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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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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进嵘唔了一声,站了起来当先往外走去,淡梅跟着出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淡梅道:“我有事出去下,晚间宿你屋子里。有事。”也不待淡梅回话便背手出去了。刚到门口,便见西院里一个瞧着仿佛是赵总怜身边的丫头匆匆过来,偷偷瞥了眼淡梅,俯首小声道:“大人,赵姨娘方才头又疼,这回却是比往常厉害,脸都煞白,口里叫着大人……”

徐进嵘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眼淡梅,见她头微微垂下,便似没听见一般,犹豫了下便拐了方向朝西院去了。

淡梅吐出一口气,回自己屋子时,已是掌灯了。路过见慧姐东厢那里灯还亮着,想起她方才也没吃几口饭,怕夜长肚子饿,便拐过去看下。进去时见慧姐正趴在榻上一动不动,边上奶娘手里拿了碗野鸭花色粥,正央告她再吃几口。见淡梅过来了,慧姐急忙从榻上起身要下去给她见礼,被拦住了,只是笑道:“慧姐怎的生气了连饭都不吃?周妈妈可都是为你好。”

边上奶妈倒是第一次听新夫人夸赞自己,一时有些感慨道:“还是夫人晓得老身一心为小娘子好。当初前头那夫人去的时候,明里虽说是让周姨娘看顾,只这些年还不都是老身时时看顾?这宅子里人虽多,不是老身自夸一句,真掏心窝对小娘子好的,也就老身一个了。”

她不说也罢,说了竟把那慧姐惹得眼里垂下了泪,淡梅瞧了不忍,把慧姐搂进了自己怀里,这才对奶娘笑道:“周妈妈的好,慧姐日后自然会记心上报答的。”

奶妈自觉脸上有光,又舀了一调羹的粥扑哧扑哧吹了几口气,往慧姐嘴边送,慧姐避了过去。淡梅接了过来叫她下去歇了,把方才那调羹不知道有没有被吹进口水的粥倒到了盂里,自己舀了一勺叫她吃。慧姐这回倒甚是乖巧地张嘴了。待一碗粥都吃完了,见淡梅要叫人进来服侍她洗漱了去歇息,突地扯了下她衣袖,低声忸怩道:“我也想去那园子里……”

淡梅晓得她大约是觉着跟着自己不用那么一日到晚地被逼着授课,这才也眼巴巴地想去。她倒也是愿意带她过去的。只是自己刚过来三两天,那徐进嵘既说让她教养慧姐,自己略微让她课业松下倒也无关紧要,若带她离了正宅也跟去园子,却是有些插手过度的嫌疑。正犹豫着,慧姐已是松开了她袖子垂首道:“我爹必定不肯的。母亲就当我没说吧……”

淡梅笑了下,轻拍了下她手,让外面伺候的人进来了,嘱咐她早些歇息,自己这才回了屋子。

徐进嵘方才说了晚上要宿她这里,只后来被赵总怜给叫去了,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来。他若不来那是最好,若真的来了,要如何也只能随他了,反正过了今夜便有段时日安生了。记起他又提了句说有事,且听他到底要说什么。若有机会的话就把慧姐的事情提下,看他什么意思。方才之所以在慧姐面前没有应承下来,只是怕她知道了抱希望,万一结果又落空的话,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淡梅洗漱完毕,换了睡觉的中衣便坐在灯下,发了一会的呆。一眼瞥见桌上还放了他昨夜坐这里等郎中过来时看过的那本书,便随手捡了过来翻看消磨时间,瞟了眼封面,见是《刘宾客嘉话录》。

到这快两年了,她渐渐也有些习惯看竖排版的文言书册。他前次看到的那插了张薄薄镂刻了小朵海棠纹的竹书筏记号页的正是个小故事。说唐太和年间,某公长安为官,巷口有个卖烧饼的,某公每天清晨出门,远远就能听到卖饼人当垆而歌。人虽穷,却性情达观,歌声亦悦耳动听。久之,某公心生怜悯,决计出一笔钱,让卖饼人拿去扩大资本,以摆脱胎贫穷。卖饼人得钱,欢天喜地而去。此后,烧饼铺却静悄悄地再不闻放歌之声。某公心生疑虑,于是径直去拜访卖饼人,问他何以突然不歌了。卖饼人答曰:本钱大了,生意自然要往大里做,心思也复杂了,哪里还有闲情唱歌!某公闻言,怅然良久。

故事虽小,却颇有些哲理。淡梅看了一会,觉得了些趣味,心头那烦闷之气渐消,又觉着这般坐着有些吃力,干脆将帐子往两边勾住,挪窝到了榻上,榻前燃了灯火,自己趴在榻上头朝外。小半本书翻过去了,耳边隐隐听见了外面街巷里传来了二更的梆声,那徐进嵘却仍未回,眼皮渐渐有些沉坠了下来,竟是趴着睡了过去。

徐进嵘从高行街一家不甚起眼的铺面里出来。因了离家不远,故而并未骑马,只带了两个随从。掌柜的送他到外,态度十分恭谨。

徐进嵘见夜色已是有些深了,突地想起晚膳时对新娶的夫人说过的话,一时竟是有些怕她久等,正欲急行,却又缓了下来。

与自己那个新夫人虽总共也只处了两夜,只他料想她也不是那种侯着自己不睡的,贤良淑德与家中另几个妾相去甚远,这般时辰了,想必她早已经自己安睡去了。待不紧不慢入了家门,晓得那西院的赵总怜已经看了郎中吃药下去了,便径直去了她屋子。见外屋里妙春妙夏还守着,随口问了句道:“夫人睡了吗?”

妙春看了眼里屋透出的烛火,小声道:“夫人仿似还在候着大人,起先在看书呢。”

徐进嵘略微有些惊讶,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自己那新夫人横着趴卧在榻上,脸压着一本摊开的书,看着仿佛睡着了,自己到了近前还是浑然未觉,便伸手将她翻了过来抱放到了枕上。

淡梅睡得并不深,被人拨动便一下醒了过来,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是这样趴着便睡了过去。见他将自己放枕上了还未离开,只是俯身望着,似乎在瞧自己的脸,觉着很是不惯,便起身坐起来,顺手抿了下方才有些睡散乱了的鬓发。突见他一只手直直朝自己脸伸了过来,下意识地正要避开,那人已是探手摸上了她一侧脸颊道:“相府出来的千金睡个觉竟也会把脸印上海棠,当真是奇了。”

淡梅扭脸避开了他手,自己摸了下,觉得了一片凹凸,垂眼见摊在书本上的那张花筏,想必是自己方才压在上面睡了过去的,一时有些尴尬,低头正要揉几下,方才被她避开了手的徐进嵘已经坐到了她旁边,又探手到她脸上,大拇指在印痕处来回扫动,低声调笑道:“京中妇人最是盛行往脸上贴花钿,娘子倒好,省去了贴的功夫。明日这般出去必定引人侧目。”

淡梅万没料到这般生硬的人竟也会和自己如此调笑着说话,脸上被他拇指抚触过的地方又似有无数蚂蚁在爬,一下涨得通红,几乎是跳下了床榻,头也不回慌慌张张地往外走道:“我叫妙春伺候你去沐浴……”

她话未说完,便已被身后的徐进嵘一把扯住了手。淡梅回头,见他眉头略微拧着,似乎有些不快道:“我当真便会吃人吗?你为何不伺候?”

淡梅小心看了眼他脸色,小声道:“我从前未做过这般的事情,怕伺候不好。妙春……”

“你当我没见过通房么?进门不过两三日就急着把自己的陪嫁丫头塞给我?”徐进嵘瞧着似有些恼怒的样子,说话声便大了起来,“你虽是相府出来的女儿,只既嫁给了我,便是我徐某的人了。为何竟不知道好生侍奉夫君,反倒可劲地推我出去?”

淡梅未料到他会突然发火,瞧着甚是凶恶,起先有些害怕,只自己那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半分动弹不得,便似要断了似的,心头也是一下火气,用力甩开了他手怒道:“你这般的人我伺候不起!反正家中等着伺候你的人多的是,你何必为难我!”

她话刚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只也没后悔,反正是自己心里话,憋闷着的话要伤肝。既然没打算看他脸色过日子了,索性得罪了叫他生怨,凭了自己娘家谅他也不敢怎样,往后各过各的,表面维持平和便是。只是她话出口了,没料到那徐进嵘非但没她想象中的那样拂袖而去,反倒盯着她,目光闪烁不定,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我这般的人?我是哪般的人?你倒是说说看。”

他突地又将她一把扯到了自己身前,不紧不慢问道。方才脸上那怒色竟是转眼消失不见了,瞧着带了丝笑意,只扣住她腰身的手上力道却是不小。

淡梅又有些紧张,只也不肯退让,绷着脸与他对视。突觉身子一轻,竟已被他拦腰抱了起来重重丢到了榻上。

床榻虽铺了厚褥,只这般毫无形象地被丢下去,后臀还是撞得有些生疼,淡梅痛叫了一声,刚爬起来要怒目而视,他已经转身朝外而去,头也未回丢下句话道:“给我把换的衣物拿过来!”

淡梅全身上下大概也就臀上还有点肉了,自己揉了几下,待那疼缓了过去,想起他方才丢下的话,听口气是要自己给他送干净的衣服过去了。本想让妙春送过去的,只想起他方才提起通房丫头时的不喜之色,又怕让妙春贸然过去惹恼了喜怒无常的他反倒不好。自己反正与他也有过夫妻之实了,给他拿件衣服也没什么。叹了口气便翻出了他的一套干净中衣,搭在了手上往紧邻的浴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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