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兆言话语一停, 不可思议地看着戚淙,眉心慢慢皱起:“你——”
“如果不是你恶意挑拨利用我在先,言语刺激侮辱顾浔在后, 顾浔怎么会变成那样?”戚淙再次打断江兆言的话, 他看着江兆言, 几乎想立刻让这个人消失在世界上,语气越发冰冷, “你居然说那是绑架?那算绑架吗?”
杀意在心中滚动,戚淙握紧顾浔的照片,那些他刻意回避的记忆片段在脑海狂涌,疯狂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只是走投无路了,没办法之下借了个公司壳子,借口和言煌合作想再见我一面而已。他明确要求了让你带着言煌戚经理一起去洽谈合作, 是你因为忌惮我, 怕我插手进‘大合作’抢你的风头,故意瞒着我不带我去,才让事情变成了那样。”
顾浔仓皇抱着后背出血的他想把他送去医院,却被江兆言用力推开的画面陡然放大在脑海。
戚淙理智的弦绷紧, 把照片放进背包,手摸上了里面的匕首,眼睛仍看着江兆言, 手一点点收紧匕首把手,痛极恨极:“他本来不用变成疯子和‘绑架犯’,他本来可以什么肮脏卑劣的东西都不沾, 肆意风光的过一辈子,是你……和我,一步步把他逼成了那样。江兆言, 别把你肮脏的想法强盖到他头上,他不是绑架犯,你才是。你仗着我失忆绑架了我三年,利用了我三年,肆意伤害我在意的人,用三年时间毁了我的一切。”
“你很得意吧,曾经你极度憎恶嫉妒,却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的有钱人突然像条狗一样围着你转,给你送钱送资源,还死心塌地地为了你去伤害另一个哪方面都比你强的人。在我为了你去伤害顾浔的那一刻,你那用自大自负掩饰的自卑,是不是忍不住猖狂地笑出了声音?”
江兆言彻底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他看着戚淙冰冷仇恨的表情眼神,听着戚淙的指责,内心最阴暗的地方被人直言戳破,忍不住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内心深处还有种某个一直笃定依然存在的东西似乎失去控制,即将失去的慌乱感。他胸膛因为压抑气愤而大幅度起伏,咬牙切齿:“戚淙,这些是顾浔告诉你的,还是你已经——”
“可偷来的东西注定只是偷来的。”戚淙又一次打断江兆言的话,声音变低,握着匕首的手却更加用力,“不是自己双手挣来的东西总有失去的一天。江兆言,三年成功者的美梦,也该醒了。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青年才俊天子骄子吗?不是的,你只是个卑鄙无耻,短暂地被馅饼砸中,还在失去馅饼后妄想再次拿回它的无能废物!”
“戚淙!”江兆言忍不住大喊,绕过桌子来扯戚淙的胳膊,“你肯定是被顾浔找人洗脑了,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不可能——”
伸过去的手被戚淙用力握住,然后身体被一扭一旋,不知怎么就被戚淙正面压到了桌子上。江兆言惊怒挣扎,扭头去看戚淙,喊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戚淙当然不会放,他更用力地按住江兆言,冰冷反问:“不可能什么?不可能在记起过去三年的事情后对你恶语相向和恨之入骨吗?江兆言,到底是我太天真还是你太天真,你践踏我的人生和尊严,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逼得我父母中年破产,一无所有,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在想起过去三年的记忆后依然喜欢你?你真以为智商和感情都恢复正常的我会看上你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自卑仇富的渣滓?收起你的自负和高高在上吧,根本不用顾浔来洗脑,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意外,就你这样的卑劣小人,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戚淙!”江兆言什么时候被这样羞辱过,关键羞辱他的还是以前对他逆来顺受的人。他咬牙说道:“你会后悔的。”
“是你会后悔。”戚淙的视线落在江兆言因为愤怒和挣扎而血管鼓起的脖颈上,脑中有疯狂的想法滚动,那些在知道所有真相后一直压着憋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像毒蛇一样朝着江兆言凶狠咬去,“我会让你后悔当年认识我、利用我,后悔当年选择留在海城,后悔现在拿顾浔来威胁我。你以为你告诉我顾浔一直在针对和打压你和你的家人这件事,我就会害怕顾浔吗?不,我很高兴,而且觉得不够。”
“你——”
戚淙把再次试图挣扎起来的江兆言更用力地按回桌面上,并肘击了一下江兆言的后背,在江兆言痛得不再挣扎后倾身过去,冰冷说道:“只是让你们染上官司怎么够,我要你们失去靠吸血我和我的家人得到的一切,滚回你们本该呆的位置去,然后一辈子活在舆论的阴影下,潦倒一生,穷困一生,含恨而终。江兆言,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再东山再起,我要你永远呆在社会最底层,看着我一点点把你从我身上夺走毁掉的东西全部拿回来,在嫉妒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江兆言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戚淙嘴里出来的,他忍着后背的疼痛扭头去看戚淙,说道:“戚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浔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是你完全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戚淙突然松开江兆言,然后在江兆言想起身时扭住他的胳膊把他翻过来,用巧劲踢一下江兆言的膝盖。
江兆言没有防备,失去平衡之下直接单膝跪到了地上,要不是他及时伸手扒住了桌子,后续还可能扑到地上去。
戚淙后退半步站到江兆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兆言:“还是这个姿势比较适合你。”
江兆言猛地抬头去看戚淙,然后连忙收紧手站起身,满身被羞辱后压抑的狂怒,想说话,却被戚淙用桌上的卡和文件砸了一脸。
“我今天之所以答应赴约,是想来让你搞清楚三件事。第一件,江兆言,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吸血我和三木获得的,强盗拿着本就属于受害者的钱来补偿受害者,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收起你的‘大方’,你欠我和我戚家的东西,自有法律来让你吐出来。”
江兆言被东西砸得闭眼,之后睁开眼看着戚淙,后牙紧咬,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他试图在戚淙眼中找到一点熟悉的东西,但可惜他失败了。心口有奇怪的情绪的涌动,他苍白威胁:“戚淙,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戚淙讽笑:“我知道,你的忍耐和利益挂钩,我现在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你对我的忍耐会无限大。”
他说完突然伸手扯住江兆言的领口用力把江兆言拉过来,在极近的距离和江兆言眼对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和厌恶,冷冷道:“第二件,清醒一点吧,别再怀抱着我在恢复记忆后还会继续喜欢你,并会为我这段时间对你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的可笑想法。我明确告诉你,我已经想起了过去三年的记忆,并且觉得过去三年是我这辈子最大最想抹去的污点!我这辈子宁愿死,也绝不要再回到围着你当狗的状态里去!”
说完用力把江兆言推开,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提起倾斜,将橙黄的茶水全部倒在了桌上那些散乱的文件资料上。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戚淙倒完茶水后把茶壶放回桌上,看向被推开后扶着靠椅踉跄站稳的江兆言,心中的情绪在疯狂发泄后逐渐回落,然后迅速冰冻。
他上前一步,正正踩上之前江兆言在挣扎中弄到地上的那张调查顾浔堂姐公司信息的资料,视线在江兆言的脖子上停留一秒,然后抬眼和江兆言对视,说道:“不要再妄想来利用我做什么,也劝你别再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我不是你记忆中那个任你哄骗的废物,顾浔也不是你能威胁得了的人。短暂的三年成功人士的生活大概让你忘了,你这种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小人,根本扛不起资本和舆论动起的真格。这些你查出来的东西你尽管往网上捅,有我这个当事人在,你看最后是顾浔被这些爆料扯下水,还是你更深一步地被舆论砸进地狱。”
说完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和帽子,直接越过江兆言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戚淙,你真的恢复记忆了?”
戚淙无视江兆言的声音,伸手去握包厢把手。
脚步声突然靠近,然后肩膀被按住,江兆言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戚淙!你真的——”
砰!
“唔!”
戚淙先用一个肘击逼退江兆言,然后转身抬手掐住了江兆言的脖子,毫不留情地收紧。
江兆言狠狠皱眉,抬手去扯脖子上的手,挣扎说道:“你干什……”
戚淙进一步收紧手,并把江兆言压到墙上制住他所有的挣扎,耳中有血色的尖啸在动荡,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几乎陷进江兆言的肉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兆言因为挣扎和缺氧而开始发红的双眼,看着江兆言的脸一点点充血,心中是一片冰封的冷静。
不如就这样结束吧。
与其一辈子这样担惊受怕,让身边所有人一直处在可能被伤害的危险境地,倒不如把所有问题终结在源头处。
反正人生也不能再糟了,如果最后注定要玉石俱焚,那早一点结束这一切,大家也能早点解脱。
而且如果他变成了一个杀人犯的话,顾浔应该就不会再执着于他了吧,那时候也不会再有人记得顾浔过去三年被逼得狼狈痛苦的样子,更没有人再能威胁到顾浔。
所以只要这个人死了,只要他死了,所有人就都能解脱,所有人就都——
大脑猛地疼痛起来,神志也有瞬间的模糊。戚淙手臂一僵,然后表情变得更恨,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还想再抢夺他的身体?休想!今天大家就一起下地——
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然后茶吧服务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先生?你们还好吗?我好像听到了一点不好的动静。先生?”
耳边血色的尖啸猛停,神志从黑暗扭曲的深渊挣脱出来回到现实,戚淙看着掌下已经脸皮泛紫挣扎渐弱的江兆言,大脑嗡一声,忙收回手后退一步,扶着旁边的装饰架,后怕又不堪重负地半弯下腰,边用力呼吸想要压下脑内的疼痛,边将手在衣服上疯狂擦拭。
差一点,就差一点……不行,不能让爸妈被贴上“杀人犯父母”的标签。不能直接把“种子”杀了,万一任务者在“种子”死亡后发狂去占据别人的身体伤害爸妈和沈嘉他们怎么办?
不能冲动,要慢慢来,要慢慢来。
另一边的江兆言其实情况没戚淙以为的那么糟。他在戚淙松手的第一时间走远捂着脖子喘息咳嗽几声,应了一声服务员再次响起的询问后看向状态明显不对的戚淙,皱眉。
他能感觉得出来,刚刚戚淙确实是想杀了他。按理说他应该生气和觉得戚淙可怕才对,但看着戚淙此时的模样,他却莫名觉得踏实。
——这样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好,胆小脆弱的戚淙,才是他熟悉的戚淙。
他扶着墙站起身,边靠近戚淙边放缓声音说道:“小淙,你现在很不冷静。我知道我过去伤害了你很多,你怪我恨我,我能理解。其实你恢复了记忆也好,有些事我也更方便向你解——”
“滚开!”戚淙猛地侧头朝着江兆言看去,眉眼冷厉,语气强硬,丝毫不见刚刚的苍白脆弱。
江兆言脚步一停,看着戚淙再次被冰冷恨意覆盖的表情,皱眉。
脑中的疼痛仍在泛滥,戚淙强忍着直起身,捏紧背包带,朝江兆言说道:“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说完再不看江兆言,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绕过门外表情迟疑试图再次敲门的服务员,大步朝着走廊尽头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包厢内,江兆言回神后忙想去追戚淙。他往门口走了一步又停下,回头去捡桌上和地上散乱的纸张。
几秒后,戚淙走后自动关闭的包厢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江兆言以为是戚淙回来了,忙看过去说道:“我们需要冷静下来好好谈——怎么是你?”
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衬衣西裤,头发精心打理过,帅得就像是刚从某个重要宴会上离开的顾浔迈步进入包厢,反手关上包厢门,扫一眼一片狼藉的室内,视线在江兆言带着红痕的脖颈和怀里乱七八糟的纸上停了停,抬眼和江兆言对视,眼神暗沉危险,问道:“江兆言,你是想再逼死他一次吗?”
……
戚淙在洗手间隔间里呆了很久。直到确定头不再疼,情绪也已经彻底稳定之后,他才起身拿起背包开门出去。
“我以为你打车来这边是为了见我,结果你却选择无视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跑来见了江兆言。戚淙,在你眼中,我难道只是一个连江兆言都不如,可以随便路过的笑话吗?”
熟悉的男声从侧前方传来,戚淙一愣,心跳陡然变快,朝着声音传来处看去。
头发有些散乱,衬衣也变皱了一些的顾浔双手插兜靠在洗手台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边,气场肉眼可见的很低。
戚淙睁大眼,直直看着顾浔,眼睛都舍不得眨,害怕这只是一场情绪爆发后产生的自我安慰的幻觉。
顾浔放在口袋里的手收紧,强忍着上前把戚淙抱到怀里的冲动,起身微侧视线,示意一下洗手间出口:“江兆言在我手上,不想他出事的话,跟我来。”
顾浔的身影消失在了出口外,戚淙失落低头,原地失神好几秒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再次抬头朝着出口看去,然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不是幻觉!
顾浔是真的出现了。
可顾浔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顾浔刚刚说什么,江兆言在他手上?
江兆言怎么会在顾浔手上?难道……戚淙脑子一懵,那个江兆言拿着餐刀试图攻击顾浔的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再次冒出。
他快速跳动的心脏瞬间紧缩,想也不想就拔腿追了出去。
走廊上很空,没看到顾浔的身影。他大步回到之前和江兆言呆的包厢,发现里面纸张乱飞桌椅全倒,一副刚经过一场大乱斗的模样,江兆言不见踪影。
这里面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顾浔……戚淙眼前发黑,脑中各种可怕的想法乱冒,转身就想继续往外去追,却不防备撞到了拿着垃圾桶走回来的凯文。
凯文忙扶住戚淙,问道:“戚先生你没事吧?”
戚淙见到凯文眼前一亮,抓住他问道:“顾浔呢?他在哪!”
“老板在门口车上,您——”
戚淙立刻撇下凯文,用最快的速度跑出茶吧,站在大门外来回看停在茶吧门口的车,神情仓惶,满头冷汗。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来抓住他的胳膊,戚淙身体立刻紧绷,扭头看去,然后对上了顾浔的脸。他愣了一下,回神后忙去拽顾浔的胳膊,焦急说道:“你快把江兆言放了,别做傻事,你快把他——”
顾浔抬手扶住戚淙的后脑勺,弯腰吻住了戚淙的嘴唇。
戚淙僵住,看着顾浔近在咫尺的脸,瞪大眼。
顾浔一触即分,直起身抹掉戚淙额头的冷汗,对上戚淙发愣发直的视线,皱眉说道:“别再让我从你嘴巴里听到江兆言这个名字。”说完牵住戚淙的手,拉着他大步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汽车边,开门将他塞进去。
车内舒适的空调冷气和浅淡的香水味道一起包围而来,戚淙猛地回神,抬手摸了下嘴唇,刚想侧身继续去劝顾浔,身边就一暗一紧,他想劝的那个人挤着他坐上了车,并用力带上了车门。
两人腿挨腿,身体靠着身体。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味道肆意包围而来,戚淙情绪被拨动,忙往旁边挪开,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说道:“顾浔,我和江兆言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你,你——”
顾浔突然侧身伸手把戚淙压靠在座椅靠背上,低头堵住了戚淙的声音。
戚淙再次僵住。
顾浔垂眼看进戚淙发愣的眼里,这次没有一触即分,而是趁着戚淙懵傻的时候直接撬开他僵硬无措的唇齿,长驱而入,霸道纠缠,手也没空着,一手扶住戚淙的后脑勺不允许他退开,一手向后圈住戚淙的后背,将他死死定在自己怀里。
轰。
脑子里像有烟花炸开,戚淙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和想说的话全被这前所未有的亲密举动粉碎。
他傻傻僵着,愣愣看着顾浔情绪暗沉的眼睛,思绪碎裂成了千万片。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顾浔的吻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圈在戚淙后背的手微松,在抚了戚淙后背几下后松开,后退结束了这个吻。他揉了揉戚淙微红的嘴唇,说道:“我说过,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江兆言这个名字。”
戚淙终于回神,忙后蹭脱离顾浔的气息范围,用袖子擦掉嘴上的湿痕,想说话,又在感受到舌根残留的纠缠感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活动舌头,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好坏的顾浔,焦急和某些被挑动的感情搅动在一起,逼得他急红了眼眶。
“你……”他深呼吸,努力无视口腔内的不适感,说道,“我已经和你没有瓜葛了,你别再插手——”
顾浔再次倾身。
戚淙忙后仰消音,强调道:“我没有提他的名字。”
顾浔在戚淙警惕的眼神里继续伸手,轻轻蹭了下戚淙发红的眼眶,说道:“你说跟我没瓜葛就没瓜葛,你是把我顾浔当成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了吗?”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戚淙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顾浔今天的不对劲。
他看着顾浔没有温度的眼神和淡漠的表情,感受着顾浔散发出的低冷气场,发热的大脑一点点凉了下来。
现在的顾浔……和他认知里的完全不一样。
似是看出了戚淙在想什么,顾浔收回手后退坐好,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你不是一直要求我在你面前展露真实吗?这就是我的真实。戚淙,你已经恢复了记忆,我更真实的模样你都看过,现在又为什么要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
果然……可是……不,没有可是,是他先伤害顾浔的。
戚淙逼自己收敛所有情绪,双手握拳放在腿上,说道:“顾浔,拜托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情……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们难道不是从来没有开始过吗?”
戚淙一愣,指甲掐进掌心,逃避地不去看顾浔此时的表情,点头:“对,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所以……别再管我的事了。”
顾浔没有说话。
凯文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来,边系安全带边扭头朝顾浔说道:“老板,都打点好了。”
“去电影院。”顾浔说完看向戚淙,视线落在戚淙放在腿上紧握的双手上,一秒后又挪开,语气淡漠,“我记得我让赵振勋转告过你,你承诺我的事情不做到,我绝不会跟你好聚好散。和我看场电影,看完我就把江兆言放了。放心,他没事,正好吃好喝地被人伺候着呢。”
戚淙闻言侧头去看顾浔,顾浔却已经闭上眼靠进了椅背,一副不愿意再多谈的样子。
车里变得十分安静。
戚淙慢慢收回视线,侧头透过车窗望向南阳路的方向,明明最焦急担心的事情有了着落,心里却并不觉得踏实,反而像是有火在炙烤一样,正面反面都是煎熬。
他隐隐意识到,顾浔现在的行动和表现,可能是已经对如今的局面有了决断。而那决断会是不准备放弃……还是决定舍弃,他不确定。
如果是不准备放弃,那他该怎么说服顾浔远离他身周的是非。如果是已经决定舍弃……他挪动视线,透过车窗模糊的反光看顾浔没什么情绪的侧脸,低头隐藏表情。
如果是已经决定舍弃……那一定要好好走完这最后一段。
茶吧距离电影院实在太近,短短几分钟后,汽车就停在了电影院下方的地下停车场里。
也不知道是本来线路就是这样的,还是故意绕路,汽车过来的时候走的是电影院背面的小路,避开了那个被精心装扮的广场。
戚淙发现了这一点,指尖更凉了一分。
顾浔在车停稳的瞬间睁开眼睛,直接推门下车,没有招呼戚淙,也没有看戚淙。戚淙顿了下,跟着推门下车。
“进电梯。”顾浔隔着车身朝戚淙招呼一句,然后率先朝着电梯走去,步子迈得很大,气场很冷漠。
戚淙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一些,迈步跟上。
如果这就是最后,那他希望能结束得体面一些。
上电梯、进入灯光全开布置漂亮却空荡无人的电影院、拐入放映区……两人最后一起停在了七号放映厅的门口。
一直没说话的顾浔终于开口,他看了会七号放映厅门上挂着的装饰物,伸手摘下来,转手递到戚淙面前:“送你。”
戚淙愣了下,看看顾浔比之前温和一些的表情,接过这个做工有些粗糙的红色五角星,说道:“谢谢。”
顾浔看了戚淙几秒,突然说道:“你果然不记得。”
戚淙再次愣住,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顾浔却已经推开了放映厅的门,转眼消失在了门口。他回神,在门自动关闭前迈步跟上。
7号放映厅是个情侣厅,座位都是一对一对摆放的,在放映厅最前方的空地上,一个做成鸟巢形状的蛋糕静静放在一个精心布置过的小桌上,无声散发着甜味。
戚淙不自觉停步,怔怔看着那个蛋糕。
“我本来准备帮你庆祝新歌大卖,但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
顾浔的声音把戚淙唤回神,他看过去,就见顾浔正站在中间唯一放下的一对情侣座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过来。”顾浔示意一下出现开机动画的大屏幕,“电影要开始了,我一会还有工作,抓紧时间。”
戚淙被顾浔冷淡的表情和语气刺了一下,不自觉抓紧手里的五角星,低头跨步过去。
两人落座,屏幕上开始播放观影前的注意事项。
顾浔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一份爆米花放到了两人座椅中间的小桌上,然后取出一瓶香槟打开,问戚淙:“可以喝吗?”
种种迹象都在往后一种决断上靠拢,戚淙看着顾浔脸上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表情,点头:“可以。”
顾浔取出两个杯子,分别往里倒了半杯酒。
《天问》的片头适时出现,顾浔放下酒瓶,自顾自取了一杯酒喝了一口,靠到椅背里看向大屏幕,说道:“看吧。”
戚淙艰难地把视线从顾浔表情淡漠的侧脸上挪开,眼睛看着大屏幕,注意力却根本没法集中到电影上。
他做过功课,《天问》总时长是118分钟,接近两个小时。
现在已经播了一分钟……他和顾浔的相处,还剩117分钟。
不,也可能是不足117分钟。
他突然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顾浔时的情景,那天是大雨,穿着旧棉衣的顾浔低头跑人便利店,在对上他看过去的视线时,朝他很是腼腆地笑了笑。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好漂亮,温柔又清澈。
温柔,是他从初见起就对顾浔形成的固有印象,可现在这始终伴随着顾浔一起出现的温柔,似乎已经消失了。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十三岁那年。我们参加了同一个国际夏令营,你在二营,我在四营。我和你同营的一个人起了矛盾,在我和他打架的时候你突然出现,然后不问青红皂白地就上来给了我一下。”
戚淙愣住,猛地扭头去看顾浔。
顾浔也看向戚淙,略停一秒后转回视线继续看大屏幕:“我那时候很不喜欢你,觉得你是非不分。”
戚淙有些懵。
顾浔十三岁的时候,那不就是他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十岁左右的时候确实去过一次国际夏令营,但他根本不记得他有跟谁起过冲突。
不,也不是不记得跟谁起过冲突,是他对那整个夏令营发生过的事情都记忆模糊。
那一年因为亲生父亲出轨和转移财产的事爆发,家里每天都是世界大战,妈妈怕他被亲生父亲伤害,就把他送了出去。
对于那次夏令营,他唯一清晰的记忆是妈妈每天准时打来的电话,和心中无穷无尽对亲生父亲的憎恨愤怒。
原来顾浔也在那次的夏令营里?他们原来相遇得那么早?
“第二次见你,是在我快十五岁的时候,你来我堂姐的学校做交流学习。那时候的你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你长大了,见人就笑,对所有人都温和体贴,和第一次见时的刺猬性格完全不同。我那时候甚至怀疑我认错了人……但在你又一次给了我一拳之后,我知道了,我没认错。”
戚淙又懵了。
他和顾浔居然在交流学习活动里见过?他还又……打了顾浔?
顾浔说到这语气变沉,侧头看戚淙:“你护着那个告黑状污蔑我的家伙,警告我别再霸凌低年级的学弟,但根本不是我霸凌他,是他偷我的东西被我逮到了。戚淙,你欠我一个道歉。”
戚淙怔怔看着顾浔,某些被岁月模糊的记忆隐约泛起,却又抓不到头绪。
顾浔又收回了视线。
“那次交流学习,我和你总共见了四次面。第一次你没认出我,第二次你打了我,第三次你帮我堂姐骂走了骚扰她的高年级学长,还被那学长打了一拳,我在医务室看到了身上挂了伤还笑着安抚我堂姐的你,第四次,你和华国交流团准备离开,我只是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换了身衣服而已,你居然又没认出我,还误会我是送你们离开的学生代表,笑着拥抱了我一下。”
一个朦胧的穿着西装的挺拔少年身影隐隐浮现,又很快消失不见。戚淙傻傻看着顾浔,喉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说不出话。
他记得帮一个女孩子赶走骚扰者的事,但顾浔说的这些,他没印象了。他真的……没印象了。
顾浔又一次看向戚淙,然后在看到戚淙布满茫然的表情后眼神一黯,收回视线说道:“我本来很讨厌你的。”
“但你挂着彩还笑着抱我的样子实在太蠢了……真的太蠢了。”
少年人的执着来得毫无缘由,也许是太想从误会自己的人那里得到一个道歉,也许是不甘心挨的两次打就这么算了,也许是那天拥抱时的阳光太过灿烂……总而言之,顾浔开始注意戚淙这个名字,注意这个人。
“你离开之后,我拜托堂姐找到了你的资料,知道了你叫什么,读几年级,家乡是哪里。我找到了很多有关于你的得奖信息,发现你在所有地方、对所有人都是友好笑着的模样,大家也都夸你是懂事温柔的好孩子。”
“我觉得不公平,你对所有人笑,凭什么只对我冷眼相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你误会了我。”
戚淙本能说道:“对不起。”
顾浔停下,侧头和戚淙对上视线,然后垂眼拿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戚淙的杯子,之后将酒一饮而尽。
“我原谅你了,虽然你依然没有记起我。”
戚淙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他确实依然没有记起顾浔。他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顾浔外表这样出挑,在他和顾浔曾经几次起过正面冲突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会对顾浔完全没有印象。
“那之后又过了两年,我成年了,然后我听我堂姐说,她的母校又开了和华国海城的学生交流活动……那是我在戴起伪装去接近你之前最后一次见到你。”
顾浔突然停下,然后把空酒杯放到小桌上:“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要骗你吗?”
他敲了敲小桌桌面,突然笑了:“因为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很讨厌像我这样性情强势,还和你亲生父亲很像的人。我看着你因为你亲生父亲的缘故,本能地防备一切和他带着相同特质的人,下意识地把他们全部摒弃在交友圈外,甚至连把他们看进眼里都不愿,我这样一个被你亲口说过很像你亲生父亲的人能怎么办?我那么想靠近你,除了把自己装成像你继父、像你母亲那样温柔没有攻击性的角色,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戚淙没想到顾浔欺骗的原因竟然是这样。他忍不住摇头说道:“我没——”
“你有。”顾浔打断戚淙的话,并伸手摸向戚淙的脸,神情很淡,语气却温柔,“淙淙,你一直有。走出你的保护壳看看吧,不是所有强势的人都会伤害你和你的母亲,也不是只有沈嘉那样单纯无害的人,才能让你放心交往。”
戚淙消音,听着顾浔温柔的声音,看着顾浔淡漠表情下隐含压抑的眼神,鼻子一酸,再次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没关系……以后好好生活吧。”
顾浔抽回放在戚淙脸上的手,也慢慢抽回了话语里的温柔情绪:“这么多年了,我也累了。我厌倦了在你身后追逐,在你面前伪装自我的生活,也不想去和江兆言那样一个垃圾争抢你心里的位置。理智告诉我,是我在靠近你的路上用了太多错误的方法,得到如今这个结果是我咎由自取,但感情上,我很难不去怨你……戚淙,如你所愿,我不会再插手你的事、干涉你的人生。我们就到这吧。”
心像是被丢进了一盆冰水里,戚淙用力握紧旁边的扶手,拼命眨眼睛压下泪意,应道:“……好。这么多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顾浔没再说话。他收回视线站起身,戚淙心口猛颤,想伸手拉他,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收回,把指甲掐进掌心,努力控制呼吸,问道:“你要走了吗?”
放映厅里很暗,顾浔起身后背对着屏幕,戚淙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只听到顾浔用很平淡的语气应道:“嗯。”
戚淙勉强朝顾浔的方向挤出一个笑容,说道:“那再见……谢谢你的电影,路上注意安全。”
顾浔似乎往前了一步,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他只是把右手插入了口袋。
“蛋糕记得吃……我走了。”
顾浔说完转身大步往外,戚淙控制不住的倾身,又克制地坐下,屏住的呼吸被溃堤的情绪冲破,差点泄露出一丝真实的呜咽。他痛苦地弯下腰,哪怕拼命眨眼也依然挡不住眼泪的倾泻。
“戚淙。”
戚淙一僵,忙装作刚刚只是弯腰去捡东西的样子,抬手擦掉眼泪后坐直身看向已经快走到放映厅门口的顾浔,应道:“怎么了?”
顾浔站在光线照不到的角落,表情朦胧着看不清晰。戚淙听见他说:“� �里我包了一天,你可以等人少一点再走……免得被狗仔拍到,写出些不好的东西出来。”
戚淙用黑暗藏住自己的表情,反复咽口水想让声音恢复正常,低咳一声应道:“好……我会注意的。”
两人隔着一片黑暗对视,顾浔又站了两秒,转身出门。
然后,门关上。
戚淙强撑着挺起的脊背猛地弯下,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身体,把所有不体面的声音和情绪压在了自己用胳膊笼罩出的一方小天地里。
这本来就是他所求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不会再连累到顾浔了,这样再好不过了。
放映厅外,顾浔出门后立刻撕开身上所有伪装的淡漠,用力扯开领口的衬衣扣子,拿出手机往外拨了个电话,烦躁说道:“你确定这样他就能好起来?你最好别骗我,他明明就快崩溃了。”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顾浔的表情勉强好看起来。他回头看一眼放映厅的门,沉声问道:“需要多久?”
两秒后他皱眉:“三个月?”
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顾浔语气稍微冷静了一些,咬牙应道:“好,那就三个月。”说完挂掉电话,大步朝着电影院监控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