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想起一件事来, 在梦里, 戚柒是不会游水的。可戚柒如今却凭一己之力把他从河里救了上来,暴雨下,河水湍急,若是水性不好, 别说救人了,便是自己怕是也活不下来。
这一切都不是梦。
是真的。
戚柒会游水,并且水性绝佳。
裴靖放在被子上的手缓缓握成双拳,他看向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女子, 心中突然生了些恐慌。
她在做噩梦, 而他,在她的噩梦里。
他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裴靖,别杀我……”
床上的女子还在喃喃念着这一句话, 裴靖喉头滚动, 会说这样的话,在梦里都如此恐惧他,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吧。
房门突然被打开, 裴锦端着药进来, 见裴靖竟然坐在床边, 微微一愣,问道:“二哥,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裴靖回过神来,回道:“刚醒。“
他微微抿唇,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嫂嫂是受了凉发热, 这几天可能会反复发热。”裴锦把药放在床头,担忧的道,“这几日我想守着嫂嫂,好照顾她。”
裴靖望着那药,须臾,沉声道:“我来吧。”
“……啊?”裴锦懵了一下,“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靖端过药,轻轻吹了吹,回道:“嫂嫂是为了救我才生病的,这几日,便由我来照顾她吧。”
裴锦动了动唇,刚想说不妥当。
但是却又突然顿住,二哥与嫂嫂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前些日子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了矛盾。若是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下关系,也是好事。
想到此,裴锦便没有再劝,而是乖乖点头道:“那就有劳二哥了,若是有什么事,您可以叫我。”
裴靖嗯了一声道:“这里没什么事了,小锦你先去忙自己的吧,嫂嫂这里,我会好好看着的。”
二哥虽然冷淡话少,但是做事自来妥当。
裴锦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应了声离开了。
屋里顿时只留下了裴靖与戚柒两人。
噩梦似乎已经过去了,戚柒紧皱的眉眼缓缓舒展了开来,面色也平稳了不少。
裴靖深邃的目光凝视了那张娇颜一会儿,才缓缓移开了视线。
“嫂嫂,嫂嫂?”
他连续叫了好几声,戚柒都没有醒来。
裴靖看了看药,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床上人的身上,最终缓缓落在了那淡色丰润的唇瓣上。
那上面有着一个细小的伤口,结着一层薄薄的血痂。
他本能的咽了咽口水。
“嫂嫂,醒来喝药了。”他又轻声唤了一声,戚柒依然没有回应。
裴靖暗下神色,须臾,声音干涩的道:“嫂嫂,我只是想为你喝药,抱歉。”
说完这一句,他自己先喝了一口药,随即,猛地低头朝那张淡色的双唇而去。
近了,近了。
心跳犹如擂鼓。
一股淡淡的馨香飘进了他的鼻间,感受到戚柒热热的呼吸,裴靖倏地闭上了眼睛……
“嫂嫂,嫂嫂!”
房门突地被推开,一道熟悉的童音传来,裴靖僵了一下,嘴里的药被咽了下去,下一瞬,他倏然坐直了身子。
裴裕跑了过来,小家伙整个人都扑在了床上,扒着戚柒,抽着鼻子道:“嫂嫂,您怎么病得这么重啊!”
说着,他又狠狠瞪了裴靖一眼,鼓起勇气道:“二哥,都怪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大半夜的还要跑出去。你看看,嫂嫂都病成这样了。”
裴靖沉着脸没说话,嘴里苦涩的药味蔓延了开来,仿佛呼吸都带着些苦味。
“你怎么跑来了,没去学堂?”他沉声问。
裴裕顿时想起来自己是逃学出来的,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我担心嫂嫂嘛,待在学堂里也学不进去,还不如回家呢。”
说完,小家伙便低下了头,以为自己又要被骂被揍了。
然而,预期中的责骂却听到,却听到他二哥问:“你很担心嫂嫂,裴裕,你很喜欢嫂嫂?”
裴裕立刻重重点头道:“自然,嫂嫂那么好,就像是……像是娘亲一样,我最喜欢嫂嫂了!”
裴父裴母去世时,裴裕还在襁褓之中,可以说从未体会过父母的疼爱。
“……可你忘了,她刚来裴家时可对你不好。”半晌,裴靖突然道。
戚柒刚到他们家时,对着裴大哥,对裴家三兄妹和颜悦色。但是背着裴大哥,却露出了自私自利的本性。
不但指使裴锦干活,还抢裴裕的吃的。
裴靖年纪不算小,戚柒便对他客气了些。
她做得也不算太过分,但是那时的裴家,除了裴大哥,可没有一人喜欢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也没有人想把她当嫂嫂。
那时,裴裕甚至还因为这个女人哭了几次。
裴裕皱着小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以前的嫂嫂我不喜欢,可我喜欢现在的嫂嫂。现在的嫂嫂又温柔又能干善良,以前的嫂嫂好坏。二哥,你说是不是因为大哥去世了。所以那个坏嫂嫂幡然悔悟,就变成现在这个好嫂嫂了?”
他托着腮,感叹道:“有时候,我都觉得嫂嫂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过,幸运的是,变成了好嫂嫂!”
变了一个人?
心中像是生了一层薄薄的迷雾,他只要轻轻用力,似乎便能破开迷雾,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裴靖眸色晦暗不明。
“哎,二哥,您是要为嫂嫂喝药嘛?”裴裕看到自家二哥手上端着的药,忙抢过来道,“二哥,我来吧,我伺候嫂嫂,您去读书吧,好好努力。”
裴靖立刻回过神来,脸色顿时黑了。
“嫂嫂,嫂嫂,您快醒醒,起来喝药啦。”裴裕在戚柒耳边叫着,小家伙声音又脆又亮,沉睡中的戚柒只觉得耳边像是有只鸭子在叫似的。
她眉头皱了皱,缓缓掀开了眼皮:“裕哥儿?”
“哎呀,嫂嫂,您醒啦?”裴裕立刻笑了起来,“嫂嫂,药好了,我为您喝药吧。”
说着,小家伙便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再小心翼翼的喂到戚柒嘴边。
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生疏,但裴裕可认真了,一滴药都没洒出来。
戚柒顺势张开了嘴喝下药。
见此,裴裕便笑得更开心了,一勺一勺的喂给自家嫂嫂,边小大人似的说:“良药苦口,嫂嫂喝了药,您的病很快就能好啦。”
戚柒喝中药从来都是一口闷,一勺一勺的喝可太难受了。但是见小家伙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她便没开口,而是任由裴裕喂她。
药很苦,但是心却很甜。
除了幼时,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如此有耐心地喂她喝药,更别说还是这么一个小不点。
戚柒勾了勾唇道:“裕哥儿喂的药,不苦。”
裴裕更开心了。
一碗药喝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献宝似的道:“嫂嫂,我特意给您买了蜜饯。喝了药,吃块蜜饯,就不苦啦!”
真的太暖心了!
戚柒心下感动,又忍不住想,这小家伙小小年纪便如此会撩,这长大了该多厉害啊。
她接过蜜饯,吃了一块,果然甜滋滋的。
裴裕见了,便趴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戚柒,小小的俊脸上带着期待和紧张问:“嫂嫂,甜不?”
“嗯,超甜。”戚柒捏了捏他的脸,笑道,“谢谢裕哥儿,嫂嫂觉得舒服多了。”
一大一小和乐融融,气氛温馨至极,似是都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裴靖一动不动的看完了全程,望着那药,那蜜饯,还有床上女子甜滋滋的笑,唇抿得越发的紧了。
这里似乎不需要他。
他是多余的那一个。
裴靖眸色暗沉,悄声退出了房门。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转身大步离开,叫上了牛烈直接朝衙门去了。
小三元半夜被歹人推进了河里,这事儿没多久便传遍了全县。林知县一早起来,便听了这件事,顿时整张脸都黑了。
他所治之地,出了小三元,这于他来说可是一大政绩。林知县是巴不得裴靖能再进一步的。
可如今却偏偏有人胆大妄为,竟然敢谋害裴靖。
这简直就是在向他示威,是不把他这个知县放在眼里!
若是裴靖不幸遇难,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命官司,说不得便能断了他的仕途!
因此,裴靖一到了衙门,林知县便亲自见了他。
裴靖也没卖关子,直接把凶手说了出来。
好嘛,那陈文本就是逃犯,如今还又蓄意杀人,林知县当场脸色便黑沉如墨,立刻就要派人去抓!
裴靖道:“那陈文应该还未出城。”
林知县便道:“本官这便派人在城门守着,裴秀才放心,本官绝不会让这个凶手逃了的!”
然而,一连三天,竟然都没有找到陈文。
林知县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黑,这集全县之力,竟然抓不到一个弱书生,这分明是在说他这个知县治下无能啊!
但人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哪怕林知县每天骂人,这陈文依旧是毫无踪迹。
而这三天,戚柒的病也反反复复的。
她的身体一直都不错,但只要一生病,便是大病。眼看着要好些了,但晚上竟又发起了热来。
这几日,白天是裴锦在照顾。
裴裕想要留下来,被裴靖和戚柒一起骂去了学堂。
晚上便换了裴靖。
本来男女之间应该避嫌,但是裴家人口本就少,戚柒病了,主事的便是裴靖。
他既然如此说了,两个小的自是不敢反驳的。
而剩下的仆人,自然也不会插手主人家的事情。
这一夜,戚柒又发热了。
因着这几日反反复复的,裴靖从一个照顾人的新手,慢慢的熟练,竟似是有些习惯了。
他打来水,打湿巾子,轻轻为戚柒擦去脸上的汗。
戚柒的身上应也出汗了。
她脸色不复第一日的苍白,而是红彤彤的,一看便热得很。
裴靖擦完了她脸上的汗珠,手微微顿了顿,他应该继续为她擦拭身上。
但是,他是男子,哪能做这些事。
他应该叫一个女子来。
然而,裴靖却坐在床边许久未动。
床上的女子着着白色的单衣,不是前几日的高领子,此刻那白皙修长的脖颈完全露了出来。
包括,那已经快要淡去的牙印。
明明未饮酒。
但醉意却突然涌上了心头,流进了他的唇间。
唇上的口,颈上的印,全是他留的。
他没忘。
从始至终。
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的小天使们,除夕快乐,新年快乐,愿新的一年,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开始。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开开心心!今年是一个特殊的年,我们可能都要做一个家里蹲啦。这两天,被陆大人深深迷住了,完全无法自拔啊啊啊啊啊啊!
预计再过不久,裴小裕可能会因为太亮,被裴老二揍死的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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