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一家忙完后,林氏和屠苏挥舞着笤帚打扫店前的卫生,关毛关文则往里头搬桌椅。关毛打着呵欠说道:“若是生意天天这么好再累我也高兴。”
桑落兴奋的接道:“今晚不知道要数钱到何时。”
“财迷!”她的话音刚落,几个人一起笑她。
众人草草收拾完毕,轮流冲了个凉才去睡觉,明天一早又得忙活。因为天气太热,屠苏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子才睡着。
在半睡半醒中她突然听得关毛大吼一声:“哪里来的小贼,站住!”她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胡乱套上衣服,拿起门后的长铁棍就奔了出去。此时,林氏关文等人也已经起来,关毛已经追了出去,屠苏正要出门看个究竟,就见关毛气喘吁吁的又折回来了。
“到底是怎么了?”
“我起夜时,看见一个人坐在墙头上……”
“可看清是怎样的人?”
关毛想了想说道:“我睡得迷迷瞪瞪的没看太清楚,看上去是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白衣,身影轻飘飘的。”林氏又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几人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怕,林氏临睡时又过来嘱咐屠苏姐妹俩把窗子关好。关毛和关文商量着两人轮流守夜,每隔一人时辰换一次。免得打瞌睡误事。林氏不放心也非要跟着守夜。
第二日,关毛关文两人忍着困意照常干活。屠苏过意不去,硬让他们去后院补了一觉。
一连几日,两人就这么守着,但那白衣毛贼却再也没出现过。一家人商量后觉得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最后他们想起他们捕捉猎物时的法子:陷阱。另外屠苏又让人院墙上铺满了尖利的荆棘等物。一般的毛贼还真奈何不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恰在这时候,街坊四邻开始流言纷飞,有人言辞确凿的说某夜某时在关家食肆门前发现了一青面獠牙的身着白衣的吊死鬼等等。沉寂了很久了的传说又开始死灰复燃。不过,这倒没影响到关家的生意,只是那些总来试探口风的人让人烦不胜烦。
有那长舌的人不停的问:“关家妹子,你真的不怕?”
屠苏被问烦了脸带薄怒道:“怕个头,有本事他来找我!”
好在关家的人胆子倒也不小,虽然流言甚嚣,他们淡定的照常过日子。
中间倒有几个人来表示关心,其中就有高氏,高氏假惺惺的说着,肯定是他们家里阴气太盛才燥成家宅不净,该找几个阳气重的来压压才好。
屠苏当即回道,他们家现在好歹是正压着邪,若是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招进来,倒真的是邪压住正了。高氏气哼哼的又回去了。随后,林盛林顺也趁机过来,同样被屠苏和桑落挤兑得灰溜溜的走了。
林氏这几天不知怎么了,一直抑郁寡欢、沉默寡言,屠苏得了空闲便问她怎么了。
林氏犹豫片刻说道:“我从早上起来开始,右眼一直跳……”古人迷信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屠苏不以为然的劝道:“这都是瞎传的,我以前左眼总跳,也没见发财。”林氏叹息不语。
又过了几日,孙掌柜带着孙平安来到了关家食肆,林氏和屠苏都上前笑着迎接,孙掌柜打量了一眼落落大方的屠苏,眼中透着欣赏之意,赞道:“关嫂子真是有福,儿女个个都是这般懂事能干。”林氏谦虚道:“能干什么,还不是被逼的,若我家像您家那般殷实,我哪会舍得让孩子这般辛苦。”孙掌柜自然清楚林氏所说是实情,便笑了笑将话题引到别处。两人客套了一番,林氏引着父子俩坐下。孙掌柜眉头微蹙,欲言又止,林氏想起前几日托他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慌,压着嗓子说道:“孙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孙掌柜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关大哥有消息了。孩子他舅得来的消息说,他在几年前便已遇害。”孙掌柜的话音一落,身子的身子不由得晃了几晃。
孙掌柜连忙安慰道:“还望嫂子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莫要悲伤过度。”林氏的脸色微微白了白,眼中酸涩无却泪,她的泪早在几年前就流尽了。实则她心理早有准备……
孙平安也像小大人似的劝道:“大娘,你莫要难过,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家,你们尽管找我爹爹就是。”
林氏默然点头。孙掌柜又安慰了林氏一番,便提出告辞。林氏强撑着送他们父子出门。
“娘……”林氏一转身,就听见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道。
林氏看了四个儿女一眼,眼中含着无尽的心疼和怜悯。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名符其实的孤儿寡母了。关厚勤去世的消息一传回去,村人的最后一层顾虑也没有了,婆家凉薄无情,娘家贪吝难靠,今后的日子……
“娘没事,我去歇息一会儿。”林氏手扶着额头靠着两个女儿的手臂慢慢回房。屠苏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她知道现在劝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她情绪缓解了再说了。兄妹四人重回大厅,一起闷坐着,谁也没开口。除了屠苏外,其他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俱是五味杂陈,情绪低迷。
尽管关家人并没有往家传这个消息,但是终究纸里包不住火,很快,关耀祖那边也得了消息。令人称奇的是,高氏竟然在自家门口嚎哭了半日,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死的是她亲儿子呢。关耀祖也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然后他便托人捎信让林氏回去准备关厚勤下葬的事宜,因为关厚勤是身死外乡,尸骨无存,所以林氏便用他的旧衣服代替尸身为他立了个衣冠冢。
林氏消沉了几日,在几个儿女的劝解下,又开始慢慢恢复,每天领着儿女照常忙碌。她再次提起了要送关文去学堂读书的事情。
“娘,我想了想要不算了,家里实在走不开,我多买些书在家自学就行。”
“没有先生教怎么能行?你尽管去,家里忙得过来。”林氏说道。
“二弟你去吧,家里有我吧。”关毛也立即表态。
“二哥你去吧,你将来当了举人老爷,大姐的婚事也不用急了。”桑落在旁边起哄。
“滚!”屠苏怒吼一声。
家里终于重新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关家食肆逐步在关林镇站稳了脚跟,生意越来越红火。林氏为人不错,关文和桑落都是个能说会道的,就连屠苏虽说性子泼辣了些,但相处久了,大伙也觉着她是麻利大方的人。镇上有那三餐不继的或是逃荒要饭的,她都会适当周济些剩菜剩饭。可别小看这个,有的食肆宁愿把剩饭倒了喂狗也不给人呢,例如那何胡两家便是。所以,关家一家人的名声越来越响,周围那些跟关家没有生意冲突的商贩掌柜也都爱和他家亲近。熟客是越聚越多。何胡两家一直在等着关家人关门滚蛋,没想到的是人家的生音反越来越好了。
天热气燥,何掌柜更是心头起火,十分烦躁。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问李进:“不是说关家食肆在闹鬼吗?怎么人都还那边涌?”
李进答道:“关家那小娘们说,闹鬼是子虚乌有的事,全是人们瞎传的。再者这些人吃饭都一起去,人一多还有什么可怕的,他们又不打尖住店。”何掌柜一想也是,人家只是吃个饭,况且多人一起进去,有啥可怕的呢。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心里赌得慌,他把小绿豆眼一瞪,激将李进:“你小子平时不是鬼点子多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憋出一个?”
李进挠挠头干笑道:“姐夫,我看那关家也长久不了,大伙无非是图个新鲜罢了。”
“放屁,新鲜新鲜,这都新鲜多久了!”何掌柜吼完不等李进答话又接着慢悠悠的说道:“你不肯帮我也行,以后惹了事别指着我在后头给你擦屁股。”说完假装就要拂袖而去。
李进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慌了,连忙上前拽住何掌柜的衣袖哀求道:“姐夫,咱们有话好好说,您何必动气。”何掌柜顺势停了下来。
李进进一步表决心:“姐夫您说吧,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何掌柜的小眼睛骨碌了一圈,然后招招手,李进附耳过去,他如此这般这般的嘱咐了一番。
“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得了。”
这天晚上,关家人像往常一样送走最后一拨客人,个个疲倦不堪的回房歇息去了。
睡到半夜,忽听得院墙外”啊”的两声惨叫,关家四兄妹像下山的猛虎一样,各抄起家伙直奔院门。
关毛大吼一声:“打贼!”
乒乓乒乓……
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没多久,四邻八坊也揉着眼来看热闹了。
“别打了,我不是贼……”
“别打了,呜呜……”这时有那闲人点起火把就前来看。
几个看热闹的端详了半晌,有点不确定的说道:“这人好生面熟?只是想不起是谁。”
屠苏冷静的接道:“端盆水来,给他们刷一刷。”有人果然去端了水来,从头到脚一浇,有人顿时认出来了:“这不是何掌柜的小舅子吗?那边那个不是何家的伙计来福吗?”
“原来如此啊……”有人恍然大悟。
……
又折腾了半日,众人帮着关毛兄妹将两人押在后院的柴房里锁好门,准备第二天送去衙门。
翌日一大早,何掌柜就派人来说项,声称都是误会,请关家放人,并说一切好商量。
关屠苏也不理他,只说一切但凭里正决断。
但是当他们打开关人的柴房时,不由得愣住了。
只见地上躺着的两人目光呆滞,衣裳凌乱,身上血痕淋漓,脸色白中带青,两人抖抖索索半天才吐出字眼来:“鬼……鬼……”屠苏暗自惊诧,其他人更是又惊又怕。
关文目光闪了几闪说道:“原来,这鬼也是喜欢惩恶扬善的。”
围观的众人眼中也是带了敬畏之色,口中啧啧称奇。
屠苏和关文领着众人绑着李进来福两人去里正那儿,里正审问了半天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那两人似失了魂魄一般,前言不搭后语。关家人见此,也只能让何掌柜先把两人领回去再说。
临走时,屠苏笑意盈盈的说道:“何掌柜,我昨夜梦见了我亲奶奶和父亲,他们说让我尽管大展手脚去干,谁若敢欺负我关家无人,我奶奶和爹让他们轻则家无宁日,重则断子绝孙。”何掌柜吓得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干笑道:“关姑娘,这实在是误会,你也知道我这个小舅子一向不务正业,若不是看在内人面上,我早不理他了。”屠苏淡淡笑着,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何掌柜带着李进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兄妹三人回到家里,林氏正在门口紧张的望着。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关文一走入大厅,便一脸凝重的说道:“娘,屠苏,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说。”
“什么事?”林氏急忙问道。
“您给我做的那件灰布衣服不见了。”众人大惊。
林氏脸色一白,犹豫片刻也说道:“我有一件事也想明白了,自咱们开张时,厨房里的食物便时不时减少,我开始还怀疑是你刘奶奶,一直没声张……”
大伙越说越觉得蹊跷。若说家里进贼,但门窗什么却都完好无损。白天更不可能,后院前厅从早到晚进进出出的从不断人。
关文总结道:“娘,我想了想,觉得这些日子闹得根本不是鬼,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