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劲臣没回复微信,如果在基地上场教演员的话，有时他会换球服，花朵不在身边，他大概会把手机放在柜子里。
容修这么想着,王丝丝团队就风风火火进了门,他收起了手机。
和造型团队一起到来的,还有封凛订的午餐。
男人们必须抓紧时间吃饭，然后捯饬那一身皮囊,他们只有两个小时。
“容哥，顾老师去年在香港拍戏,给你定做的这套西装,最合适了！”
王丝丝一双眼亮晶晶，她太喜欢顾老师给容哥选的衣服了。
尖沙咀弥敦道,是顾劲臣中意的老裁缝铺子，他经常光顾,给容修准备了不少衣服。
这套西装,低调简约，绅士味道极浓，容修还没有穿过。
容修没有回应王丝丝，他的脑袋里在回忆滑球。
他依稀还记得,那年他十八，破车库有个同龄的男生,整天跟在他身边想学吉他。
容修教过滑球《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因为对方有弹奏古典吉他的天赋，轮指的功夫相当不错。
当年，他只顾着签约公司，与华云霆周旋,并没有过多地去关注“滑球”，后来某一天，容修就没在破车库见过他。
没想到，对方走上了歧途。容修想，他竟然不知道身边一起玩音乐的朋友生活有难处，如果他当时多关照一下，或许会是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幸而眼下在乐队跟班，前景也还不错？
不过，安乐死乐队……
容修眯了眯眼。
饭菜上了桌，兄弟们围坐着快速吃饭。
沈起幻想起什么，恍然道：“安乐死，就是以前玩视觉的那个，模仿岛国的一个乐队？”
丁爽点头道：“还和岛国的那个乐队一起上过综艺节目，我昨晚找到那个综艺资源了。”
白翼好奇：“好看吗？”
丁爽一脸纠结：“我就看了半小时，简直是对照组啊！视觉摇滚，本来就是日系的东西，两支乐队摆在一起，那不是模仿啊，安乐死一看就是山寨。”
容修瞪了他一眼：“……”
这么说自己国家的乐队真的好吗？
“他们已经转型了。”容修帮忙解释了一句。
丁爽煞有介事：“真的啊，哥，虽然我不太懂，但视觉不光是cosplay吧？就算转型了，他们现在玩极端，也挺吓人的，没听出什么死嗓技术，完全就是外表博眼球啊！”
多宝补充一句：“我和爽哥一起看的，看得我脚趾抠地，抠出了两室一厅，可能是我的审美水平不太够？”
沈起幻笑着评价：“小众圈，有壕粉，捞钱就行了。”
白翼眨了眨眼：“反正专辑卖不出去，就说歌迷不懂欣赏。”
容修：“……”
餐桌前，容修坐在主位，眯眼看向兄弟们。
兄弟们打个激灵，不再吱声，集体闷头扒饭。
乐队的纪律，容修的底线。
——禁止在背后说人坏话。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
键盘侠在网上喷的还少吗？
管不了别人如何，管住自己的嘴就好了。
*
东四，安安吉他行。
“微博发了？”长发鼓手叼着烟，坐在架子鼓前，扭头看向老大。
“滑球那傻逼！”危晓杰扔下手机，烦躁地点了根烟，瞟了一眼手机屏幕，“小号发的，没什么关注度。”
危晓杰一身痞帅打扮，头发摩根烫的造型，以前是玩视觉的，长相不算英俊，却也极时髦俊秀。
他最初玩摇滚时，搞过两支乐队都没做出名堂。后来，在东四混夜场时，遇到了星探，在公司包装下走了日系视觉摇滚路线，模仿一支岛国乐队。这在内地十分稀缺，才终于站稳了脚。
屏幕画面，停留在dk乐队演唱会的花边新闻上。
危晓杰当晚就知道了这件事，dk乐队演唱会上，闹事被抓的那家伙，不就是自家助理裘谦那傻逼吗？
那傻逼居然买票去看对家的演唱会？
紧跟着，昨天就收到了“全球华语歌曲公告牌”被淘汰的消息。
前阵子经纪人已经通知，糖果娱乐公关透露，他们一路杀进五强，入围走红毯是板上钉钉的。
演唱会结束之后，滑球那边一犯事，这边就通知被淘汰了？
dk乐队压根就没在这个奖项上发力，一直没什么动静，突然就入围了，是不是太巧了？
不对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dk演唱会，滑球被抓，自家被淘汰，dk顶替，这绝对是一个圈套……
阴谋！
贝斯手将怀中乐器挂在展示墙上，“你是说，dk那边搞事情？”
“不然呢，仗着这两年走鸿运，有资本靠山，欺人太甚。”危晓杰说。
鼓手嗤笑：“总不会是滑球吃里扒外，和dk联和搞我们吧？”
危晓杰：“咱们乐队的，跑到dk演唱会上偷包，偷完了还自首，搞出这么大的新闻，你觉得正常吗？”
吉他手摸着下巴的胡碴子，琢磨道：“滑球不至于吧，一点迹象也没有，除非他知道你搞了他姐。”
说到这，他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瞟了危晓杰一眼，“也不一定，他还得谢谢你，把他那个蚂蚱一样的姐姐喂得饱饱的。”
不提这个还好，危晓杰怒红了脸，冲到吉他手面前，揪住他领子：“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行啦行啦，敢操不敢当？”吉他手哈哈一笑，掰开他的牵制，让他冷静一点，“要我说，只要你控制住他姐，等他出来了，找他问清楚就是了。”
评奖的关键时刻，演出助理被抓进去拘留，危晓杰恨得直咬牙。
全网新闻都指名道姓了，那个倒霉的偷包贼，就是安乐死的舞台助手！
还有傻逼网友挖坟，挖出了裘谦的黑历史。
全网一阵阵大笑，如今只要一提到安乐死乐队，网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钻警车底下碰瓷打滚”。
危晓杰怒火中烧，重重一挥胳膊，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桌上的烟灰缸和手机全摔在地上。
贝斯手连忙护住展示墙上的乐器，生怕危晓杰上来怒火，再像昨天那样跳起来一通跳脚。
昨天接到通知时，危晓杰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经纪人解释了半天，最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直到今天，眼看下午颁奖典礼，歌迷们在网上询问，公司仍然连个声明也没发。
还不声不响地，把之前发布的“安乐死入围”的微博删掉了。
直接删了……
删完了之后，糖果娱乐就开始装死。
明摆着干不过恒影，已经认怂，决定吃这个哑巴亏了。
刚才，危晓杰给经纪人打电话，那家伙根本就没接听。
dk演唱会抓自家助理，又顶替入围红毯，危晓杰快气炸了。
“要不要联系营销号，我认识人。”吉他手打着哈欠，捡起地上的烟灰缸，“这事儿，你要是怂了，我都瞧不起你，咱们不好过，也不能让dk好过。”
“暂时不用，蹭个红毯而已。”危晓杰将烟头狠力碾碎，“陪跑一圈，自取其辱，网友一人一句，就让他们没脸。”
话是这么说，危晓杰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刚才他用小号在微博上发了这么一条小道消息。
以“内部知情人士”的语气，义愤填膺地，透露了其中的猫儿腻——
【@琴弦剔牙：内地入围的三支乐队其中之一是安乐死，这个是上周就确定下来的，但是临时换成了刚开完演唱会的dk乐队，甚至没有提前通知安乐死！我发这条消息，就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而易举把入围的安乐死替换掉，资本手段操控的奖项，红毯不走也罢！】
由于提到了dk乐队，正是热搜时，这条微博已经有吃瓜群众转发。
【糖果娱乐不行啊，打不过恒影吧哈哈哈。】
【暗箱操作吗？两个月投票都没有看到过dk乐队，突然就拿到入围了，今天颁奖典礼吧？】
【这个奖项投票的比例不大，主要还是看人气。】
【dk乐队刚开完演唱会，热度上来了，评价也相当高，拿到入围有什么奇怪的吗？】
【可是上周评选结果就已经出来，粉丝投票也截止了。】
【哈哈哈哈不就是走个红毯吗，挣一个蹭红毯的名额有什么用，好像入围就能获奖一样。】
【蹭红毯就是为了露脸，抢了别人的位置，拿不到奖岂不是更丢脸？】
……
危晓杰举着手机，看着网友们的讨论，脸上浮出狞笑，额头上那一绺卷头发，像是毒蛇信子，从嘴里喷出一串粗俗不堪的脏话。
骂也骂累了，不管怎么骂，这个哑巴亏都吃了。
此时，已是中午，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到了走红毯的时间。
危晓杰气得一脸阴鹜，眼睛里闪射着凶光，他甚至冲动地想，要不要立马动身去现场。
在dk乐队走红毯时，搅合他们一下，喝倒彩也行啊。
但那不是明星的所作所为，表面上还要保持风度，忍气吞声。
“你们上小号，带一带节奏。”
说着，危晓杰换了他的大号。
由于之前糖果娱乐发布过“安乐死入围十强，进五强指日可待”的微博，所以上午入围名单公布之后，粉丝们都知道了，安乐死被淘汰了。
不少粉丝们艾特他，也将刚才那条“知情人士”的消息转发给了他。
大家对危晓杰表示了慰问。
顺带着，又骂了骂组委会，暗讽恒影资本操控，dk乐队空降红毯，违规得到嘉宾席位。
主要是实在太丢脸了，所有人都知道，拿到入围的是安乐死，dk乐队就算是厚积薄发，也不可能这么迅猛抢到他们前头去。
危晓杰冷笑着，趁机用大号发了一条微博，并没有提及到dk乐队。
【@安乐死-危晓杰v：希望不是有什么误会，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底下一堆粉丝妹子呜呜呜，怜爱地宽慰着她们的杰宝儿。
*
下午一点。
库里南车内，白翼举着手机，瞪圆了眼睛，盯着危晓杰刚发的那条微博。
再翻看粉丝们的回复，二哥的脸都扭曲了。
这特么是什么意思？
这他妈的，就是一朵盛世大奇葩啊！装个几毛白莲花呢？
对家那边一片骂声。
乐队兄弟们可太无辜了，莫名被通知空降红毯，一脸懵逼，放弃了假期，被安排到这里，还要挨骂？
要不是容修摁住，白翼那个火暴的脾气，那张垃圾话的破嘴，早就去找姓危的当面对质了。
刚才从酒店出来时，封凛提醒他们，微博上不要发言，不要有任何回应，大家只要安心完成任务就好。
但是，网上那些质疑的声音太大。
质疑奖项公平公正的，质疑dk乐队靠资本违规操作，把安乐死乐队顶替下去的……
乐队兄弟们：“？？”
《ivocal直播-全球华语歌曲公告牌》的直播间，正在陆续涌进观众。
这个奖项，歌迷们已经关注一个多月，不少活跃歌手的后援会，从八月份就开始进行打投。
特别要说明的就是安乐死乐队的歌迷，几乎都是玩极端的，以自己是小众圈一员而充满优越感。
再加上，糖果娱乐公司规模不大，粉丝团的纪律性不佳，大粉也是站子的，而不是公司的正式员工。
于是，此时此刻，弹幕上，一片不和谐的质疑与讥讽。
【太不要脸啦，dk竟然真的到场了吗？！】
【顶替别人走红毯，不怕摔断腿吗？】
【要是我，就直接拒绝参加，怎么有脸走上那个红毯啊？】
【资本操控，临时顶替掉别人，算什么本事？】
【也就是蹭红毯而已，上个月官网上粉丝投票连前十都没进去，怎么突然就前五了？】
【要是没有安乐死，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两支大牌乐队，得奖的几率更大吧？】
【呵呵，恒影牛逼呗！】
【不吹不黑，华语公告牌，这个奖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虽然不比ivocal和mtv，但这也不是在自己家门口玩人气、资本操作就能拿到的奖项！】
【坐等官方公布结果。】
【这是全球十二家华语媒体评选的，就算dk乐队刚开完演唱会，人气猛涨了一波，也改变不了评选结果吧？】
【当新马泰的乐队是吃素的啊？何况还有港岛和湾岛，dk要是拿奖，我生吞蟑螂好吗……】
……
节奏就这么被有意地带起来。
dk乐队的男人们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聂冰灰和向小宠也是气得两眼通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确实是顶替了别人，真的要下车走红毯吗？
*
库里南后座，容修小臂搭在中央扶手上，指尖捻了两粒小骰子，头仰靠着真皮头枕，看上去似已睡熟。
在容修的示意下，丁爽小声地给他读这些网友反应。
封凛坐在副驾驶位，回头瞪了丁爽好几眼，“别管网上怎么说。”
丁爽吓得抬眼，小心翼翼观察容修的表情。
声音刚停顿下来，丁爽就看见，容修轻微地抬了下手指。
他只好继续读下去，一边读，一边骂咧咧。
安乐死的粉丝们无处宣泄，将充满怒火的枪口瞄准了dk乐队身上。
既然自家乐队被刷下来了，那么他们自然就站在了新加坡和大马的两支乐队那边。
进行了一系列的拉踩，喊着dk乐队违规操作，希望国外乐队拿奖。
“什么时候违规了，我们是被官方正式邀请的啊！”白翼气恼极了，“自家出事，自家解决，他们疯了吗？这么拉踩，要把我们国家的奖项给歪果仁吗，简直就是一群卖国贼！”
容修：“冷静点。”
卖国贼倒是不至于，这次奖项没那么大。
要是格莱美，就另当别论了。
看到网上有质疑和误解，两只崽蔫蔫的，刚开完演唱会的自豪得意与兴奋劲儿，瞬间就被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
一共五支乐队获得提名，国内有三支，分别来自内地和港台。
其余两支乐队，也都是亚洲知名大牌乐队，比dk乐队出道早多了。
大老远的，他们特意来华，参加这次的颁奖典礼，肯定会至少拿到一个奖项回去。
沈起幻用小号登陆ivocal直播间，看着上面的弹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连沈起幻也不太有把握。
dk陪跑的几率，超过99%。
毕竟，数据摆在那里，粉丝投票占奖项15%，dk后援会根本没有参与这次打投。
容修一直反对粉丝把精力用在打投上，所有要粉丝天天拉人投票的奖项，容修都不愿意参加竞争。
中午吃饭的时候，容修简单说了说顾劲臣的猜测。
乐队男人们都意识到，八成就是臣臣分析的原因，确实有国家爸爸政策参与。
沈起幻垂着眸子轻笑，劲臣洞若观火，一瞬间看穿事件因果本质，不经商真是可惜。
政策下来了，可能一个“安乐死”的名字，就会影响他们获得表彰，再加上他们的音乐，确实不够主旋律，导向不正面，对青少年影响不太好。
能够顶替安乐死的，目前只有dk乐队，其他的乐队要么太老，要么太新，要么成绩不行。
比如，不朽自由，则是过于老牌，刚拿到ivocal最佳乐队大奖，不缺这个公告牌的荣誉。
这么想来，选择dk乐队，就非常理解了。
可是，dk乐队陪跑一场，为了一个走红毯亮相的机会，得罪了人，还有对家的嘲讽和诋毁，值得吗？
等走完了红毯，颁奖典礼之时，会有多少眼刀子盯着dk乐队？
还有ivocal的直播，多少歌迷在等着看笑话？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dk后援会的粉丝们，在弹幕上根本没办法控评。
乐队男人们没得选择，开弓没有回头箭。
*
万事达中心外面。
仪式正式开始，门外人山人海，娱记们在红毯一侧拍照。
直播摄像机正在进行拍摄。
红毯尽头的玻璃屋里，主持人们正在对入场明星进行介绍和采访。
dk乐队的应援小组已经赶到，这次比较急，来的粉丝并不多。
前线摄影的姑娘们也已各就各位。
库里南正在排队等着入场。
dk乐队的顺序在中后时段，他们隐约听到车窗外的欢呼呐喊声。
来自亚洲各地的歌手们，听从工作人员安排，座驾陆续驶入红毯一端。
封凛望向窗外，貌似不经意地道了一句：“在全世界范围内，各大颁奖典礼，中后段入场的都是重量级。”
显然，封大金牌对组委会的安排十分满意，容修没有应声。
乐队兄弟们纷纷收起了手机。
容修在息屏之前，打开微信开了一眼，上面有无数圈内好友的未读。
置顶的那个名字上没有标红，这令容修颇为意外。
照理说，顾劲臣应该在这时候发一句什么。
不论是什么，或是祝福，或是鼓励。
即使工作很忙，哪怕只有一个表情包，顾劲臣也一定会发的。
为什么……
容修微蹙了眉，按了语音：“在做什么？我要下车了。”
发送出去之后，容修息了屏，望向窗外远方。
“既来之则安之。”容修说，“安乐死说得没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既然有安排，就服从一切命令，尽管上就是了。
*
入场门口，人群沸腾，粉丝们欢呼起来。
直播间里，也是弹幕刷到飞起，歌迷们都在关注喜欢的歌手。
毕竟这是一次华语音乐的盛典，并不是摇滚音乐节，不单单只有乐队参与。
相对于团队嘉宾，更多的是流行歌手。
受邀莅临会馆的有音乐人，以及各大音乐公司的专业人士，已经从另一个入口陆续入场。
与容修关系好的何孝姝、江翌、季元让等人也来到了现场，他们收到的是嘉宾邀请函，没有入围提名，不参与走红毯。
此时，有歌手开始走红毯。
于是，关于“dk乐队”和“安乐死”的讨论弹幕，很快就被其他歌手的粉丝们的“啊啊啊”刷了下去。
大概要等待近半个小时。
在这半小时里，容修看了两次手机，都没有收到顾劲臣的回复。
昨晚顾劲臣说过，一定会找时间看直播，也不知基地那边空下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