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端坐在案几前焚香,他原来就喜欢做这个,现在入了皇宫,倒是只能闲着做这个呢。两只素白的手灵活地动着,香气逐渐弥漫了出来。
“今日又是十五了?”他问旁边的赫英。
赫英答了。
素和抬头望了下天色,此时日头高照,薄云勉强遮了点天幕。
“国师今日恐怕也不会再来了,传膳吧。”
新帝登基已有半月,这半月里,乌黎以雷霆之势掌管了朝廷,成了未有名却有实的摄政王,连新帝都要叫乌黎一声亚父。素和也留了下来,从奉君摇身一变成了新帝的太师。
午休过后,素和便坐轿去了皇上那,他端坐在轿子上,清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待轿子停下,他才由赫英扶着下了马车。在这皇宫里,再没规矩的人也要变得有规矩。
新帝并未居住在先帝的宫里,而是仍住在原来的无虑宫。
无虑,本是先帝对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期许,他前面两个哥哥太优秀,他天生笨一点也没关系。只不过现在,他也没办法无虑了。
无虑宫宫殿不大,离上朝的地方也有些远。素和刚下轿,就有人迎了上来。
是新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小夏子,从小在新帝身边伺候。
小夏子麻溜地跪在地上,“奴才给素和太傅请安。”
“起来吧。皇上这时起了吗?”
素和这一问,却见小夏子面露难色。他立刻反应过来,温和一笑,“没事,我可以在偏殿等一会。”
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饶是素和脾气再好,此时头也疼得厉害。他站起来直接往新帝的寝宫走去,这一路也没人来拦。新帝这无虑宫宫人都换过,唯独没换的就是小夏子。
寝宫门半阖着,素和让赫英在外面等,自己走了进去。他走路无声,没几步就听到小夏子的声音。
“皇上,我的好皇上,太傅都等了许久了,您就起吧。”
过了一会,才有声音答他。
那声音带着几分小孩子才有糯气,说话的腔调也弱弱的。
“小夏子,寡人困。”
“皇上没有休息好?”素和突然出声,把主仆二人都吓了一跳。小夏子看见素和,眼神慌乱一瞬又镇定下来,向素和请安后,便说:“皇上年幼,还望太傅见谅。”
“你说的话,倒像是我会吃了皇上一般。你下去吧,既然皇上今日不想起床,在这里讲课也是一样的。”
小夏子应声出去了,可眼里的担忧却藏不住。素和出声之前还见到一只手抓在黄色帐子上,此时已经收了回去。
素和走近龙床,行了个跪礼,“微臣拜见皇上。”
帐子里没有声音,素和也不起,过了一会,再听到里面人说。
“太傅快起,寡人……寡人此时容貌不整,实在不宜见人。”
素和没有起来,只说:“皇上不想见到微臣,那微臣便跪着跟皇上讲课。”
话落了会,帐子便撩起一角,新帝的脸隐约露出。新帝肖父,但唯独一处不像,就是眼睛。他眼睛遗传了生母,是双猫儿眼,加上他如今尚且年幼,面容的俊朗倒减弱了许久。
此时那双猫儿眼眼角略红,里面还有几分睡意。
素和不动,只看见他。新帝挣扎了下,还是慢吞吞爬起来,将帐子彻底撩起,“太傅去外面稍等片刻,寡人梳洗一番就来。”
他嘴唇略嘟起,仿佛被素和欺负了一番。
素和知道新帝脑子不太好,他在听闻自己父兄死讯的时候,只是瞪圆了那双猫儿眼,啊了一声。
乌黎当时就轻蔑一笑,将新帝直接丢上了龙椅,“从今以后,你就是皇帝了。”
新帝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说:“我当皇帝,那我的父皇呢?我的大皇兄和二皇兄呢?”
“他们死了。”乌黎说。
新帝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哦了一声。
“那微臣在外面等皇上。”
小夏子刚服侍完新帝换了衣服,正要传膳,就听到外面通报国师来了。他立刻握住新帝的手,叮嘱道:“皇上,你今日可要听话,国师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再惹国师生气了。”
“哦。”新帝略有些呆地点了下头,随后便伸手扣了下自己衣服上刺绣。
小夏子不放心,但再不放心也没有办法。有时候他也希望新帝聪明点,但聪明了也许就像他两个哥哥一样了。
乌黎进来后,并不请安,寻了位置便坐下来,自然有宫人送茶水上来。他抿了口茶,一双清冷的眼睛才望向新帝。
“你们先下去,一炷香后再传膳。”
宫人离去后,新帝才慢悠悠挪过来,他也不看着乌黎,偏着头,“亚父今日怎么来了?”
他说话时,又长又卷的睫毛抖得厉害,透露出主人的心思。
新帝同先帝最不像的就是这双眼睛,先帝是双不威而厉的丹凤眼,睫毛短而硬,透着肃杀之意。
乌黎看他,话语中隐隐透着不悦,“你今日白日又做了什么?”
“没什么,上朝,睡觉,听太傅讲课……”新帝说。
“你睡了多久?”
新帝不说话了。
“该不该罚?嗯?”乌黎尾音上扬,吓人得狠。
新帝抬手揉了下眼,说了声是。
乌黎眼睛乌沉沉的,宛如深井死水,“那跪下来吧。”
新帝没动,只说:“寡人是皇上。”
乌黎微微眯眼,又听到新帝下一句话,“能不能拿了软垫再跪?”
他扭过头看他,那双猫儿眼清澈见底,不像他父皇一般,总是晦涩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