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的信还没送到, 屠苏便带着妹妹回来了。其实, 对于林氏到关河村所受到的遭遇,她心里清楚得很。所以林氏前脚刚走,她便开始安排店里的合计。又准备了一干这次要用的一堆东西就带着桑落往回赶。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关明珠和关明媚。这两人本不愿来, 最后被屠苏和桑落拿话激得不得不来。
关明珠姐妹一见了关厚勤立即扑上去声音娇嗲的诉苦。关明媚甚至还颠倒黑白说屠苏姐妹俩伙同店里的伙计欺负她们姐妹,关厚勤当即不问青红皂白的把屠苏姐妹俩训斥了一顿, 若不是旁边有拦着,估计又要动手了。屠苏这次却表现得却像个受气包似的, 只低了头红了眼圈不说话。林氏得知消息前来理论, 也被关厚勤斥骂了一顿。
村里人纷纷的说着风凉话。高氏见此情形,顿觉快意无比。愈发毫无顾忌地指示三儿媳妇对付林氏。屠苏和桑落回来后便被关厚勤赶着去帮家中的仆妇做饭干活。
“姐,下这么多够吗?”桑落趁着只有两人时, 悄声问道。
屠苏默然点头, 比了个手势。桑落动作麻利的将“作料”加进菜里。然后两人又若无其事的干活。关厚勤带回来的两个仆妇都是陶氏精心挑选的,她们本就受了陶氏的暗示, 此时又看出自家主人根本不重视这林氏母子五人。自然, 她们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对屠苏姐妹两人更是呼来喝去的。屠苏早就忍无可忍,待到她再呼喝时,她一个巴掌扇过去,手里握着菜刀指着仆妇的鼻子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来指挥你奶姑姑我,信不信老子剁了你的手!”说着她便上前抓起那妇人的手, 桑落也帮忙按着那妇人,就见刀光一闪,只听得啪嗒一声, 那刀便剁在了离手指只有半寸的地方,妇人吓得哇哇直叫,死命挣脱。等挣脱开来才发现是有惊无险,自己的手指还好端端的。饶是如此,她也吓了个半死。
屠苏冷笑道:“我知道你受了谁的指示,只是你别忘了,眼下是在谁的地盘上。我劝你们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者,你们和你们主人隔了那么老远,你们就算阳奉阴违,她又如何全部得知?如若你们做得好,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屠苏这一番恩威并施,将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自此,她们对于这姐妹二人不但不敢随意呼喝,反而是时不时的向她们说些陶氏的情况。屠苏为方便行事,寻了个借口将二人支出去。
两人觑了空子将几个重菜全下足了料,袖中和怀中也都放好了各式药粉以备万一。等到菜做好,两个仆妇忙着端到了关家老房子的大厅里。
饭桌上,关耀族和高氏自然坐在上座,下面依次是关厚勤关厚德关厚贤。再接下来便是村里陪客的,关明珠姐妹俩也在上面。众人纷纷出言恭维关厚勤,又不停的夸他的两个女儿懂事有礼。关耀族和高氏更是对两个孙女和颜悦色、关怀备至。
林氏和几个孩子却被关厚勤撵到了做饭的棚子里。林氏看着这一般天差地别的待遇,心中像无数的针刺一般。
屠苏面上虽然愤然不平,心中却很欢喜,因为她知道菜里下了料,真让她去,她还不敢吃呢。
屠苏随口扒拉了几口饭便趁着无人时,拿出一几盘肉菜,装入篮子,悄悄出了门,往山林中走去。她这次是要去找关厚齐。关厚勤的回来,让关厚齐和林氏的好事横生枝节,现在不但林氏为了孩子在犹豫不决,关厚齐肯定也是。她这次去就是要想法设法坚定对方的信念。虽然,她亲自前去一点也不合规矩,但是,她关屠苏所做的不合规矩的事还少吗?又何须拘泥于这一件事情?主意打定,屠苏便趁着众人都在吃饭的时间,净拣僻静少人向着关厚齐家快步走去。两刻钟后便看到了关厚齐的木屋前。
大黑狗一看到有人来往汪汪的大叫起来,屠苏丢了两块肉过去,它便立即止住了叫声,哼哼唧唧的吃起来。
关厚齐看到屠苏独自前来,也很诧异。屠苏自知时间不多,也不跟他客套。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五叔是不是在犹豫和我娘的事?”
关厚齐手摸着脖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屠苏接着说道:“我也知道我做为女儿的前来问娘亲的亲事,实在是不合规矩。但是,眼下情况紧迫,我也没办法。”关厚齐点点头又摇摇头。
“五叔跟我爹是堂族兄弟,又是一起长大的,自然该清楚他的为人。”关厚齐面色沉重的点头。他怎能不明白他的为人。
“我娘当初过得什么日子,五叔应当清楚:丈夫不爱不敬,公婆挑剔,妯娌挤兑。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我爹他还怀疑我娘的清白和五叔的为人。我娘为了我们四个硬是咬了牙忍了过来,她曾偷偷对齐婶子说,若不是怕我们孤苦无依,她早就……早就寻了短见了……”屠苏说着说着,便捂着眼睛,呜咽个不停。关厚齐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只说道:“唉,屠苏,你别哭呀,别哭……”
屠苏一边哭一边说道:“后来我娘和你定了亲事,我原以为她会苦尽甘来,终于找着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也不枉她为了我们操劳半生。谁知道,却又横生枝节……我爹他突然回来了。我那时便想着,以五叔这等尊礼重德的人,定会心生犹豫,自觉退却。当时心中虽然无限遗憾,却只得罢了。毕竟,我爹和娘的夫妻名份在那儿摆着,谁也奈何不了。我爹若是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便也罢了。结果呢,你们都看得明白,他停妻另娶还不够,一回来就痛打我和我娘,你那日拦着他没得手,后来,他心有不甘便带着一干仆从一起上门打我们母子几人……他带来的两个女儿更是把我和妹妹当仆人使,五叔你说这样的日子我们怎么过得下去……”接着屠苏又把今日林氏在关家的遭遇夸大其辞的诉说了一番。关厚齐听得眼中冒火,拳头紧握。
“你等着,我去找他理论。断不能让他如此糟践你们一家。”关厚齐义愤难平。屠苏连忙拦住他:
“你今天理论了,明日呢,后日呢?难道你能天天是护着我们吗?只要他还是我爹,他打我骂我我都得忍着;只要他和我娘是夫妻,他就有理由糟践我娘,我爷奶就有借口指使我娘。”关厚齐一想也是,他蹙着眉头苦思不已。
屠苏趁机提出:“其实,五叔想帮我彻底脱离苦海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你说。”关厚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屠苏。
“那便是像我爹没回来之前那样,那门亲事还做数。”关厚齐老脸微红,垂了头,略略尴尬的低声说道:“你说的,我也想……可是,你爹那儿怎么办?他现下没有儿子,铁定会要了你的两个哥哥回去,你娘肯定舍不得他们,如此一来……”关厚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和痛苦。
“哥哥的事,我们暂不去想。以后会有办法的。再者,我爹还不老,说不定以后也会有子息,到时他们也能解脱不一定。我只问五叔,您能不怕宗法宗族不在乎名声坚决和我娘一起吗?”
关厚齐略想了一下,跺足道:“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主要是你娘……”关厚齐这下已经说明白了,即是只要林氏那关能过,他是没问题的。
屠苏听了这话,连忙擦擦发红的眼圈,说道:“五叔这样说,我心里也有底了,你且放心,娘那边我自去说。”屠苏说完,就匆匆告辞回去。
回到关家时,大厅的人已经散了。关厚勤此时正笑着和两个女儿说话,一见屠苏进来,脸上突然一沉,阴冷的目光死盯着她。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林氏一看这种情形,急忙拉过屠苏护在身后,对关厚勤解释道:“我刚才让她去齐婶子家去了。”
关厚勤将信将疑,只是轻哼了一声,也再没说话。林氏的心稍稍放下来。
就在这时,关文和关毛并肩走了过来。
两人走到关厚勤面前行了个礼,关厚勤一边剔着牙一边问道:“我让人写信为你们请了两个师父,一文一武,你们兄弟俩给我好好学着,别丢了我们老关家的脸。”
“是,爹。”关文毕恭毕敬的答道,然后他又拽了关毛的袖子,关毛也只好勉强答应了一声。
关厚勤点点头,继续说道:“从明日起,你们便搬回老宅吧。先和你爷住着,等新房子盖好再搬回去。”
关毛一听立即接道:“那可不行,食肆里很忙,家里没个男丁也不好,我看我还是住原来的地方好。”
“嗯哼――”关厚勤脸色微变,瞪了关毛一眼,怒道:“没出息的东西,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看你是被眼皮浅的人给教坏了,整日里惦记着那一个破食肆。给我好好的在家练武才是正经。”这话显然是在骂林氏眼波浅,见识少。林氏神情麻木的在一旁听着。这些话,她早听习惯了。以前的关厚勤在家时便整天的嫌弃她不识字见识短,总之她身上没一件好的。这一切她都不会和他计较,只要他对几个孩子过得去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关毛和关文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不虞。两人俱是强忍着没发作出来。
说完两个儿子,关厚勤的目光又投向了女儿。不过,屠苏显然不在其中,他直接将其忽略掉,只对着桑落说道:“还有你桑落是吧,你明日也回来跟着你两个妹妹学规矩,再学些琴棋书画。虽然,你底子薄,资质也不好,怎么学也赶不上你妹妹,但只要肯用心,勉强赶上一般人还是可以的。到时让你母亲给你寻一家好亲事,也省得丢了我的面子。”桑落气得拳头松了又握。
“不过,你得记住,千万不要自甘下贱,别跟那种上不了台面的贱货野种厮混。”
“爹,你这话不对――”桑落实在忍无可忍立即打断他的话。
“给我闭嘴!”关厚勤大怒道。
“爹爹,这人好粗野,我们才不要跟她一起!”
“乖,要听爹爹的话,好好的教教她。不然,以后她若是丢脸也带拖累了你们。”关厚勤立即转换了脸色,哄着另外两个女儿。
“我看还是不必了,指不定谁丢谁的脸!”一直被刻意忽视的屠苏突然开口说道。众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对屠苏身上,双胞胎更是对她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