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子的话让香澄总觉得心里有种呼吸不到氧气的窒息感。
“我稍微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这个故事,难道不是你和幸村的故事吗?”凛子的指甲点了点她的肩头,温和的攫着她的衣袖。
“我知道千寻老师和敬人老师之前合作过的一期企划,千寻老师侧重青春与爱情,敬人老师则更接近浮世绘描写,被誉为上一次富士周年最成功的的sp企划便是他们两个人的作品,但是我知道这次的月九剧里,隼人和沙希的爱情是你和幸村的缩影,至于脚本里前辈和后辈那断片似的剧情,充其量都是为了不让两位老师失望强行添加的。”
“这和你说的那句话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香澄抿起嘴唇。
“说心里话,幸村让我很苦恼。”凛子笑着,“如果不是双方父母的缘故,我现在也许过得更加自由,我不喜欢强加给我的婚约,同样也不喜欢莫名其妙就要成为我丈夫的男人。”
香澄语塞:“这些话你应当和他说。”
“我说过,反倒产生了相反的效果。”凛子似乎早就预料到香澄会问这个问题,否认的干脆极了,“我以为你会很坚定的告诉我,你不会再错失这次机会,会把自己此生挚爱的人追会来,想不到居然还是束手束脚,说到底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
风早香澄垂着头。
长而纤细的睫毛微微地抖动,双手不安的交叠着。
幸村精市和她曾经交往的时候,她深深厌恶着每一个企图接近他的女人。
在她的世界里,幸村精市是唯一的,当然她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幸村很喜欢自己,她甚至觉得幸村非常非常讨厌自己。
就连分手的时候都觉得幸村是松了一口气的。
高中时,因为他和后辈之间关系过于密切,在委屈和愤怒的驱使下香澄忍不住和幸村大吵一架。
“那就分手吧。”
幸村的声音都比以往还拔高了些,和以往和煦的声调完全不同,声音坚定又低沉。
“阿市,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说的就是分手。”
因为过于沉浸在回忆里,她喉咙被柠檬水呛到,不得已只好小口小口地啜饮。
“幸村君,虽然外表看上去很成熟,但实际上总是需要人照顾,心情好的时候还喜欢捉弄别人,心情不好的话,很容易闷在心里,谁都不会告诉。”
“幸村君,其实喜欢上一样东西会坚持很久很久,重要的时候也会为喜欢的东西放弃一切,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轻飘飘的样子。”
“幸村君,最不擅长回应的就是别人的期待,同样不擅长的还有――”
“丢人啊。”冷冰冰的声音截断了风早香澄还没有说完的话,她不可置信的侧着头看着玩着手机的凛子,对方的眼妆稍浓,瞳孔也散发着慵懒的光芒,“别这么紧张,放松点,你好歹也是富士的当家编剧,可以有点出息吗?”
“我……”
“你是在向我宣召你对你的前男友有多么了解?还是想让我听你的话从此跟他相亲相爱呢?”凛子的手无所畏惧地划过自己同样精致到每一根发丝的黑发,“如你所见,幸村确实很喜欢我,但是我已经有另外喜欢的人,我不想做手里牵着一个人,心里想另外一个人的混蛋,如果你有能力的话,请尽快让幸村离开我。”
香澄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凛子,看着她头上每一根头发,脸上妥帖的妆容。
那真是极其美丽的构造。
“你这么讨厌他,为什么又要接受幸村的邀请来做女主角?”
“我不是为了幸村而来。”凛子凑过来,“很多人知道我是帝光中学毕业的,但很少人知道我在转学去帝光前曾经在冰帝就读过,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和你不止是第一次见面这么简单,在冰帝的时候,因为同样是学生会干部,我跟迹部关系不仅很不错,而且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你的这个剧本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尤其是此刻处于转型期间的我。但是――”
凛子的声音沉稳,她看着面前神色黯淡的香澄,停了好几秒才把后面的话说完,“虽然是个乏善可陈无聊极致的爱情故事,不过,她很有能力,也很聪明,接下这部剧的话算你帮了本大爷一个忙,回头彩妆的广告合约本大爷会帮你敲定的。”
风早香澄对于这个语调实在是太熟悉,她的眼底也愈发黯淡了。
“迹部带着你的原著来我家找我,希望我能够出演。”凛子把弄着玻璃杯,上面漂浮着的柠檬片因为长时间浸泡甚至出现了白絮,“香澄你到底是真的喜欢幸村以至于执念了这么多年,还是根本放不下的就是喜欢着幸村的你自己呢?”
香澄努力扯了个笑容。
凛子放下杯子,“我送你出去,这家餐厅第一次来的人,总容易迷路。”而后,她自己补充说着,“我也迷过路。”
仿佛一开始就不是为吃饭而来的。
她们走到了大街上,凛子被经纪人开车接走,临走前,她礼貌地询问香澄需不需要把她送回家。
风早香澄摇头,她都不分不清楚哪里才是她的[家]。
远在琦玉的家乡,还是迹部那栋豪华的公寓?还是她的办公室?
她整个人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回事就来了自己平时最喜欢去的那家俱乐部,俱乐部的妈妈桑跟她关系不错,倒了一杯红酒给她,又把她拉近座位里闲聊了几句,“灰崎君今天倒是不在呢,不过新来了几个孩子模样不错,你随意,帐算在我头上。”
风早香澄支吾了声,等妈妈桑离开后,她一杯红酒还没下肚,一个头发颜色偏深紫色,还穿着制服的少年就过来到了她身边。
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制服倒也是显得英俊,身材是美少年那种的纤细,脸庞青涩,头发看上去也很柔顺。
年轻俊俏的脸庞很快凑到她面前,“一个人?”
“嗯,我是一个人。”她话音刚落,少年玩味地笑了笑,手指也抚上她的肩膀,瞧着她唇红齿白的模样都忍不住觉得自己赚了,现在店里很少见到这么标志的美人。
她看着少年的脸庞,和她往日里喜欢的模样无异,大抵上总有那么和幸村精市或多或少的相似处,只是当少年解着她扣子唇也快要贴上来的那刻。
――他不是幸村精市。
风早香澄一把将少年推开,心脏就像是要炸裂开一样。
平时就算不喝酒也会下意识把这些人当做是曾经的爱人,眼下即使半醉,她的神智倒清楚的可怕。
说心里话,她其实有点害怕,她害怕自己长久以来喜欢的这个人不再是自己最喜欢的人。
这个人,这份恋情,是她长久以来人生坚持的全部,如果忽然就不见了,那太可怕了。
自己还是自己吗?
强烈的心跳让她自己都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抱歉,是我吓到了你?”少年不明就里,企图用安稳的语音缓解她的情绪,“嗯,小姐你是做什么的呢?职业是?”
职业?
印象里她自己在迹部大床上翻滚的次数都要比伏案写脚本的时间要长。
为什么要这样?风早香澄思考着,文太是[演员],黄濑是[模特],幸村是[导演],高尾是[助理]……为什么别人的职业都那么好界定!
她的眼眶红了,和幸村分手后,得到了什么?
众人表面的恭维与背后的诋毁,自己颓废又萎靡的生活,在做编剧时与别人的差距……
幸村……迹部……
香澄握拳,她一直恨他,怕他,气他,怨他,但终究还是感激他,把她早已破败的家庭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给了父母新的生活,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同样也罩在了她的身侧,无法走出去,同样也没有人能进来。
她想起了自己在快餐店里,在火神家的卧室里,写出每一话脚本时的模样,踌躇满志,如此坚信着自己出人头地一雪前耻,从此不再依靠任何人的帮助。
在写脚本的时候,她是全神贯注的,尽全力把自己搁在那个自己构建的世界里,仿佛能够躲掉一切现实生活的不满和抑郁。
她看着酒杯里倒映出的头顶彩灯的倒影。
那里好像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华丽炫目的东西,是什么呢?
是第一本小说出版时便获得新人奖的自己。
风早香澄站了起来,被针扎到一样地清醒过来。
“诶诶诶,小姐。”少年有点窘迫,喊了一声。
“闭嘴,离我远点。”香澄总算有了反应,把吊带衫的拉上来,急匆匆地要出门,妈妈桑见状连忙拦着她,还以为是少年的服务出了问题,“这是怎么了,香澄,不满意的话我赶快把灰崎君给你叫过来……”
“不用了。”香澄抬起眼睛定格着,看着眼前这位上了年龄的女性,莞颜一笑,“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仁王雅治从现场开车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前几天因为上司出了问题临时被调去音乐节目做pd的高尾和成。
大半夜电视台依旧亮如白昼,在这里工作的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昼伏夜出。
高尾正在员工休息室的盥洗室刷牙,见了仁王只举了举牙刷打招呼,仁王同样取了牙刷,站在他身旁刷的也很认真。
“最近的偶像啊,啧啧啧。”高尾仰头咕咚咕咚后把漱口水吐了出来,“又不专业又不认真,一个简单的走位排练而已耽误了这么久。”
“明明是现在的演员们更加嚣张啊。”仁王对着镜子看着眼下的黑眼圈,“经纪人约的综艺通告,艺人又迟到了好久,预定的计划一半都没能拍上,回头跟剪辑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靠近景和各种空镜头弥补一下了,噗,头痛啊。”
“仁王前辈,你方便让开一些,我得洗个头。”高尾做了个手势,洗发香波也拿了出来。
仁王不仅感慨这电视台的pd工作真不是人干的,好歹也是电视台多金帅气,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高尾和成,现在居然退化的在休息室换衣洗漱顺便洗头,让人不仅觉得同情又有点好笑。
“我记得你之前是谁的助理来着?”仁王走到冰箱前打开柜门单手拿出汽水,嘴巴稍微一咬就把瓶盖咬开。
“风早啊。”高尾声音快要被流动的水淹没。
“走路喜欢横着走,打扮的像是中学里的不良,同样跟我是立海毕业的校友的风早香澄?”
“诶诶诶,你们是同学?嘛,不过在装扮上,同样不良的仁王前辈大概没立场说香澄的坏话啊。”
“我刚才看到她了。”仁王单手举起汽水瓶,另外一只手还在刷着新闻,半天没听到水声,一抬眼就被吓得不轻。
高尾和成头顶还有白色的泡沫,仁王t了一眼她头发,“就在楼上敬人老师和千寻老师的办公室,你把头洗干净再去。”
高尾耸耸肩,继续揉着头才突然觉得有哪不对。
诶?
敬人老师和千寻老师?
而他的疑问也很快获得了解答。
仁王说:“香澄在楼上好像要跟其他两个老师一起,重新把各位演员的人物设定规划以方便明天拍摄定妆照。不过,那家伙自从高中开始,我就没见她这么努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