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过几场戏, 刚与大臣商议完事情的楚楠也赶来了,便要开席。
许皇后召来负责接应妃嫔的女官上前问话, 原以为只是走个过场, 女官能说的无非是全都到齐了,一切安排妥当之类的话。谁知女官却道:“除万婕妤未至以外,诸位妃嫔均已到齐了。”
听到万婕妤的名号,许皇后愣了一愣,随后点点头, 起身走向韦太后那边。
见许皇后过来,正靠在宝座上和楚楠说话,逗孙儿的韦太后看向她, 问道:“该开席了?”
许皇后先行了礼,而后方才回道:“是时辰了,只是万婕妤始终未至, 也不曾有人来知会一声, 不知是不是有事耽搁了,是否该遣人去问一问?”
楚楠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韦太后微微皱眉道:“作甚遣人去问?她不来便罢了,莫要耽搁了开席, 这可是大哥儿的大日子。”
闻言,许皇后心头这会儿也不知该喜该怒,道了声:“是”,便命宫人去传膳开席。
范雪瑶没有说话,只在许皇后过来时站起身, 避开了许皇后向韦太后行的礼,许皇后话虽然说的委婉,但也瞒不住心明之人,更何况她还有读心术?
许皇后身为皇后,一个妃嫔没有赴宴这样的小事,怎么也不至于要特意来问太后怎么办。况且万婕妤不过是个小妃嫔罢了,难道还有让太后,皇帝、皇后,以及满宫妃嫔等着她的道理?许皇后那番话与其说是在询问韦太后怎么办,倒不如说是在上眼药,告万婕妤的状。
范雪瑶看的明白,听的清楚,许皇后的这点小心思不光是她看出来了。楚楠和韦太后也不糊涂,心里都看明白了。
难怪韦太后会对许皇后礼敬有余,亲近不足。
如果许皇后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作态,真不怪韦太后会瞧她不上。
也不想想韦太后是什么人物,在先帝这种荒淫皇帝跟前当了十几二十年的皇后。在她面前使这种小手段,被看穿是分分钟的事。
许皇后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她的做法,就好像在课堂里做小动作的学生一样,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成功瞒过了老师的眼睛,其实老师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底下人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早就发现了学生的小动作,只是有时候懒得管罢了。
身为皇后,却因为过往一些小矛盾,对一个已经失宠了的妃嫔落井下石,紧抓不放,韦太后会看不上她也是在所难免的。
韦太后这一刻确实对许皇后百般看不上,原先许皇后在她宫里做侍女,稳重、诚恳,从不多事,对人也宽容厚道,凡事不出头。
那时候,她就是想挑个地位不高,本人中庸一点儿的,减少先帝对楚楠的忌惮。因而才相中许皇后,娶做了太子妃,谁知后来发现她老实是老实,不多事也是不多事,可这老实是愚笨,不多事是胆子小,起初瞧着还行,很规矩,凡事都会询问她怎么做。
可自打儿子继位,许氏由太子妃册封成了皇后,许是认为时移事改,态度就渐渐变了。侍奉她倒还处处孝敬着,嘘寒问暖,可宫里事务却再不提起。
起初,摸不清许皇后是什么想法,怕闹出岔子来丢脸,她问过几次。可许皇后总说万事皆顺遂。几次之后,她再傻,也能看出来许皇后不愿意她再过问宫务,不愿意她再插手。
韦太后不是那种贪恋权势的人,何况她身体又不好。她本就没想过把持后宫,她只要还爱着楚楠这个儿子一天,不想母子失和,她就不会有把持着儿子后宫的心思。可许皇后却这么提防她,她心里很不好受。
再加上那次万氏的事,她看出来许皇后这人心性并不是真的贤良,自然就对许皇后喜欢不起来。
韦太后不大乐意了,这可是她孙儿的百日宴,这么重要的日子皇后不好好操办着,好彰显自己的能耐,将她至今没有诞下嫡子的事掩盖过去,反而把那些女人家上不得台面的事拿来做戏,简直蠢的叫人心烦。
只是韦太后不傻,知道许皇后虽然哪儿哪儿平庸,哪儿哪儿蠢笨,也毕竟是她亲选的媳妇,容不得她在人前横眉竖眼,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脸面吗?所以也给许皇后脸面,没有摆出坏脸色。
侍膳宫女鱼贯而入将酒菜呈上,众人一面欣赏歌舞一面用膳。
韦太后身上病懒,为了给范雪瑶和小皇子做脸,撑着来了,毕竟精神短,勉强用了两口喜菜意思了一下,便觉得浑身乏力,戏乐吵的她脑袋也煞实疼痛,便要回宫去。
楚楠便要陪着,一起过去侍奉。
韦太后摇头道:“今日是大哥儿和瑶娘的大喜日子,你这个亲爹不在这里的话,那像什么。”
楚楠道:“往后这样大喜的日子还多着,况且筵席也到一半了。瑶娘她很乖巧,不会多心的。”
范雪瑶微颦着眉,忧心道:“娘娘身子不舒坦,妾哪还有什么庆祝的心思。酒也吃过了,没什么好留的了。不如妾也一道儿去吧。陪娘娘说说话也好。”
韦太后闻言,纵使身体不适,也失笑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说起傻话来了。这样的日子你怎么能走?你要是走了,那真成笑话了。你留下来,好好过你们母子俩的这一日。往后等大哥儿大了,你把这一天怎么过的说给他听。”
楚楠亲自搀着韦太后离去,走前,他嘱咐许皇后道:“你们好好庆祝,该怎么样庆祝就怎么样。瑶娘她年纪小,经得事少,你多照看着一些。”
许皇后忍着酸意,点头道:“妾晓得了,官家若是前面无事,便陪着娘娘多坐会罢。等这边筵席散了,妾就去看望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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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皇帝在的时候众嫔妃都得注意着仪态,更不敢有半分轻狂,这会儿两人一走,堂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不少妃嫔故意结伴来看小皇子,虽然说的是看小皇子,可那一个个眼睛却直往范雪瑶身上飘。
刚才官家和太后说的话,她们可都听在耳朵里的。
把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了两回:怪不得官家爱她,果然生的标志。这般花容月貌,我又如何比的过?哎,既有了我,又何必有她?
女人就是爱重美貌,一见自己不如人,心里就难以痛快,况且因为一个范雪瑶,她们不知多受冷落,于是便想打着这庆贺的名号好好回敬回敬范雪瑶。
因此范雪瑶作为半个道主,便无可避免的被她们盯上了。一个个排着队儿敬酒,好听的话一套一套的,不吃都不行。
范雪瑶一连吃了好几大杯酒水,也幸好这时的酿酒技术有限,酒精度数低的很,且时下都盛行吃酒,酒才是主食。因而即便是娘子,其实都是有些酒量的。
幸好这些妃嫔都知道分寸,哪怕有心想灌她些酒出出邪气,也怕这种场合上做过了到时候闹出麻烦来,意思意思一下便收手了。
快散席时,太后那边来人说韦太后已经睡下,叫许皇后不必过去了。范雪瑶也就揣着一肚子酒水回了披香殿。
宫女们忙服侍着范雪瑶吃了醒酒汤,又卸去满头的珠翠饰物,换上家常藕丝衫儿藕丝裙,小金等人又捧了热水来给她洗去脂粉。好一通忙活,才总算轻快舒坦了。
躺到榻上,范雪瑶闭目喘息,好半晌才缓缓道:“真是折腾人,往后这等宴席可千万莫要叫我去了。”
她躺下来歇息了,宫女们还有的忙,画屏叫几个宫女把冰盆搬了来,又使人在冰盆后面打扇子,就一个站位都调整了好几回,务求这凉风能吹到范雪瑶身上,又不会冷到她。
听到她的抱怨,画屏忙道:“日后娘子不知还有多少皇子皇女呢,这等好日子多多来才是。”
“哎……”范雪瑶也知自己失言了,只是这被迫应酬人的事不管多少次她都喜欢不来。
前辈子在官场上与人打交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有三百天都是在酒桌上过来的,一场接一场,吃的虽然是山珍海味,可还不如她自己在家炒个蛋炒饭吃的痛快。
她一个年轻女人,长得也好。多的是人借故灌她酒想占她便宜。怜香惜玉,在官场上真的看不到。甚至男人灌女人酒比灌同性还要多,还要狠。你一推辞,就有许多质疑你的话吐出口。逼得你不得不证明自己“女子不输男人”。因此她内心其实很厌烦这种应酬场合。
没想到到了古代,还是摆脱不掉这种事。而且这些女人,比起那些男人还要难伺候。娇滴滴,各个都能说会道,推辞一句都显得你伤害了她。
画屏随侍在她身边,也亲眼目睹了那些妃嫔的做法,所以理解范雪瑶方才的抱怨是因何而来。见她不太开心的样子,画屏便劝道:“那起子人羡慕娘子呢,往日里寻不着机会,今儿这不是给了她们名正言顺的机会么?心里都是淹着一汪醋海的,可再如何也只敢给娘子敬两杯酒罢了,算得了什么呢。过了今日,还不是躲在房里安自己的分罢了。”
“是这个理。”范雪瑶点点头。
她占了楚楠的宠,楚楠的欢心,这些女人就得独守空闺,日子可不难熬?这些酸啊醋啊的,她受着也不冤枉。不过让宠给她们?她可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躺了好一会儿,觉得恢复了些精神,范雪瑶就去看儿子,百日宴他是名副其实的主角,就像吉祥物似的供人观赏,这么点儿大的人,也着实累着了。还没回来就蔫耷耷的,一副很想很想睡的样子。回来这会子,他已经像只冬眠的小熊一样睡的香甜。
范雪瑶就和侍女们围坐在边上,打络子、做针线,打发着时间。待到晚上,膳房便把几桌酒菜准备好了,来知会说可以摆桌子了。
范雪瑶想起来她赴宴前说的话,便叫画屏拿她的牌子去领几坛好酒水回来,叫宫里人都好好乐一乐。正好她平日里除非必要是滴酒不沾的,还积着好些酒水的份例。
膳房里整了三四桌酒菜,新换的冰盆,掌上灯,铺设齐整,渐渐酒菜摆齐,范雪瑶便招呼宫女把外头宫门关了,一众宫女都上座吃酒吃菜,连膳房人都有位置。
因为是殿里人庆贺,也就不弄小食案分食了,大碗大盘的摆着,用公筷挟菜既卫生了也拉近了感情,不显生疏。
好酒好菜的吃着,她们都脸泛红晕,既高兴又兴奋,范雪瑶有意放松让她们开心一下,而且这些女孩儿都不是那种猖狂恣纵的人,也不会放纵到哪儿去,于是从不制止,便渐渐恣意松快起来。推杯交盏,嘻嘻笑笑的,总算有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活泼烂漫的模样了。
范雪瑶自觉心态有些老,挺爱看小女孩的活泼模样的,也不嫌她们吵,反而靠在宝座上看的很有兴致。觉得偶尔这样轻松一回也挺有意思的。
直吃到半夜了,众人都酒足饭饱了才意识到不早了,忙把残羹剩炙收拾了,桌椅什么的都归了位,匆匆烧了热水伺候着范雪瑶沐完浴上了睡榻,还有不少活要忙。
范雪瑶见夜深了,让她们不要急着收拾,留着明儿早晨再收拾也不迟,这才算消停了下来。
吃酒的时候觉着痛快,酒醉的滋味就不大舒坦了,众人第二日都一副萎靡不顿的模样,吃了醒酒汤,又拿温热梳洗了一番才渐渐恢复过来。
月婵太阳穴胀痛的厉害,不住吸气,后悔道:“昨儿真不该吃那许多酒……嘶,都是那起子坏心眼的劝我酒的,快站出来叫我搔一搔痒儿出出气。”
画屏一面拿冰镇的酸梅汤来给她醒神,一面和她道:“又不是谁捏着你腮帮子灌你的,自己耐不住人劝杯,贪了嘴就老实记着下次少吃两杯好了,还记到别人头上。最坏心的就是你了。”
月婵连灌了两口冰冰冷冷的酸梅汤,冰凉的酸梅汤一路落进肚子里,顿时清醒多了,脑袋也不胀了,哼了一声,道:“这么较真儿,莫不是昨儿劝我酒的里面就有你一个?”
画屏气笑道:“真是好人做不得了,好心给你端酸梅汤,反倒引的你一声坏心人,好罢,日后就是你痛的直打滚儿我也不管你了。这碗也还我吧。仔细我往里头搁砒-霜了,别把你毒死了。”
“哎呀,既给了我哪有讨回去的道理。咕咕咕咕……好姐姐别当真嘛,我就是跟你说笑的。”月婵忙三俩口喝光酸梅汤,恬着脸皮儿黏上去讨好画屏。
画屏哼哼唧唧的不理她。月婵忙叫其他女孩也来帮她一把。可惜众人都在看笑话,窃笑的有,故意挑拨的人,来帮她的却一个都看不到。惹的她不住喊:“都是些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还没睡醒,家里就停电了,热的我死去活来,汗如雨下,实在忍不下去了。只好冲了个凉水澡,装满猫饭盆,抛下主子就奔去了外面有冷气的地方。
这种天气,体感温度四十几度的情况停电,真的是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