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总管心中也在骂娘,这快过年,要是皇后真去了,太后肯定不能给他好果子吃。但阎王要你三更去,哪能留到五更亡,皇后这条命还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宫廷总管能决定的。
“你先去让太医尽力医治疗,务必要让皇后听过大年初一,其他的杂家来想法子。”万总管想来想去也只得了这么一句出来。
小德子不敢耽搁,立马回宣德殿去了,万总管叹了气,听着殿内皇帝和宋天周玩闹的声音,稍稍松了口气,有这么个小主子在,皇后的事情说不准皇上能少生点气。
万总管进了殿,把皇后的事情大致的回禀了皇帝。皇帝听了楞了楞,宋天周摇着小手啪的一声打上皇帝手才让他回神。然后,双眼看着宋天周,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慈爱的笑了笑,这才开口道:“太医说还有几天?”
“回陛下的话,说是撑不过七八天了。”万总管立马回道。
皇帝坐在龙椅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叹了口气,把宋天周递给了旁边的奶嬷嬷,起身走了出去。看样子,是准备去看看已经没多少日子的皇后去了。宋天周其实很想去围观八卦,可刚刚皇帝叹气的样子很是惆怅,他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宣德殿大门紧闭,皇帝来的时候就发现除了几个看门的小宫人在门外就瞧不见任何宫人了。这般清冷,倒是从皇后嫁进宫里的第一遭,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皇后闭着眼睛,若不是微微的呼吸声,看着就像去了一般。她身边的宫女嬷嬷都是太后亲自派下来的,照顾皇后也算尽心尽力,不过,也算是彻底的断绝她与外界的消息。
皇帝走了进来,宫人们纷纷下跪,皇后听到动静也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她身边的嬷嬷只好把她扶起来。
皇后叶梦婵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她已经做好了就这么去的准备了,没想到临死前倒是还能见到皇帝一面。她倒不相信皇帝是念着一夜夫妻百夜恩过来看看她的,要是真对她有点感情,她也落不到这个地步。
这些日子,软禁在此,叶梦婵时常想起过去,慢慢的理了理进宫之后的日子,她逐渐有了个猜测,一个令她愤恨又兴奋的猜测,或许,今日皇帝能为她解了这谜底。
免了众人的行礼之后,皇帝坐在椅子上,也不靠近,就这么看着苍白消瘦的叶梦婵。
叶梦婵却在此时开口道:“皇上,臣妾眼看着快要不行了,就想和您私底下说两句贴心话,还望陛下恩准。”
皇帝挥了挥手,一屋子的下人都麻利的退了出去,只留下叶梦婵和他两个人在空旷的大屋子里面大眼瞪小眼。
“陛下,臣妾以为这辈子定是再见不得你一面了,既然今日有幸得见陛下,那就请陛下为臣妾解惑吧。”叶梦婵虚弱的抬起手,想要爬起来,但终究身上没那个力气。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苍白如鬼魅的女人,再也想不起她刚新婚时的明艳动人,不过才几年的时间,这座深宫就把人熬成了这般模样。
“你说吧,你和朕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有什么话就问吧。”皇帝看着叶梦婵奄奄一息,终究是动了点恻隐之心。
可事实证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叶梦婵就是叶梦婵,她绝对不会因为皇帝心软而审时度势,来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给皇帝留个最后的美好形象,为她的家族争取点印象分。
她临死前最关心的还是她的那点恩怨情仇,看着坐在前方的男人,叶梦婵似乎很确定的说道:“陛下,心悦宋玉郎的不止是臣妾和端和,陛下怕也是其中之一吧。不知端和得知她最护着的弟弟,觊觎着她最爱重的丈夫,会是个什么表情。什么姐弟情深,到头来也抵不过一个男人。哈哈,端和,她这辈子的定会比臣妾凄惨百倍,臣妾就先去底下等着她了。”
好似想到皇帝和端和因为宋z城反目成仇,端和被皇帝报复的场景,叶梦婵嘴角露出了迷幻的笑容。
皇帝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猝不及防之下被叶梦婵揭了出来,他先是恼羞成怒,狠狠的瞪了一眼叶梦婵,可听完叶梦婵的话之后,皇帝却平静下来,看着叶梦婵的眼神里带着冷意和不屑。
被皇帝这样的眼神看着,叶梦婵却越发的疯魔:“陛下,臣妾说中了您的心思,您是在想着怎么处罚臣妾吧。可臣妾就要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为您可惜,心爱的人日日在自己姐姐身边嘘寒问栗,情意绵绵,您只能在旁看着。陛下,您每次见到端和和她的那个孩子,你心里得在滴血吧。如您这般委曲求全,臣妾真是自叹不如。”
入宫这几年,皇帝对后宫看着雨露均沾,不偏不倚,嫡庶分明,对着她这个皇后确实给妻子的脸面,看着宠爱于她,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每月多去她宫里坐几次,留寝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但对着宋z城却是时时关注,事事维护,跟宋z城待在一块的时辰比任何人都多。一开始,叶梦婵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皇帝碍于端和的面子才如此看重宋z城。除了又嫉又妒,酸了一口牙之外,也并么想到其他上面去。
但就是那么巧,有几次,她遇到皇帝和宋z城在一块的时候,曾看到过皇帝看着宋z城的眼神,那绝对不是一个君王看一个臣子的眼神,倒好像在看情人。那个时候,叶梦婵心中就有了疑惑,细细查探之下,皇帝和宋z城倒真没什么猫腻,完全是贤臣明君的版本模式,叶梦婵除了嘲笑自己以己之心度人之心,以为她喜欢宋z城别人都会喜欢,也就放下了心中的多疑。
可被软禁了这些时日里,她反反复复的想了很久,越发的确定了,皇帝对宋z城的态度不对劲。一想到端和以后要面对的场景,叶梦婵也就越发的希望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比起端和,她倒是更愿意让皇帝得偿所愿,最好是这对姐弟反目成仇,两败俱伤,才能消了她这心头之恨。她叶梦婵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宋z城那样的人,若是皇帝真用了手段,也就离毁了他不远了。到时候,必然会有一个惨烈的结果,即使她看不到了,也痛快了。
皇帝瞧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女子,觉得刚刚那些恻隐之心真是太不该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叶梦婵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就算到了现在,她还想着害人。以为说穿了他的心思,以后他姐姐端和就会凄惨?这般心肠,当初他就不该答应娶她,他现在很是庆幸早早的决定让叶梦婵“病逝”,不然,依着她的性子,无辜受害之人还不知几凡。
屋子里凉瘦瘦的,虽然宣德宫供应着炭火,但还是有刺骨的凉气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叶梦婵缩了缩身子。不明白皇帝被她拆穿了心思怎么还能如此沉默的坐在这儿,不管是暴怒还是辩驳,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高深莫测的让她第一次明白了圣心难测这个词的涵义。
她一直以为皇帝的性子懦弱,被两个女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连喜欢的人都不敢去争取,作为一个皇帝,他简直就是个失败者。说得好听的,是觉得皇帝仁慈宽厚,说的难听点不也就是无能懦弱。从嫁给他的那天起,叶梦婵就没在心里看的起过他。总觉得要不是太后有手段,端和又好哄,这个皇位也不一定能落在皇帝身上。因此,即使皇帝坐上皇位,与其说她是服从于皇帝这个人,不如是她屈从的是那把龙椅的权势,对皇帝,她总以为自己能很轻而易举的摸清心思。
就连到了此刻之前,她已经要病逝冷宫也自信她是了解皇帝。可到了现在,叶梦婵不得不承认,或许,她真的没看明白过皇帝,从来也没有。
好似过了很长时间,又好似没多长时间,叶梦婵恍惚间终于听到了皇帝的声音:“z城是朕的师兄,皇后一定没想到吧,朕当年去皇觉寺祈福一年其实是去了南边,进了书院,拜了师父,和z城做了师兄弟。现在想来,朕和他相识已有六个春秋,直到他金榜题名,都不知道朕的身份,他一直以师兄自居,处处照顾于朕,想来,我们之中,朕认识他最早吧。”
宋z城和皇帝拜于同一个师门下,在皇帝去之前,宋z城是年龄最小的小师弟,忽然来了皇帝这个比他更小的师弟,宋z城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是欢喜极了。
那个时候的宋z城不过是个少年,还带着孩子心性,做事远没有现在这般齐正,可待皇帝的心再好不过,说是把皇帝当亲弟弟看也不为过。
先帝对皇帝这个小儿子并不怎么喜欢,其他的兄弟为着皇位不斗得你死我活已是幸事,哪还有什么兄友弟恭。宋z城给予的感情亦师亦友,亦兄亦父,自然是在皇帝心中扎下了根。
甚至于在发现自己对宋z城这个师兄出乎兄弟情谊的时候,皇帝也就自热而然的接受了,默默的喜欢,慢慢的习惯,就这么看着他去做他想做成的事情,皇帝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因为皇帝明白,端正如宋z城,他想要的感情怕是永远都得不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