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关于那个讨厌我的学姐（四）
戴芙, 女，今年十六岁，是个高中生，正处于揍翻外星人, 脚踩史诗魔物, 剿灭大反派阴谋，拯救世界的传奇年龄。
但不幸的是, 戴芙既没有生活在魔法世界里, 周围也没有飞来飞去的非人类生物。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爱好是看恐怖电影, 扮鬼吓同学, 家境还算殷实，在大学城里经营一家烤肉店。
戴芙总是对其长吁短叹，盖因为她本身成绩就不是很好（尤其是见鬼的数学），家里老爸老妈却偏偏在那所世界级的顶级大学附近开店——
戴芙在店里帮忙时, 总是被家人恨铁不成钢地敲脑袋，指着那些来来往往的年轻学生们训斥：“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都是考上了顶级大学，才来这里点烤肉吃的！你呢？你呢？你期中考试数学就考了58分，还好意思吃肉？！”
戴芙很委屈。
“我同桌就考了42分呢！是这次卷子出得太难了！”
她妈狠狠糊了她后脑勺一掌：“你和42分的比？！你和42分的比？！高中一年级的数学题？考42分的，那是猪脑子！”
“不好意思, 这里点菜。”
举手示意的是个神情分外冷漠的男生, 他旁边坐着一个焦糖色卷发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实在太显眼了，脖子上那条绿底红花的大汗巾惹得周围人偷偷看了好几次。
戴芙的妈妈急忙道了歉，又把戴芙推过去, 示意她赶紧招呼客人。那一桌已经点过两轮菜了，看得出，是个大主顾。
戴芙急急忙忙拿了托盘过去，收拾桌上喝空的啤酒瓶。她注意到啤酒瓶几乎都堆在女生的桌子上，那个神情冷漠的男生碗旁边只放了一杯旺仔牛奶。
噫。
真不像话哎，灌了女孩子这么多酒，自己竟然一滴都不沾，就坐在旁边喝儿童牛奶。
戴芙把菜谱递过去，白发的男生接过，突然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呃，客人？”
“其实你很厉害。58分。”男生敬佩地夸赞了一句，“不像我，数学只能考负十六分。”
戴芙：……？？负十六分？负的？怎么办到的？
天使先生收回视线，翻开菜谱，继续淡定而专注地斟酌第三轮烤肉的菜单。
而旁边的恶魔小姐之前一直趴在桌子上，此时却突然猛地抬起头，抓住了戴芙收拾酒瓶的手臂：“喝……喝！我还要喝！”
“学姐，不要为难无辜的服务员。”
“你……嗝，关你什么事……”
酒品奇差的恶魔小姐眯着眼睛瞅了半天，发现对方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学生妹，又讪讪放开了戴芙的手臂。
她大着舌头道歉：“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戴芙受宠若惊，她没见过酒鬼老实道歉的：“呃，不麻烦，不麻烦，客人您还要点些什么吗？”
恶魔小姐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盯着头顶黄色的小灯泡。一旁的天使先生见状，只能放下菜谱，妥协道：“喝够了？消气没？现在都凌晨了，学姐，我送你回去……”
“不——要！”
恶魔小姐猛地一挥手臂，击中了旁边那货的鼻子：“我！要！喝！酒！”
作为一个从小流浪，靠打架吃饭的家伙，天使先生只感觉自己被猫糊了一爪子。
然而一旁的戴芙却惊叫起来：“这位客人！这位客人！你鼻子流血了！”
天使先生：“不，没有，等……”这大概是上火而已，学姐根本没有那个打破他鼻子的力气。
富有想象力，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的十六岁小戴芙却丢下托盘，直接奔入后厨喊自己老妈：“完蛋啦！妈，妈，店里有情侣分手吵架，都打出血啦！”
“不是……”
“天呐！你还好吧，同学？！”
“啧啧啧，这年头的小年轻……”
“哎呀，快送医院啊！”
店内一下陷入了骚乱，这场流血事件直接以戴芙妈妈忧心忡忡拨打120告终。
戴芙同学第二次看到那对令她印象深刻的情侣，距离打架事件已经过了数个星期。
这次，那个焦糖色头发的姑娘穿着学校的制服，看上去干净整洁，脸上写满了愧疚。
“对不起，上一次我喝酒的时候，竟然真的对你动手了……”
男生一脸无奈：“不，学姐，你听我解——”
对方双手合十，诚恳半鞠躬道歉：“这次敞开吃！我请客！真的十分十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天使先生：……
他果断把到嘴边的解释咽了下去。
天使先生从不拒绝送上门的美食。
自从失恋后拽着学弟出去喝酒，却在发酒疯时把对方的鼻子打出血后，恶魔小姐就再也无法摆正严厉教师的态度，怒斥对方了。本质上，她还是个很乖的姑娘，着实不好意思再欺负自己的学弟。
……就算是失恋，也是自己的问题啊。怎么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呢。
她忧心忡忡地请了学弟一顿烤肉赔罪，却没料到对方令人惊恐的饭量——十分尴尬的是，吃完饭结账时，恶魔小姐发现自己钱包里的钱太少了，根本付不起这顿饭。
作为一个研究生，恶魔小姐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在网上定期更新的美食视频。而恰逢她暗恋的小粉丝有了现实对象，恶魔小姐已经以“失恋”为借口鸽了好几个星期。
天使先生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恶魔小姐，又看看收银台前瞪着那一长串消费震惊的戴芙（怎么会有人这么能吃？？）。
“我来付吧，学姐。”让年龄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请客似乎不太绅士——一直以装嫩诓骗了不少学姐学长的天使先生，少见的有了点自觉。
因为其惊人的消费，付过账的天使先生得到了戴芙战战兢兢递来的奶茶抵用券。他温和地表示，学姐请自己喝杯奶茶就足以了。
更加愧疚的恶魔小姐立刻就把他拉去了附近的奶茶店。抵用券，再加上第二份半价的优惠，最终恶魔小姐花出的钱几乎是那顿烤肉的十二分之一。
“真的不好意思……那个，你的鼻子还疼吗？”
天使先生捧着自己的草莓奶茶喝了一口。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跑向学姐咬吸管的嘴唇。
“已经好了。”真的只是上火而已。当时被强行拖到医院后，医生看了半天，甚至憋出了一句“阳气太足”。
“……不行！这样不行！我道歉的态度也太不诚恳了……呃……啊，太糟糕了……呜……”
恶魔小姐揪着自己的钱包，看上去快急哭了。
一顿饭钱而已。
天使先生有点不能理解对方露出的为难表情，就像脸皮厚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脸皮薄的人。他刚要开口劝说对方，就听见——
“这、这样吧？你补习的时候总是叫外卖吃，以后，每个工作日下午补习的时候，我给你带晚饭便当，怎么样？”
“……学姐会做饭？”
对面白发的学弟突然愣住了，他开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打量她。
会做饭的，肉乎乎的，又软又可爱的学姐。
——这是什么世界级的宝藏！
恶魔小姐以为他愈来愈炽热的眼神是在表示怀疑，急忙拍着胸脯保证：“别看我这样，做饭还是很好吃的！我在网上靠发美食视频挣钱呢！”
“不信，不信，我给你看我的id号！”
【demon】
天使先生缓慢地眨眨眼睛。知名美食up主开始拿着手机向他炫耀自己的粉丝数。
学姐看上去很凶，本质上却细心而温柔，是个好姑娘。
这点，自天使先生看见对方书包里那沓厚厚的教学方案笔记时，就心知肚明。
只是一个辅导员的委托，一个素不相识的低年级学生，甚至是一个她屡次嫌弃笨拙的对象——即便抽出了每个工作日的下午，没有任何酬劳，学姐还是认认真真地计划了一堆教学方案。
因此，就算她有时会失去耐心，有时气急败坏——天使先生从来没使用面对上司同事们那种怼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来敷衍她。
可以说，恶魔小姐是天使先生目前接触的异性里，唯一获得他特殊关注的存在。
而demon又是网上所有美食up主里，唯一一个获得食谱食谱特殊关注的存在。
因此，当发现，这两者是同一人时，天使先生心中并没有很大的波动。
但是……
“学姐说，你失恋的对象，就是网上的粉丝？”
刚准备和心目中美食区大大面基的天使先生僵硬了一下，“他的id是……”
“喏，就是这个小可爱。‘demon家的食谱食谱’。”
恶魔小姐沮丧极了：“他明明那么可爱，又软又乖，还会卖萌，表情丰富又活泼，个性也一定开朗阳光……却喜欢上那么一个只会凶人的坏学姐。”
天使先生：“……”
信息量有点大。他一时有点懵。
恶魔小姐还在嘀咕：“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打伤了你的鼻子……唉，不说了，网恋本来就不靠谱，我早就该听劳拉的劝……”
“恋爱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无论是三次元还是二次元。”对方愧疚地垂下眼睛，“弄伤你之后，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放弃自己想披马甲调戏那些软萌正太的古怪口味，好好谈个正常的恋爱，就像正常姑娘一样……以免遇到这种事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又弄伤了无辜的人……”
恶魔小姐其实早就有觉悟了，她周围的闺蜜们无不是万花丛中过的蛇蝎美人——同寝室换男友如换衣服的苏珊暂且不谈，恶魔小姐本身的姐姐黛西娅就是个典型，区区一年就有数十个男人找上门来哭着喊着控诉对方的始乱终弃——这种等级的修罗场，各式各样的缠绵爱情，恶魔小姐简直从小围观到大。
她早早习惯了这种及时享乐的爱情观。
……之前那么沉迷一个网线另一头的虚拟对象，大约也算是她小小的反抗吧。
嘛，不过，和现实中的健康男生谈个恋爱而已，就是更换地频繁了点，又不会杀了他们。恶魔小姐本来也不算十分抵触。
她们又不是必须靠出卖身体才能存活的魅魔，那种黄色小说里的奇异生物。
天使先生听着对方的倾诉，表情堪堪保持着冷静，脑子却乱成了一团浆糊。
“所以，学姐现在认为，那个网上的粉丝，喜欢自己现实中的那个学姐？”
……自己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对她告白了？不，等等，还是她误会了，这种感情的确认未免太过草率，我要仔细想想，必须和她解释清楚——
恶魔小姐重重地喷了一下鼻子里的气。
“当然啦！骗走我那么可爱，那么纯洁的小学弟……如果让我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一定要把她揍成猪头！哼！”
天使先生：不，请不要把你自己揍成猪头，学姐。
他艰难地忍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对她坦诚交代：“是这样的，学姐，其实我就——”
“不过，我现在彻底走出来啦！”恶魔小姐踮起脚，努力拍了拍学弟的肩膀，“我仔细反省之后，决定改变这种在网上暗恋粉丝的消极态度！”
“学姐，我是——”
“于是，我已经答应和同一个实验室的学长出去玩了！”恶魔小姐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振奋地向自己的学弟宣布，“我决定终结自己以前的逃避！也不要再给任何人添麻烦！我要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正常姑娘——杜绝网恋，杜绝奇异审美！”
天使先生：“……哈？”
“那位学长你大概不认识，他是研二的，正好和我属于同一个导师……道格拉斯之前就一直在追我啦。”
和小自己四岁的笨蛋学弟谈这种话题，总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何况之前，她还偷偷在情感这方面诓过对方。
这下，自己没有任何现实恋爱经验的事情，也算是完全曝光了啊。
恶魔小姐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她狼狈地把吸管咬成了三角形：“你看，糟糕的网恋让我打伤了无辜者的鼻子……”
“苏珊她们都劝过我了，要积极健康地投入一段属于现实的，踏实的恋爱才好。咳，我也不是立刻就会答应和他交往，但之前因为网上那个小粉丝，我拒绝了那个道格拉斯好多次，这次他又约我出去玩，所以……”
她低着头，想到什么，又忙不迭地补充：“哦！你放心！这不会影响工作日下午的补习的！我和他就约在后天晚上——正好是周日！”
天使先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后者说起“建立稳定关系，摆脱消极态度”时眼睛亮晶晶的，耳朵还变红了，似乎非常期待。
“喀！”
手中只喝了几口的奶茶，被残忍地捏爆了。
恶魔小姐吓了一跳。
“……你还好吧？我再去给你买一杯？那家店的杯子质量这么差吗……”
天使先生冷静地把身首分离的两截奶茶扔进垃圾桶，拿出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指。
“不必，学姐。我就是一时手滑。”
“……哦，那就好。对了，我跟你说啊，那位道格拉斯学长可是数学系的呢，还年年蝉联奖学金，真的非常优秀……”
【当天晚上，男生宿舍】
乌列正趴在电脑前打游戏，雷米尔趴在床上和第n任女朋友煲电话粥，来串门的辅导员拉斐尔在蹭他们宿舍wifi看茶道科普视频。
一派和谐。
“哎，暖气是不是太高了？”
“好像是有点热……乌列，去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我忙着呢。”万年宅男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队友太菜了……拉斐尔，你把空调调低一点。”
拉斐尔继续慢悠悠地瘫在椅子上观看茶道视频：“我是辅导员，乌列同学。请不要命令你的辅导员。”
“靠！你还是我亲哥呢！”
雷米尔从和女友的火热聊天里抽出空来怼了他一句：“这个宿舍里，谁不是你亲哥。”
乌列：“……还有安格尔呢！安格尔可是我们宿舍里年龄最小的一个！”
知晓内情的辅导员拉斐尔默默哆嗦了一下。他可是和某不可言说部门负责人耶和华亲自见过面的，对方那光亮的脑门至今记忆犹新。
雷米尔对着电话那边的女朋友哄了几句，示意对方稍等。他把头从床边探出来，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伸出手臂，够一下门口柜子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低点……就这几步动作而已啊，乌列？能不能别磨叽？”
乌列握着鼠标，目不转睛：“嘿！我这盘正到了关键的时候呢！”
“拉斐尔！你就坐在门口的那把椅子上！”
“不要命令你的辅导员，同学。”
“谁来该死的调低一下室内温度——”
砰。
门被猛地撞开了，面无表情的天使先生走进宿舍。伴随他一起进入的，还有室外仅4度的冷空气与独属于冬天的寒风。
他用开门时同等的力道关上宿舍门，摘下围巾，又摘掉手套。这位白发的男生摘手套时的神情就像要掏出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剑。
室内的三个家伙，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安……安格尔？你回来啦？”
“嗯。”
天使先生拿过门口的遥控器，调低了暖风空调。
“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
“在图书馆学习。”
“哦。在图书馆学……学啥？啥？啥？”惊恐的乌列被吓出了东北口音。
辅导员拉斐尔担忧地问：“你发烧了吗？”
天使先生没有理睬，而是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了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本厚厚的习题册。
雷米尔眼尖，恐惧地发现那本习题册竟然已经写了一半多。
“你们玩的时候小点声。”
那个在宿舍里永远叼着零食发呆的面瘫阴冷地说，拿出了签字笔和草稿纸，打开积灰许久的台灯：
“我要学习，拿奖学金。”
室友们：？？？世界要毁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预警：想必大家还没有忘记正文里那位道格拉斯虫吧。
恶魔小姐：我网恋的糟糕结果伤害了我的小学弟，所以不网恋了！我要奔向美好大学生活！拜拜，二次元！拜拜，宅女！数学好的学长，我来啦！
天使先生：回来。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