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贝勒府。
成安并没有像鄂缉尔期望那样去朝廷当值, 要他一个九五之尊去别人手下干活,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每日只呆在房间里看书作画, 抑或弹琴写字,偶尔听仆人们说说京城里的新闻, 或是偶尔上街游玩。鄂缉尔是个老顽固,脾气又燥,成安跟他没什么共同语言,时间久了便有些想念曾经和芸儿在一起的日子了……
这日,成安正在花园里练剑,突见鄂缉尔兴冲冲地跑进来,飞扬的眉眼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激动, 箭步走到成安跟前, 兴奋道:“傅王府一家被流放宁古塔了,哈哈……那老小子,跟我斗了这么久,居然栽在自个儿身上。”
成安一愣, 疑问道:“所谓何事?”
鄂缉尔迫不及待地说道:“你可知那傅怀玉的真实身份?她可是南明皇帝朱由榔的女儿, 当初为父让你远离这个祸害可见是明智之举。”说着面露欣慰之色,又想到这大半辈子的死对头傅正,鄂缉尔一声冷哼,“傅正他可真是好本事,居然替前朝皇帝抚养公主,活该他被罚。”
傅怀玉?成安微微怔神,他的脑子里好久没出现过这个名字了, 似乎已经被他遗忘很久很久了。甩了甩脑袋,情绪有些低落,淡淡应了一声‘哦’,收好宝剑,转身进了大厅。
鄂缉尔脸色微变,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前不久我已经在太后跟前请了旨,让她给你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子,早日成家,也好让我早日放心。”
成安惊道:“成婚?”
鄂缉尔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都年满二十了,早就该成家立业,是为父耽误了你们姐弟几个,如今皇太后能为你做主,那是再好不过了。”
成安皱眉,立马否决道:“这件事等以后再谈,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
鄂缉尔连忙问道:“去哪儿?”
成安连正眼都不肯赏给鄂缉尔,一面说一面进了内室,“江苏一带,具体去处我也不确定。”
鄂缉尔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气恼地盯着成安的背影,在心里大骂不孝,臭小子,从小到大哪件事不要老子操心,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要飞天了,如今倒嫌弃你老爹来了!不过鄂缉尔也见识过成安犟脾气,虽说明面上要比他温和几分,若是认定了的事情,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对于成安无礼的行为,鄂缉尔只能生闷气,而对于成安要出门这一事,他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成安的举动。
而对于此刻被成安忽视的南明公主傅怀玉,正在金銮殿上接受大清皇帝的审判。众大臣对傅怀玉的惩处方式尽不相同,满臣倒是洋洋自得,恨不得对傅怀玉实施满清□□酷刑,以泄心头之恨;而那些汉臣们,却是紧闭双唇,似乎与这事没有丝毫联系。
傅怀玉抬起头看着玄烨,脸上闪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眼睛里更是透着一种绝望和无助,一行清泪自脸庞落下,只听得她轻微的声音喊道:“白大哥。”
玄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如同刀子般的眼光停留在傅怀玉身上,然后又把视线转向大臣们,并不说话。
终南山派是前朝遗臣组成的反清复明的一个组织,本来众人齐心协力,发誓要取了满清皇帝的项上人头,况且他们又有一个明朝皇室血统的公主作为精神支柱,就算不能成功,也要将满清朝廷闹个血雨腥风。可到了后来才知道,这公主根本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不仅到处惹是生非,还与鞑子皇帝义结金兰,更有甚者做出惊天动地的荒唐之举,白白浪费了他们这么多心血和精力。因为傅怀玉,终南山派第一次产生了分歧。玄烨便利用这个机会,让纳喇成德混进终南山派,瓦解他们的势力,然后将其一网打尽。
如今所有的终南山派并反清复明党羽均被处置极刑,不复存在,只剩下这个南明公主傅怀玉和她的贴身婢女青青。兰姨是个危险因素,纳喇成德在第一时间就解决了她。不过吴应熊倒是个棘手的问题,虽说如今三藩势力大减,可是要彻底消除三藩还需要一段时日,那吴三桂已经放弃这个儿子了,想来也没多大的用处。
鄂缉尔一副看好戏地表情看着傅怀玉,朝廷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傅怀玉和万岁爷曾经有过感情纠葛,如今反目成仇,这场面可不好收拾呢。
玄烨似乎看出了鄂缉尔的想法,说道:“鄂贝勒,你怎么看?”
“但凭万岁爷做主。”鄂缉尔回答得非常恭敬,反正傅家都玩儿完了,他没必要再落井下石。
玄烨大手一挥,一锤定音,“那好,就交由太皇太后处置。”
傅怀玉顿时一愣,大声叫道:“皇上……”刹那间,面如死灰,她可是清楚得很,这一切的悲剧根源就在太皇太后那道指婚的旨意,那个面慈心狠的老太婆,说不定会把她整死的。一面摇头一面求饶,谁知玄烨根本不领情,傅怀玉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向鄂缉尔跟前,手打脚踢,愤恨道:“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你阻拦莹莹姐和我哥的婚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都是你,老不死,老混蛋……”
鄂缉尔被吓了一大跳,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接着便看到几个黄衣侍卫走进来,将傅怀玉拖出大殿。玄烨瞅了瞅狼狈不堪的鄂缉尔,不厚道地轻笑了一声。
傅怀玉被送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逗弄宝贝小玄孙胤祧,尼楚贺面带微笑地抚着平坦的小腹,惠妃挺着大肚子在一旁发呆。
“惠妃也快生了吧?”太皇太后仰起头,满面笑意地问道。
尼楚贺点头道:“回老祖宗的话,九个月了,应该快了。”
惠妃羞涩地低下头,抿唇一笑。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说道:“那可得当心一点儿,最近得适当地走动走动,以后生产的时候才顺利。”说着又把小胤祧翻个身,亲了亲孩子柔嫩的小脸,“哀家的小心肝儿呐……”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苏麻拉姑上来禀道:“主子,万岁爷派人将傅怀玉送过来了,让主子处理。”
太皇太后双手一顿,眼睛一闪,接着说道:“先关到后殿佛堂去,拍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看着,不许出什么乱子。”
苏麻拉姑应了声‘是’,便行礼告退。
太皇太后又与尼楚贺说了会儿话,便挥手说自己乏了要休息。尼楚贺心下了然,让奶娘接过小胤祧,和惠妃二人朝太皇太后行了礼便退出了慈宁宫。
尼楚贺走在前面,初雨和初晴紧跟其后。惠妃低着头走在后面,一脸沉思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尼楚贺回头看了惠妃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也不说话,继续向前走。
行至御花园时,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尼楚贺顿住脚步,抓住初雨的手臂大喘了几口气,隔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初雨初晴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主子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惠妃也是一惊,上前一步扶住尼楚贺,担心道:“娘娘……”
尼楚贺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无碍,估计是一时走得太快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袭红衣向这边冲过来。宫女们顿时尖叫起来,接二连三地护在尼楚贺和惠妃周围,这可是两个孕妇呢,皇后娘娘又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她们都可以不用活命了。
或是对方的冲击力太大,就算十几个宫女都没有拦住,还被撞了个人马翻天。只见那一团大红色如同火球一般滚到尼楚贺身边,又是大哭又是大闹,还伴随着疯狂的笑声。眨眼之间,那团红球又移到了另一边的断桥上,而惠妃却被扑倒在地,双手捂着肚子不停地呻|吟,抓住尼楚贺的裙摆,虚弱地喊道:“救……救孩子……孩子……”
尼楚贺拍了拍胸口,这边还没平静下来,又被惠妃吓了一跳,连忙叫道:“快传太医。”
再看时,汩汩献血正从惠妃下身流出来,染红了整件衣裙。初晴蹲下身,替惠妃诊脉,急道:“主子,惠妃娘娘要生了……”
“什么?”尼楚贺这下也慌了神,连忙吩咐几个嬷嬷将惠妃抬到延禧宫,又让初雨去内务府宣接生嬷嬷,再派了几个小宫女到太医院宣太医。
虽说惠妃肚子里这个不是表哥的孩子,可她曾答应过惠妃,要让这个孩子平安地活下来,若是惠妃因此而流产,她这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刚才那一撞分明是有心人所为,不知是冲着惠妃肚子里这块肉,还是冲着她这个皇后,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闯过来?
此时,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赶了过来,在众人眼里,惠妃怀的是皇家血脉,两位太后担心着急倒在情理之中。
“太医怎么说?”明显太皇太后比皇太后更关心这个未出世的小孙子。
尼楚贺双眉紧蹙,摇了摇头,“怕是不好了,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看她的造化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这才多长时间?刚刚从慈宁宫走出去,怎么就碰到这档子事,真是作孽啊……”接着转了语气,问道:“撞倒惠妃的是何人?”
尼楚贺还是摇头,“臣妾只看到一团犹如火球般的物体,并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太皇太后有些气恼,拉下脸来,喝道:“荒唐,皇宫内院,竟然出现这种诡异之事。”说着叫来苏麻拉姑,吩咐道:“给哀家狠狠地查,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敢对皇嗣下手!”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产房内一声惨叫,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然后就看到一个接生嬷嬷走出来,哭着禀道:“惠妃娘娘难产了,是个……小阿哥……”
太皇太后一愣,忍不住哭了出来,“好好的一个皇子就这么没了……”皇太后拿起手绢,也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尼楚贺皱了皱眉,让宫女们护送两位太后回宫,她留下来收拾残局,又让初晴去乾清宫禀报玄烨。
不多久,延禧宫大殿里的人都陆陆续续退下了,只剩下尼楚贺和初雨两个人,还有几个心腹嬷嬷。
初雨上前一步问道:“主子,该怎么办?”
尼楚贺道:“按照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