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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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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冬去春来, 转眼严寒已过, 大地草长莺飞,春深日暖。

元瑾正坐在荷池旁,一边喂鱼一边同掌事太监说话:“皇上驳了这次选秀的事?”

“陛下说,国家伊始,需得他励精图治, 实在是没有精力。故今年选秀暂且搁置……群臣无策可施,只能万望殿下您能劝劝陛下。毕竟皇嗣也是国之本, 顾此失彼, 终归是天下不稳。”

元瑾深深地皱起眉,她对于群臣这种迫不及待让皇帝繁衍生息的想法不是很理解,闻玉今年也不过十七, 又是初登帝位,勤勉于政事一段时间也好。但既然搬出‘国本’二字, 想来他们还是很看重的。罢了, 那就劝劝吧, 闻玉在女色上的确不曾留意, 这样也不好, 皇帝不可太过纵欲,却也不能清心寡欲。

“我知道了。”元瑾道, “回了他们,我择日会劝陛下的。”

不一会儿宫女过来禀报,说定国公老夫人携着崔氏进宫来看她了。

元瑾才回慈宁宫。

往昔已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今元瑾自然是待身边的人更好, 她一向住在宫中协助闻玉处理政事。却也觉得有些无趣,遇到老夫人和崔氏进宫看望她的日子,才觉得愉快些。

她一进门就看到大妆着的老夫人和崔氏,立刻扬起笑容。但瞬间又看到另一旁,竟然坐着个着正三品官服,面容俊美冷峻的顾珩,元瑾的笑容就渐渐隐没了。

当初朱槙失踪,他的军队不战而败,萧风他们从朱槙的军营救出了顾珩——朱槙还没来得及杀他。顾珩因为也算是帮助了元瑾,有功在身,就官复了原职。

只是,他来她这里做什么?还跟老夫人她们一起过来。

元瑾没有理他,而是对老夫人和崔氏说:“祖母和母亲常来,何必做这样麻烦的打扮,寻常就可了。”

“礼数少不得。”老夫人含笑道。

这时候顾珩则站了起来,对她拱手:“请长公主安。”他的语气有些清冷,但这是他本身的音质问题,实际上,他已经用非常轻柔的语气说话了。

“侯爷到我这处来,可是有事?”元瑾问道。

顾珩抿了抿嘴,竟是有些不好开口:“我只是……闲来无事,所以跟着老夫人来走走……”

“哦,侯爷闲来无事便来,是当我这处是什么花园子,想逛就能逛逛了?”元瑾淡淡道。她说话本就刻薄,随便说点什么都是伤人的。

若是别人,顾珩理也不理,可却是阿沅说出来,他哪里能抵挡得住。立刻声音一低:“你要是不喜……”

“行了。”老夫人却在这时候打断,笑道,“是我们两个妇人,往来终究不便,所以请魏永侯爷相随的。长公主不必在意——侯爷,不妨你先去外面稍后,我们一会儿便出来。”

顾珩似乎是轻轻松了口气,先出去了。

老夫人拉着元瑾坐下,然后问她:“你觉得,魏永侯爷如何?”

元瑾心中道不好,老夫人这般问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她说:“不如何。”

老夫人一笑,握着她的手说:“阿瑾,虽你如今是长公主,但你在我和你母亲心里,仍然只是个小姑娘,我们都盼着你能过得好。这女子过得好,还有什么是要紧的?夫妻和睦,儿孙满堂最好。你虽然嫁过一回,但那回已经不算数了,人不可无家,你总得想着再成一个。”

老夫人说到这里,崔氏就着急着开口了:“魏永侯爷就合适——他文才武略,样样都有!长得也没得说,家世更是一流。更何况他还喜欢你,老夫人一提出来,他竟然红了脸。你身份再高也是二婚,不好找更好的,有个这样好的,你还不赶紧收下!”

老夫人听得眼皮一跳,崔氏这人就是嘴巴坏事。元瑾本就不想再嫁,她这么急吼吼地一说,元瑾能同意才怪!

果然,元瑾冷着脸说:“母亲这话,是要让我巴着送上去吗?”

崔氏却说:“你这丫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哪里是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看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开始你被选为义女,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兜兜转转了一圈,你们二人的缘分又起了。你不牢牢抓住,如何对得起老天爷的安排?”

老夫人一握崔氏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闭嘴。再说下去,可能这两母女就要打起来了。

“我们绝非相逼,但是阿瑾,人在这世上走一遭,哪里有不成家的?魏永侯爷喜欢你,是他亲口说与我听的。阿瑾,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一个爱你之人啊……”

老夫人劝人深至肺腑,却让元瑾沉默了下来。

这世上最难得的,是一个爱她之人。可是,她已经失去了那个人,如何还能接受别人。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说:“祖母,你们稍候片刻。”

她走了出去,看到顾珩站在一株海棠树下,他背着手看花。就像很久以前,她刚救起他的时候。顾珩时常站在庭院里望着那棵槐树,那时候元瑾就想,他什么都看不清楚,那究竟在看什么呢。

她那时候觉得,她真是不懂这个人。

顾珩听到动静回过头,疏朗的日光,透过绯红轻云一样的层层花瓣,落在他的脸上,花影重重。将他那张如冰雪雕凿而成的脸衬得极其俊美。

元瑾淡淡地问他:“你为何要这样做?”

顾珩见她神色冷漠,就低垂下眼说:“是老夫人先提的,我并非……”

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了,总还是有私心的,所以无法说下去。

元瑾轻叹:“那你能拒绝么?我着实不好跟她们说。”

顾珩却劝她说:“可是,阿沅,你始终还是要再成亲的。你嫁给我,至少我能保后半辈子只有你一个,也只对你好。你想怎么样便能怎么样,这样不好么?”

他明明知道,就凭两人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元瑾是绝不会同意的。但他在听老夫人说之后,仍然心存侥幸。

是啊,她总归是要嫁人的,朱槙早已经死了,难道他要看着元瑾嫁给别人么?

若是嫁给别人,为何不是嫁给他呢。至少无论怎样,他会永远地对她好的。

元瑾轻轻一笑,她道:“谁说我要再嫁了?”

“你……”顾珩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看了元瑾良久,才轻轻地张开口,“你……难道……”

他没有开口说那句话,这似乎像是某种,说出口就会成真的话,所以他说不出口。

不,不是的,不会是那样的。

“你走吧,记得跟祖母说这桩亲事你不同意。”元瑾说完,转身就想走。但是顾珩却突然伸手拉住她,元瑾低下头,看到他有力而修长的手,可能因为都是武将,他和朱槙的手是相似的,修长,经络微微浮出,肤色更深。

她想挣扎,但是一甩之下他却没有放开。

他表现出了些男子的强硬,在元瑾回头看他的时候,“我不会去说的。”他又说,“元瑾,你要知道,你不可能为他守节。”

元瑾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就变了,她不喜欢他将它明白地说出来。好像这是一种微妙、愚钝、天真的心思,并不适合在她身上出现。所以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并且冷笑着说:“这又关你什么事,魏永侯爷,就算没有他,我们也一辈子都不可能!”

他脸色一白,眼神也冷了下来。

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并且元瑾还觉得顾珩莫名其妙。

顾珩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宫,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白楚。

战事结束后白楚并没有离去,而是入朝为官,薛闻玉很是器重他,封他做了翰林院大学士。白楚个性散漫,为人诡异,朋友并不多,但却和顾珩交情甚好。原因也简单,顾珩有一次路过茶楼,给没银子结账,正同店家争得面红耳赤的白楚垫付了银子结账。

有的时候顾珩也觉得奇怪,白楚的俸禄并不低,甚至可以说是高得可怕,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我很缺钱的样子。

看到他似乎心情不佳,白楚便把他拉去一起喝酒,酒过三巡,顾珩就有些醉了。

“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白楚说着,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天底下还有谁能让咱们魏永侯爷烦忧的。”

“谁说没有。”顾珩又灌了自己一杯,已经是有些意识不清了,但还保留着仅有的清醒,没有把话出来。

“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姑娘?”白楚的眼睛微微一闪。

当场打仗的时候,其实他能够察觉到,顾珩心里是对薛元瑾有别样心思的,否则何以会背叛靖王,再加上他方才是从慈宁宫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容易猜了……

“慈宁宫的那位……”白楚轻轻喃喃,“这可是使不得的啊。”

“有何使不得?”要是平日里,顾珩肯定不愿意说这些,但这时候他酒上头了,并且又想起了薛元瑾的话,似乎是与白楚的话相应了。就冷哼一声说,“她未嫁我未娶,光明正大,天经地义……”

白楚很怕他会再说下去,因为他并不想牵涉进这件事,也不想知道更多掉脑袋的事。顾珩喝了酒,分明比平日话更多些,也有可能是在薛元瑾那里受刺激了。

“好了,侯爷你先别说了!”他立刻叫了顾珩的小厮进来,“带你家侯爷回去歇息。他喝醉了。”

小厮应喏,扶着他们家侯爷回去。

白楚留在酒楼喝酒,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吃完了酒菜正准备离开,伙计上来拦住他,面带笑容小心翼翼地说:“白大人,这……统共是五两银子。”

“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你白爷我身上有钱。”白楚看了他一眼,“派人去魏永侯府要。”说完就走了出去。

白楚回到皇宫的时候,薛闻玉正在乾清殿和刑部尚书曾行奇商议河南贪墨的事。

看到他回来,薛闻玉只是淡淡地瞟过来一眼,继续说:“贪墨是重罪,若是从轻论处,旁人只会以为朕少年治国,人微言轻,不把朕放在眼里。”薛闻玉道,“改为主犯斩首,家族十岁以上男丁充入苦役,女眷皆没入官妓。”

刑部尚书曾行奇犹豫片刻,应了是。

若只以外貌和年龄来论这位少年皇帝,那便是大错特错了。这位皇帝,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其实这处罚已经够重了,但他尤嫌不够。

古往今来,那些靠各种非常手段上位的帝王,比普通的帝王更残酷血腥,否则无法镇压那些争议的声音。眼前这位少年皇帝已经干过许多冷酷血腥的事,尤其是他初继位时,足足杀了有几百人,才让江山稳固了下来。

“只说是内阁商议出来的,不许说是朕提的。”薛闻玉又吩咐说。

曾行奇才应喏退下。

紧接着,外面又进来了一个宫女,她蹲身向薛闻玉行礼,抬起头时,那样貌竟然是元瑾身边的贴身宫女夏春。

这是薛闻玉留在薛元瑾身边的。

白楚看到她,眼皮微微一跳。

“……禀皇上,今日老夫人同薛夫人一起过来看了长公主,”这宫女说,“并且,老夫人还带了魏永侯爷过来,似乎是想要撮合长公主和侯爷。”

白楚分明地看到,闻玉听后,他的脸色迅速地恐怖起来,眼神也沉了下去,但他的表情仍然不变,只是道:“朕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吧。”

白楚心中道不好,薛闻玉还是知道了。

也是,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这几个月来,在元瑾身边安插了很多人,这些人将每日元瑾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巨细地告诉他。

仿佛一张网,将元瑾的生活密不透风地罩住。

这无疑显得很变态,但谁又敢说他半句!

白楚上前跪下道:“陛下,微臣正好,有些事想告知陛下。是关于顾珩的。”

薛闻玉杀心已起,只是低声道,“你有什么事?。”

“微臣看,顾珩这样的人,留在京中也是浪费了,不如将他调去太原守卫。毕竟最近山西作乱时有兴起,灭了一次两次,却总还有新的冒出来。背后似乎并不简单,微臣看恐怕是有人蓄意策划。”白楚面色不变,实则是在斟酌地小心说,生怕惹了这个活阎王不高兴。。

他这已经尽力了。并且他不能再多说了,他也是要自保的。

他只是为朋友割个口子,但没有两肋插刀的打算。

薛闻玉良久地没有说话,久到白楚背都有些冒汗了,他才听到薛闻玉开口。

“朕听说——”薛闻玉轻轻说,“你方才,跟顾珩一起去喝酒了?”

白楚也知道,这少年皇帝并不好相与。他不仅聪明绝顶,善于察言观色。最可怕的是他表面看上去正常,实则根本不像个正常人那般思维,大多数时候,他的手段都颇为偏激。

只有在薛元瑾面前,他才是她纯良的弟弟,需要她照顾,需要她帮助。他需要这样的伪装吧。

“是。”白楚也不敢隐瞒。

薛闻玉又抬起头来,盯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地说:“你平日倒和顾珩要好。”

白楚只是笑了笑。

“既然如此,就让他去试试吧。”薛闻玉轻柔道。

白楚知道皇帝并未放过顾珩,可能还对他起了一些疑心,他只能苦笑。

顾珩现在能保下一条命就好。

次日太监来到魏永侯府宣读诏书的时候,顾珩不可置信。

皇上怎么会突然调他去太原?就算是调往边疆,那也应该是宣府,那是他所熟知的地盘。而太原人生地不熟的,他根本就不想离开。

顾珩又得知了,劝皇上将他调任太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酒肉朋友,如今皇上跟头的红人,白楚。

这人难怪人缘差,白吃白喝了他这么多顿。如今竟然恩将仇报!

顾珩去白楚的府邸找他算账。

他去的时候白楚还在睡觉。

白楚被他的哑巴小厮从被窝里推醒,只披了件外衣,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坐在门槛上说:“侯爷来得这么早干什么?知道自己要走了,来同我告别?”

“什么告别!”顾珩眼睛一眯,一把就将他从门槛上扯了起来。

白楚纵是聪明绝顶,但从小就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因为他懒得要命。所以根本敌不过顾珩的力气,他被抓住就完全清醒了,挣扎着说:“顾珩你这是干什么,恩将仇报吗!我可告诉你,我白楚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可从没人对我不客气过!”

“你劝皇上掉我离开京城,去太原,这叫什么恩?”顾珩冷笑。

“我那是为了保你性命。”

“保我性命?我未曾听过有这样保的。难道我在京城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自然有!”白楚说,“顾大我还告诉你,白爷我虽然最重银子,但也讲几分朋友义气,我是看着这个才救你一次。再者我有何理由要害你,你是武官我是文官,我们无冤无仇,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最后,顾珩还是放开了他。

因为,白楚的确没有直接害他的理由。

白楚终于能喝着他的早饭肉粥,一边道:“总之,我白吃你那么多饭,不会害你的。山西又出问题了,你若能镇压得住,那也是大功一件。”

“山西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顾珩自然问他。

想到他将要去了,白楚也没有瞒他:“说是土匪作乱,实则不然。是有好几个边疆之县脱离了管辖,被一股势力控制住了,且还隐隐有扩大之势。山西总兵几次围剿,却又说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你说这奇不奇怪?”

顾珩听到这里,脑海中却迅速地闪过一个想法:“你……难道想说……?”

有这样的手段,并且对山西有如此大影响力的,顾珩只想得出一个人来。

但是那人明明是掉下了滔滔河水,再无生还的机会了啊!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说这人若是身受重伤,掉下河去。真的会死吗?”白楚忽然笑着问他。

顾珩嘴角一扯,若是别人,那就是必死无疑。但若是朱槙……怕的确是要存个疑心。

他盯着悠悠喝粥的白楚,沉默了下来。

白楚的确没有必要害他。

但是这个人老奸巨猾,究竟打什么主意,恐怕别人也猜不到。

比如说,顾珩跟他混熟之后,其实非常疑心那日决战里的黄河决堤一事,他有没有动手脚。这些事情的千丝万缕之间,透露出了关联,顾珩也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毕竟最可疑的就是,那日朱询从宫中离开,不过带了几十人。这些人真的能这么快凿破河堤?

不过这个想法太过惊奇,并且让白楚整个人显得非常冷酷无情,所以顾珩也没有说过。

既然圣旨已下,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珩决定再进宫一次。

元瑾正从文华殿出来,准备回慈宁宫去。

朝政之事,虽女子不得干涉,但闻玉许了她特例。内阁之臣一开始颇为微词,毕竟国家大事岂容儿戏,但与元瑾商议过几次,见识了她的聪明缜密之后,就没有人再说这事了。

元瑾刚与工部侍郎商议了兴修水利之事,因此觉得自己疲乏得很,只想着快些回去歇息。

但是在她回去的道上立在一个人影。着正三品官袍,麒麟补子,头戴乌纱帽,五官如刻,俊逸出尘,不是顾珩还是谁。

他站在这里不走,难道是在等她?

元瑾自然不想惹事上身,本来是要直接过去了,可他却跪下了,请安说:“魏永侯爷,求见丹阳长公主。”

元瑾轻轻一叹,只能叫落了轿,她也走了下来。

顾珩看到元瑾自轿撵上下来。金红大妆,头戴凤凰展翅口衔珠赤金点翠冠,耳旁是宝石玲珑耳坠儿。是那样的明艳夺目。他的眼眸中蓦地一亮,随即又很快地暗了下去。很难说,在这一瞬间,他心里想了多少东西。

然后他低声道:“长公主可知,我得了调令,要前往山西了。”

这她当然知道,并且知道的时候还松了口气。元瑾颔首道:“侯爷既有才华,精忠报国是应该的。”

他嘴唇动了动:“阿沅,我……”

“侯爷忘了么。”元瑾淡淡说,“如今,我是长公主了。”

顾珩苦笑,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说,正如两人之前所议,过去的便不会再来,一切不过是他的奢望。她受的那些痛苦,他并不能感受到,还想就此一笔勾销,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还是想最后再试试。

“长公主,我最后再向您请求一次,我是真的想娶您,并且会一辈子地对你好。希望你能同我一起离开。”顾珩看着她的眼睛道。“这辈子,你都不会后悔的。”

元瑾却轻轻地一叹:“顾珩……你别让我,再说一次。”

顾珩神色终于还是暗淡了下来,她是真的觉得困扰吧,这是不对的,他明明是想让她快乐,而不是再次变成痛苦。

罢了,何必再逼她不快乐。于是顾珩只是说:“那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告诉我。”

元瑾颔首,正准备上轿离开,突然听到他在背后说:“近日山西有土匪作乱,山西总兵几次派人围剿不果。听说这股势力十分隐秘且不好对付。我想……你应该要知道这件事。”

元瑾的身影突然有些凝滞。

她沉默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侯爷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真正的过得好。”顾珩说。“并且,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元瑾不再说话,而是向他点了点头后,立刻上了轿撵。她一定要去找薛闻玉问个清楚。朱槙……难道还有可能活着?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在前往乾清宫的路上,元瑾竟心跳略快,手心出汗。

他若是还活着……为什么不出来找她?

他若是还活着,为什么不直接现身?

不论怎么样,她都一定要知道个明明白白!

元瑾到了乾清宫门外,只见外面站着几个大臣,仔细一看是户部侍郎、刑部尚书等几人,皆是内阁阁老。看到元瑾之后拱手向她行礼,称为长公主。元瑾心有急事,看乾清宫却是大门紧闭,就问:“里头的是谁?”

“是白大人。”有人答,“正在与陛下商议要事。”

白楚?

这个人自战后就留在了薛闻玉身边做谋臣,他虽然聪明,但元瑾对他的不定性感到很头痛,他与薛闻玉二人合起来,究竟能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出来,谁也不知道。

她隐约地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山西……再起乱事……派兵镇压……”

果然,是在谈山西一事,山西真的出事了!

这时候门打开了,白楚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同元瑾拱手:“长公主殿下,您别来无恙。”

“我看着,白大人似乎长胖了些。”元瑾面无表情地道。

白楚最近在京城日子太潇洒,人生得意须尽欢,难免就多吃了些,正担心身材,就听到薛元瑾的致命一击,面上的笑容一僵。而元瑾已经越过他,走入了乾清宫中。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白楚摸了摸脸,转过头看着旁边等候的两位大臣,友善地笑道:“温大人,曲大人,两位可觉得在下胖了?”

“没有,怎么可能。”两位大人老奸巨猾,更不想惹祸上身。

白楚才松了口气的样子,提步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道:“两位大人先行离去吧。我看,陛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见两位大人的。”

两位大人面面相觑,老奸巨猾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听这小奸巨滑的。

“走吧,我请二位大人喝酒。”白楚又笑。

他请喝酒,那可真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罕见,听说他吃了魏永侯爷三个月的白食。

两位大人顿时便决定不再等了,笑呵呵地说“那老夫便不客气了。”跟着白楚一起离开了乾清宫。

薛闻玉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殿内鎏金麒麟腾云纹香炉中飘出丝丝缕缕的微烟,他表情沉静,越来越像个君主的模样,有锋利的气度,和谁也看不透的深沉心思。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表情才能多上几分柔和。

“姐姐来了。”他搁下了朱笔道。

元瑾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开始没有说话,而是喝了口茶才说:“方才我在外,似乎隐约听到,白楚说什么山西叛乱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薛闻玉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异样,声音如玉磬般柔和:“不过是土匪作乱罢了,姐姐不必担忧。”

如果是土匪作乱,怎会由白楚亲自上报给闻玉?他越是轻描淡写,元瑾就越是心中有疑。

“我还听说,派兵围剿了几次未果,对方行踪神秘,打法变幻莫测,这像是普通的山匪作乱吗?”

薛闻玉只是道:“姐姐现在已是长公主,这些事,不必您操心,弟弟能将它处理好。”

“薛闻玉!”元瑾有些怒意,“你还要装傻?若是朱槙还没死,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

薛闻玉听到这里,却是深吸了口气,进而冷冷一笑:“怎么,他还活着能有多大的事?现在天下皆归于我,朝廷稳固,各路兵马也皆以收服。再来打一次,他朱槙未必是我的对手!还是姐姐存着私心,想再去找他同他和好。你们之间不是有灭族之仇吗,你便全然忘了?”

元瑾头一次看到,自己这个纯良的弟弟,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冰冷和锋利的一面。

她脸色紧绷,淡淡道:“随你怎么说吧,总之我要去山西一趟。”她想去亲自确认,那个人究竟有没有死。

她也想回去看看,回崇善寺,回定国公府别院,那些曾经存在过他的痕迹的地方。

“姐姐,其实山西作乱的也未必就是他。”薛闻玉见她态度坚决,缓和了语气说,“再者现在山西很乱,你去了我如何能放心。不如我派个人去山西打探再说?”

元瑾已经不能信任他了。薛闻玉派人去,最终得到的只会是他想让她看到的结果。

“我会去山西,至于安全陛下也不必担心,我叫萧风派五百精兵跟着就是了。”元瑾道:“闻玉,你实在不必担心我,我若真的这么容易有事,那也早死了几百回了。”

薛闻玉露出了一个舒缓的笑容:“我知道姐姐厉害,否则我何以坐稳这天下,只是如今天下未稳,我还有许多需要姐姐的地方,姐姐若是走了,这社稷怎么办?”

“闻玉,有白楚在,其实社稷……也早用不着我了。”元瑾轻轻说。

薛闻玉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的消失了,他意识到,无论用什么办法,似乎都不能让元瑾改变主意。他的心中开始变得焦躁,并且偏激。

她分明说过,她要永远留在他身边的,但是是她变了,她现在想要离开!

不准!

他淡淡道:“所以无论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姐姐的决定么?”

元瑾突然有那么一丝微妙的预感,她甚至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么样的预感。但是她看到,抬起头的闻玉向她看过来,他看上去似乎又是正常的。

他笑了笑说:“那姐姐先回去歇息吧,依你就是了。”

元瑾谢了她,屈身离开。

她没有看到,背后的薛闻玉的眼神阴鸷而危险,透出一股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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