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犀牛精出现在终南洞对许砳砳发表爱之宣言的时候, 把许砳砳和终南洞的妖怪邻居们都吓得不轻,但许砳砳现在却由衷感到庆幸……庆幸犀牛精一直在肖想河对岸的石头精ovary, 这两只大、小石头精才能获救。
许砳砳也绝对没能想到, 他这数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竟是犀牛精爱慕于他(的香水味)。
听完小妖怪的话,许砳砳心情复杂,他转头看看旁边的小石头精, 又抬头看向大石头精,既而又仰头看着初初,只见初初眯着眼睥睨地上的小妖怪。
仅凭小妖怪转述犀牛精的一句“姻亲”, 就足以让初初将他碎尸万段了。
砳砳是他的, 不允许任何妖怪觊觎,哪怕是口头染指。
许砳砳蹲在地上,轻轻晃动一下牵着初初的手,仰头问他:“我们把这两只石头精一起带走吧?”
许砳砳现在也要依仗于初初的保护,初初手握“家庭经济命脉”, 自然凡事都要经过他的首肯。
许砳砳不是没想过把石头精送回终南洞, 但以他现在和终南洞邻居们微妙的关系, 他也不好再回去,更别提将石头精托付给他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不该再去打扰终南洞邻居平静的生活。
而许砳砳也无法想象当善良的邻居们得知石头精一族因为许砳砳一人而遭受了怎样的苦难时,他们会以怎样的眼神看待他。
……
许砳砳不敢再想,只能再一次依靠初初。
初初低头看着他。
牵着许砳砳的手更紧了一些, 拇指的指腹摩挲着手背上的脉络,手掌边沿还贴着一块方形的白纱布。
许砳砳让初初“善待”石头精,和带着石头精“一起走”,初初对于这二者的评判标准显然不一样。
前者是“不杀它们”,后者是“保护它们”。
初初抬头,没有焦距的迷朦眼神看了大石头精一眼,他看向石头精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估量一件货物,他歪头想了一下,回答道:“也行。”
许砳砳:?
许砳砳刚想问初初这句话的可商量余地限制的具体范围,旁边的小妖怪就突然在地上磕头磕得哐哐响。
许砳砳很疑惑,就听小妖怪卑微地恳求:“求求您们将无妄村一并收入麾下吧,我们自愿为您做牛做马!您要是想离开这里,我们也会誓死追随!”
犀牛精为爱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去投奔万耀殿,他的离开不仅仅让大小石头精再次失去庇护,就连整个无妄村的原住民也都遭殃,无妄村俨然变成难民区。
每一次政权的转移交替,每一次易主改朝换代,都必将带来一场不可避免的死伤和灾难。
小妖怪把自己的脑门磕得头破血流,一听许砳砳问“要带领你们去哪里”,他立刻大喜过望道:“只要有您二位的带领,我们现在就可以踏平周边的散股势力!而且凭借您的实力,哪怕是要移居到妖怪的后花园也必无妖可挡……”
许砳砳低头看着小妖怪匍匐的背影,他眯了下眼睛,问:“妖怪的后花园?”
小妖怪知无不言,连连磕头道:“对!听说在那里可以轻易捕获到人族当大餐,现在由几只a级灾煞级别的妖怪霸占了!只要您想要去,a级大妖怪也不足为虑!只是吞吃妖怪的冥原阻拦在前,切记不可在夜间赶路,今晚可在无妄村稍作休息,明日一早立刻便启程!”
小妖怪甚至都帮许砳砳他们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了。
“……”
许砳砳眼中温度骤降,眉头皱得紧,问:“妖怪的后花园在哪?”
小妖怪浑然不觉,赶紧道:“向东行!人族聚集的大城池外围还分布有不少散落的小村镇!‘妖怪的后花园’就邻近于其中一个小村落!”
小妖怪说完之后,迟迟不见许砳砳回应,百般忐忑地等来了一句话:
“你抬头看看我。”
“……”
小妖怪内心打颤,缩着脖子艰难地抬头,他从刚才躲在阁楼上偷看,直到被另一个秒杀全场的土系大妖怪“吸”出窗外跪趴在地上,都没敢仔细打量眼前二位的正脸。
他等到这时才看清,蹲在他面前并全程负责问话的这一位,也不过是少年的模样。少年有一双明艳动人的眼睛,眸色浅浅,眸光滟滟,左眼眼下还有一颗浅痣。
少年对他笑了下,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眼下的浅痣随着他若隐若现的卧蚕而动,有些勾人,他低垂着眸光清冷的眼,嗓音却含着笑,他说:“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你想吃吗?”
“…………”
此话一出,小妖怪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喉结一动,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喉咙一紧,一阵窒息的压迫感从他的胸腔挤压上来,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硬生生地从嗓子眼里咳出一口血,吐在泥土地,他刚看到那口血水浸入土地表层,眼前一黑,从他的双眼传来钻心的剧痛。
许砳砳拧着眉头起身,忍不住退后两步,眼前这个小妖怪死得不明不白,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对话刚说到一半,小妖怪身下的泥土就如同一双泥泞的手,压着他的腹部和胸腔,生生把他挤吐血,接着又有两道泥土汇聚成流,“灌”进他的眼睛里……
眼珠子像两个装满浆液的气球被挤爆浆。
许砳砳扭过头去,实在是看不下去。
小妖怪的尸体很快就又被翻滚的泥土吞吃干净,一切罪行掩于足下这片土地。
许砳砳心里反胃,心有余悸地看向初初,初初就抢先告状:“他看你了,而且他还吞口水……他得死。”
许砳砳:“……”
许砳砳一时无话,初初的语气有一点急,还有一点小委屈,他生怕被许砳砳责怪。
可让许砳砳在意的却是初初的用词,他说的是:“他得死。”
不是带有审判性质的“他该死”,不是带有强烈主观谴责性质的“他必死”,而是用陈述的句式,陈述了一件平淡无奇的事情。
“他得死。”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初初想做便做了,他无需和任何人商量。
许砳砳早就察觉初初轻视所有生命,只是初初仍对他言听计从,不至于滥杀无辜,许砳砳也没想责怪他。
许砳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尝试着转移话题,他起身站到初初的面前,左手抵在初初的脖颈上,拇指指腹隔着医用纱布,轻轻地按压在他的喉结上。
初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许砳砳也不说半句话,凑过去,无声地看了初初一会。
初初嗅到许砳砳的气息在逼近,有点慌,几乎是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许砳砳挑了下眉,冲他笑了下,说:“看,你也看我了,你也吞口水了吧,难道你也想吃了我吗?”
“……”
初初没敢回答他。
许砳砳刚松开手,就又在空气中嗅到了那一缕清冽的冷香。
许砳砳下意识地凑到初初肩颈处闻了闻,果真闻到了这股香味。
香味不浓郁,不刺鼻,冷香淡淡的,高冷清冽,意外的很好闻。
许砳砳只是说了一句:“你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
他再想离开,就被初初紧紧地抓住了手,几乎是一把拖拽过去。
许砳砳的后肩刚撞在初初的胸膛上,他勉强站稳,与此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左手手腕上的ovary印记泛起一阵红光。
许砳砳顿时紧张起来,他联想到荷花精当时说过,是因为ovary保护协会先检测到他的印章出现异象,她和白象精才会奉命前来确认许砳砳的安危。
许砳砳没有探听出印章是依靠什么来检测感应,唯一能联想到的信息是所谓的印章出现异动,时间节点应该是和犀牛精出现在终南洞的时间重叠。
许砳砳还没有摸清ovary印章的触发机制,但至少看到印章发光,多半就是ovary保护协会那边出现感应了。
许砳砳回身着急地对初初说:“这里不能再停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许砳砳既要确保自身安全,还要吸引ovary保护协会的定位注意,必须是尽可能的离终南洞越远越好。
“……”
初初静静地看了许砳砳好一会,直到灰蒙蒙的眼睛眨了一下,浓密纤长的睫毛这才垂下来,灰白色的睫毛尖部像是携着光,他看了眼许砳砳手腕上发光的红圈,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他轻声应了句:“好。”
心里却是杀意滔天——只是针对坏他好事的万耀殿。
许砳砳想拉着初初往东行,但初初却牵着许砳砳先进了居民房搜刮了点东西——两张椅子砍去椅子腿,和固定的绳索,初初拿着这些东西套在大石头精的背上,安置妥当,他和许砳砳一起坐在石头精背上。
——许砳砳也是这时才想明白了初初那句“也行”是哪里“行”,结果他是看中了石头精可以当代步工具。
事实证明,带石头精一同上路有利有弊,出了无妄村就是一片广袤平原,有石头精代步,出行无疑是更轻松,但是石头精块头大,目标实在过于明显,尽管这片平原一马平川,危险无处藏匿,但是坐于石头精背上的许砳砳一路上都提心吊胆。
他们这不像是在逃命,更像是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下江东游|行。除了许砳砳,初初和小石头精则是完全没有危机意识,更没有半点逃命的自觉,只是前者是无所不能无所谓,后者则是无知小儿无所畏。
他们一路向东行,从日中走到日暮。
小石头精的专属座位是大石头精的脑袋,它像在骑大马,趴在大石头精的脑袋上。
傍晚下起小雨,小石头精的头上倒盖着一朵苍翠的荷叶,手上又举着一朵大荷叶,替大石头精遮蔽滴答滴答的小雨点。
许砳砳背靠着椅垫,仰头看着上方,雨滴在距离他半臂距离的地方便停住了,雨滴颗颗分明,剔透又晶莹,当被后来滴落的雨滴撞击,它才像玻璃珠一样改变轨迹,从四面八方滑下去,下了半天的雨,也未有半滴能落在许砳砳的身上。
许砳砳伸出手,中指指间触碰到静止在画面外的小雨滴,成珠体状的雨滴这才在他的指腹化为水,滑到许砳砳的手掌心,凉凉的。
许砳砳对于这样可以操纵万物的妖力艳羡不已。
初初就在这时,托着许砳砳的手背,他将妖力渡到许砳砳的手上,在许砳砳手里化开的水渍又汇聚成水珠,腾升到半空中,重新回到透明屏障之外。
初初仍像幼崽时期一样黏着许砳砳,他倚靠在许砳砳的肩头,撒娇似的邀功:“砳砳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许砳砳点头夸奖他:“你很厉害。”
初初得了夸,得意得就差狂甩尾巴,他一路上都不曾松开许砳砳的右手,此时想偷偷拉起许砳砳的手亲一下,但他刚把许砳砳的手拉至鼻尖就皱眉头,他皱了皱鼻子闻了闻,嗅到了微弱的血腥味。
初初记起他在幼崽时期就舔过许砳砳的伤口了,清清楚楚地将这味道刻在脑子里,可当下的血腥味却不比当时轻。
初初小心翼翼地揭开许砳砳手上的纱布,手背上的划痕依旧鲜红。
初初覆手在许砳砳的右手背上,掌心有白茫茫的柔光。
待到柔光消散后,初初收回手。
可是——
许砳砳手背上的划痕依旧鲜红。
初初紧紧地皱眉,抿着嘴唇再一次覆手为许砳砳治疗。
治疗,无效,再治疗,再无效。
初初愣愣地眨着眼睛,本就灰蒙蒙的眼睛里满是迷茫,他喃喃:“怎么会……”
那道始终鲜红的划痕像在挑衅初初。
许砳砳不忍心地伸出左手覆盖住自己的右手背,哄初初道:“刚才还很疼,但是现在已经不疼了,初初真厉害。”
初初抬起头,看着许砳砳,眼里像是蓄着泪光,可是他流不出眼泪,更觉得委屈地撇着嘴道:“我一点都不厉害……”
初初的语调太软,太委屈,眼里蓄着迷茫和无力感,像是下一秒就会“啪嗒啪嗒”地滴下眼泪。
但是哪怕是这样,初初还是不死心地再次运力要帮许砳砳治疗。
许砳砳伸出手抓住初初的右手,他对初初笑了一下,眼下的浅痣很灵动。他说:“真的没关系,你不用自责,这也不是你的问题。”
许砳砳所能想到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异世界穿越来的外来者,与这个世界不适配。
初初看不清许砳砳的脸,也看不见许砳砳的眼睛,更看不到许砳砳在对他笑。
但他听得出许砳砳说话的声音含带笑意。
初初难过地抿着唇,托起许砳砳的右手,虔诚地凑过去吻了一下,带有缺刻的舌尖轻轻舔了下许砳砳的伤,将这个独属于许砳砳的血腥味再次刻在记忆深处。
初初本能地想要霸占许砳砳的专属印记,但绝不包括这个带有血腥味的吻。
许砳砳下意识地抽回手。
就听少年人委屈而倔强地对他说:“我绝对不会再让砳砳你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追更辛苦辽,满15字的2分评论明天12点都发小红包~(可能会迟到,但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