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月郡主心里对这个郑三姑娘愈发的好奇, 也就没有着急回去。
见这些人转眼间散了个一干二净, 便独自一人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 最后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悄悄地跑到了西厢附近的花园。
看似漫不经心地赏着花, 实际上总是频频地从园子远远经过, 视线遥遥地透过拱门, 打量着那厢房的情景。
孤男寡女, 房门紧闭,想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德月郡主碍于身份,平日里虽然不方便到处闲逛,却是没少听那些儿话本故事,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吗,心里顿时明镜儿似地浮想联翩。
清秋作为首辅府上的管事姑姑,对那些权臣贵胄的品性自然是了然于胸,更何况德月郡主这般好猜透的, 一说要来逛园子就知她必有其他的心思。此时生怕闹出什么事来,虽然不便阻拦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片刻都不敢松懈地留意着这位姑奶奶的举动。
这些日子下去, 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把西厢的那位姑娘当成了无比重要的存在, 更何况此时自家大人也在那房中,可别让这位做事过分随意的郡主闹出什么事来。
惹完不快之后她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们这些倒霉的下人们。
于是,两个身影状似在园子里散步, 实际上一个的心思都没有落在那缤纷绽放的花卉上。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西厢的房门应声推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面不徐不缓地走了出来。
德月郡主的步子悄无声息地一顿,转眼间就已经接连打量了好几眼。
她平日里诗书不太在行,骑射却是极为擅长,就凭那百步穿杨的真功夫,眼力自然是极好的。
这时候,即使距离地甚远,依旧一眼就看到了魏楚铭嘴角那抹微微弯起的弧度。
在过大的刺激下,德月郡主连装模作样的逛园子都给忘了,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没能回神。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魏楚铭吗?这人平日里待谁都是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可还真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一脸温柔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怕是如何都不敢相信。
这样想着,德月郡主的视线再朝那扇房门投去的时候,愈发多了一抹崇拜的神色,在心里再次暗暗地感慨了起来:这个郑三,实在是个妙人啊!
她这边沉浸在对郑茹兰不自觉产生的连绵敬仰当中,并没有留意到魏楚铭朝这边投来的视线。
旁边的清秋早就已经低着头恭敬地退到了一边,眼见德月郡主还对危险的靠近浑然不觉,不由暗暗地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男人的声音传来时语调无波,平静地不带一丝喜怒:“好看吗?”
“这跟好看有什么关……”德月郡主下意识地应着,忽然间回过神来,一抬头对上了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背脊忽然一僵,“楚铭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魏楚铭扫了一眼花园中的景致,还以了淡淡一笑,“这花园的风景这般的精妙,连郡主都被吸引得流连忘返,为何我就不能来了?”
德月郡主在他这样的态度下顿时气势一弱,无比诚恳地道:“是我错了!”
魏楚铭:“嗯?错哪了?”
德月郡主想了想,诚挚地道:“错在不应该打扰到楚铭哥哥与佳人幽会的雅兴!”
魏楚铭将这句话品了品,垂眸看了她一眼:“你也觉得她是佳人?”
德月郡主:“自然!”
虽不是那种性感尤物,但那郑三姑娘的五官确实很是精致,即便还带了过多少女的稚气,只需加装扮,也未必能让她平日里见的那些花枝招展的豪门贵女给比下去。
更何况,就连魏楚铭这样的男人都给拿捏在了手里,说是佳人还是委屈了,若真要她说,说是仙子都毫不为过!
“这么多日下来,总算见到了一个有眼光的。”魏楚铭对她这样的回应显然很是满意,暂时投以了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那么,你是准备自己回府,还是让我派人送你回去?”
德月郡主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翻脸比翻书还快,脸上讨好的笑容豁然僵住,可是碍于对方的威慑又不敢反抗,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道:“我自己回去吧。”
说完,她还意犹未尽地朝西厢那边看了一眼,才极不情愿地迈开了脚步。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遥遥地传来一声呼喊:“德月郡主留步!”
回头看去,有一个人影儿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这急切的模样,堪称步伐带风,和先前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可怜样儿浑然不同。
魏楚铭眼见着郑茹兰这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你们认识?”
郑茹兰:“认识!”
德月郡主:“不认识!”
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两人齐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魏楚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郑茹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刚才郡主仗义执言,即使只有过一面之缘,在茹兰看来也便已算相识!”
刚才她好不容易将魏楚铭赶出房间,无意中正好看到了德月郡主,忽地有个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也就当即追了出来。
这时候心里有所目的,自然是期待地朝德月郡主看去。
德月郡主确实不想让魏楚铭知道她们之前在猎场发生的小风波,这时候见郑茹兰似乎并不是想要借机算账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来。
她心里好奇对方打的什么主意,顺水推舟地点头应道:“也对,这样说来,我们确实算是认识。”
魏楚铭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也不继续说什么,一副看她们唱的哪出戏的态度。
郑茹兰被他这样看着自是有些心虚,但是她在这首辅府人生地不熟的,如今出现的德月郡主已经算是唯一“熟悉”的人了,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于是,她便顶着这样的视线抬头看了过去,乌黑的眼眸下面满满的是无比期待的样子:“魏公子,你看我在府上住了那么多日子,实在很是寂寞。难得德月郡主与我年龄相仿,不知能否让她多留一会儿,和我说说话?”
魏楚铭很是礼貌地还了她一笑:“这位郡主,喊她骑马射箭的人确实不少,你这样找她谈话聊天的,还是我见过的头一个。”
德月郡主听着这话,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受到了侮辱:“楚铭哥哥,你这是说我不够善解人意吗?”
魏楚铭也不客气:“自己知道的事,何必要问出来。”
德月郡主:“……”
想顶嘴,奈何不敢。
郑茹兰眼见魏楚铭这般软硬不吃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缓缓地迈出了一步。
片刻间,她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随后,轻轻地将他的袖角小小地拉起了几分,委屈巴巴地看了过去,一边说一边还轻轻地甩了两下:“魏公子,我真的只是想要找人说说话而已,不该说的保证一个字都不说,也不会耽误你的任何事情,好不好嘛?”
魏楚铭还挂在嘴边的哂笑慢慢地收敛了起来,垂眸看了看自己被那只小手轻轻捏着的衣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间不说话了。
郑茹兰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接再厉,手中的袖角便忽然被抽了回去。
转眼间,魏楚铭已经迈步离开了,片刻后,依稀可以听到遥遥传来的话语:“记住,今日府上不留晚膳。”
德月郡主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道:“他这是,答应了?”
这大概是她认识魏楚铭以来,见这男人改变主意最快的一次了!
郑茹兰大喜,眼见天色不早,当即拉起德月郡主就飞奔回了房中。
德月郡主沉浸在之前震惊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此时坐在桌边看着,眼见着郑茹兰转眼间就已经写完了一整封的书信,眉目微微地拧了起来:“原来你找我是这个目的?本郡主看起来像是替人跑腿送信的人吗?”
郑茹兰将信口封好,笑容满面地推到了她的跟前,好言好语道:“郡主金枝玉叶,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自是不能劳烦您了。”
德月郡主有些不解:“楚铭哥哥这么疼你,为何不让他安排人替你送上一趟?”
郑茹兰:“就是因为不能啊。”
德月郡主还要说什么,忽然想到什么,了然的神色间还带上了一丝震惊:“难道传闻是真的?堂堂首辅大人,居然真的干出了强抢民女的勾当?!”
“……”郑茹兰实在怀疑这位郡主的脑子里到底都藏了一些什么,不由沉默了片刻,“倒也不至于。”
德月郡主不说话了。
但是从她的表情来看,可见内心活动一度十分精彩。
郑茹兰想了想,最后还是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这封信是需要送给我大哥的,如果大哥能看到郡主亲自送去,必会十分感谢!”
德月郡主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微妙,转眼间,便已经将信封藏进了怀中:“郑三姑娘放心,这信,我定帮你送到!”
郑茹兰欣然一笑:“多谢郡主!”
当日在猎场,德月郡主的意图就着实有些明显,这特殊时期她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委屈大哥牺牲一下男色了。
至于其他,想必大哥知道应该怎样叮嘱这位郡主。
……
送走德月郡主之后,郑茹兰得以向家里报一声平安,终于觉得不像之前那样被魏楚铭气得肝疼了。
今日她是百般不愿意看到这个男人,然而等到傍晚时刻从猫儿体内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那天人般的容颜。
第一时间,她的脑海中便有感而发地冒出一句话来:这样恶劣的性格,着实白瞎了这好皮囊!
此时此刻,魏楚铭正姿势舒适地靠在软塌上,怀里抱着毛团子,与宁容闲聊。
郑茹兰刚穿过来,便听宁容说道:“所以我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今日,你确实将左丞气得甩门走人了?”
猫儿的耳朵抖了抖,忍不住投以了一个嫌弃的视线。
堂堂玉面将军,不止唯恐天下不乱散步流言,居然还如此的酷爱八卦!
魏楚铭可以感到怀里的猫儿似乎突然间精神了起来,轻轻地挠了挠它的头,语调淡淡:“气是气到了,不过我这首辅府上的门,他倒还没那胆子摔。”
宁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知道朝中都已经传开了,首辅大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一个女子公然叫左丞大人难堪,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情种。”
郑茹兰:“……”
短短几日,她说在是切身体会到了谣言的可怕。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魏楚铭对此倒是不以为然:“也说不上是公然,在我府上也没有什么外人,不算太丢面子。”
宁容:“可是左丞却是完全气炸了。”
魏楚铭:“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只能说,他这个左丞还不够称职。”
“能在你面前还撑得起船的,这全天下估计也没几个。”宁容对这位挚友气死人不偿命的做派实在太过了解,只需稍微想象一下就可以猜到今日的情景,忍不住地摇了摇头,“早知道有这般好戏,下午我也应该过来看看。”
魏楚铭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郑茹兰正竖着两只耳朵听着他们讨论自己的八卦,被覆下来的大手揉了揉,不由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宁容打量了一眼魏楚铭的表情,忽然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倒是真的很有兴趣。”
他的话语一顿,将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摇了一摇:“话说你今日这般,真的就只为了要让皇上知道,你没有与左丞结党的心思?”
郑茹兰被揉地舒服,正轻轻地打起了呼噜,闻言半眯着的眼睛豁地睁开了。
这话什么意思?魏楚铭莫非早就知道下午会发生这种事情?
周围稍稍安静了一瞬,只听魏楚铭极淡地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郑茹兰没想到今日的一切居然是一盘棋,听着这浑不在意的语调,一想到这个布局的人不止不着急站出来,居然还在旁边看她一个人辛苦地演了那么久,顿时愈发来气。
不再听这两个死狐狸谈天,就一爪子拍开了在脑袋上揉弄着的手。
郑茹兰从魏楚铭的怀中逃出,“嗖”地一下就跑出了房门,直奔西厢。
今晚也不跟这混蛋睡了,让他多尝尝独守空房的滋味吧!
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宁容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幕,错愕了片刻后,忍不住感慨道:“你们家的雪儿,最近脾气似乎越来越大了啊?”
说话间,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魏楚铭指尖那明显被猫咬去的伤口。
魏楚铭的视线从空落的怀里掠过,唇角悄无声息地压低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最近似乎不太走运,不管是猫还是人,一个都搞不定。”宁容将手里的扇子一摇,轻轻一笑,“到我这里端着有意思吗?若你只是想让左丞那边死了心思,根本不必要把戏做到今日这个地步。啧啧,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我看啊,单纯就是你自己想对郑三姑娘这么做吧?以权谋私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不知道,人家姑娘可是吃不吃你这套呢?”
魏楚铭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杯盏,不由想起了今日某人那咬牙切齿的态度,语调微沉:“关你屁事。”
宁容也是难得听到魏楚铭爆粗口,不由叹为观止地抱了抱拳:“这回答,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容,你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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