖,也不会伤害人类,你若是介意的话,我就不让她过来了。”
田中听到徐航有妖怪当作侍从,不仅没感到害怕,反而两眼一亮。大概在寻常人眼中,能收妖怪为仆是件了不得的事。
“这事当然没问题!”田中很快应道。
于是在筵席结束后,徐航把椒图叫了过来,椒图收到传召后非常高兴。
第二天,田中就来告知他,今天打算带他到城主府拜访。
徐航昨天接受了对方的招待,此时自然不会拒绝,而且他有预感,到了城主府那里,或许将牵扯出与百鬼相关的事来。
出门前询问了椒图需要他带什么手信回来,记下后徐航就随着田中去城主府。
至于书翁和夜叉两个就暂时没跟来了,徐航知道夜叉是不大喜欢和人类打交道,所以便让他们自行活动。
徐航来到城主府时,刚好就听到两个下人在悄声议论。
“听说实在不行的话,大概要举行祭祀来避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业务能力有待改进的青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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