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弱水的妖族固然各有各的习性, 但极少会以开了灵智的兽类为食, 而且就算是性情再好斗古怪的大妖也知道在弱水流域外解决恩怨, 没有人把争斗带入弱水。
这样的秩序就让原本相对平静的弱水更加祥和, 许多性情温和的妖族心中感念,称呼弱水为“妖都”。
实际上这个状态还是很好理解的,毕竟全弱水上下最凶戾的是猰貐本人,猰貐都不被允许在弱水大开杀戒了, 他能让手下不安分的家伙放肆?
……神奇地有一种管住恶霸头子反而能招安一个土匪山头的既视感。
缪宣披着披风走在码头的街道上,妖怪市井的烟火气让他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这样熙熙攘攘的人间热闹总是令人喜欢的。
妖族中不论是化形还是幻化,所显现出的人形都比真正的人类妖异许多, 比如妖族人形的皮肤各个光滑洁白如凝脂,而只要不带出原型的特征,他们的五官也无一不精致迷人。
人类若是能生成这模样,一个倾城美人的头衔是跑不掉的。
所以在码头上只看外表, 真正的人类反而好区分——看不出幻化的痕迹, 长得又普通甚至略有些丑陋的, 十有八九就是人族了。
也难怪妖族大多看不起人类,毕竟从外表和力量上来说,人族先天就差了太多。
但是一旦能修炼, 人族其实也不差……缪宣看着身边经过的人类,漫无目的地想。
比如幽昭, 他如今的容貌就不会比化形大妖差,而且因为多年的修炼,身上倒还有特殊的凝练气势。
小妖怪们大多不能化形, 以原型为状态在街道上奔跑,缪宣的脚边已经连着撞上了几只小兔子小猫,那毛绒绒的的灵性样子,把系统馋得嗷嗷乱叫。
系统:【秒哥!秒哥!撸撸毛!你看那只小兔叽!她耳朵竖起来了!!!】
缪宣:……忍一忍吧统儿,我们下次去找没开灵智的,否则你这样就叫耍流氓。
小系统异常丧气,缪宣想了想,去狐妖的摊上给他买了一条毛绒绒的假尾巴,捏在手中算是安慰。
妖族之间交易的货币是一种名为妖珠的透明珠子,里面需要注入一定的灵息,以灵息的纯粹程度来判定妖珠的价值。
神兽到底和妖族不一样,缪宣随手捏的珠子都能拿来当妖珠的教科书模板,他乘船时也好购物时也罢,用的都是自己捏的妖珠,土大款无疑了。
那售卖假尾巴的狐妖一拿到妖珠就一改百无聊赖的服务态度,他再仔细瞅见缪宣的容貌,立刻兴奋地暗示“我们狐妖超温柔哒”。
缪宣“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姿势都摆好了的狐妖:“……”
眼下正是春日,不仅是鸟族,大多数妖族在这个时节都是蠢蠢欲动的,养育子代当然会寻找同族异性,但是友♂好的交♀流却不需要顾虑太多。
不同的妖族有不同的习性爱好,有忠于伴侣的自然也有寻找刺激的,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妖对缪宣扔出了暗示,但是缪宣异常耿直地全部忽视了。
假如没有直接和缪宣挑明“我们滚床单吧!”,其他暧昧含混的什么约不约,温柔不温柔,有个好地方乃至把身段扭出花来……基本上都是对牛弹琴,只能收到缪宣懵逼且敷衍的回答。
从某种程度上说或,缪宣的选择性忽视大概也是一种才能吧。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缪宣也慢悠悠地逛完了大半个妖族的集市,而夜晚的降临并不会让这集市冷清几分,反倒是因为不断点燃的灯火,更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夜幕降临,集市上逐渐升起灯火,妖族的灯光中并不是人类使用的火焰,而是各有特色,有使用妖火的,也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作发出荧光的,也有壕气非常直接挂上了成串的夜明珠。
对人类来说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对一些妖族来说也许只是比较少见的照明工具。
缪宣隐约仍然觉得自己在被窥视,但集市里来来往往的妖族实在是太多了——集市中的妖族大多穿着暴露,个别审美还异常清奇,像是缪宣这样披着白色披风遮住大半张脸的很少见,关注他的视线也一直都不缺。
在白日里码头上急匆匆来来往往的妖族更多,但一旦到了夜里,走在大街上的反而多是寻欢作乐的人。
而且夜晚也能为许多交易蒙上保护色,不过这些东西是初来乍到的缪宣所接触不到的。
妖族的娱乐肯定是逃不了原始的本能的,除去缪宣基本免疫的那一块,剩下能引起他兴趣的就只有贩卖食物的摊铺。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烹饪手法,更别提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的只是品质绝佳的原材料,而这些纯真原生态的材料,在优良的基础上怎么处理都不会难吃。
越来越多的商铺亮起灯火,缪宣在或柔和或明亮的灯光下走过,无声地躲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拽了一下。
缪宣低头,惊讶地在脚边发现了一只巴掌大的灰溜溜禽鸟幼崽。
灰鸟张开嫩黄的小嘴:“唧嘎!”
缪宣:“……”
这是走失儿童吗?而且还是鸟族的……说起来他身上还带着一点令人亲近的气息,也许是来自和凤凰有关系的鸟族。
灰色的鸟崽子在地面上蹦蹦跶哒,不断发出稚嫩的“唧唧”、“嘎嘎”声音,见缪宣不理他,鸟崽子突然跳起来,张嘴叼住了缪宣的衣摆。
如果再往前走大概会把这小东西甩掉吧……缪宣无法,只能伸手捞起鸟崽子。
虽然小灰鸟只会唧唧乱叫,但是缪宣神奇地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这只小鸟一直在叫他“哥哥”。
大概是被他亲近的气息迷惑,把他当成了族人吧?
缪宣伸手揉了揉鸟球的脑袋:“小东西,你是哪一族的孩子?”
———
玄魔仍然坐在神殿内。
他手中捏着冥晶,殿堂中的黑晶已经全部被他吞噬——好不节制地大肆吞噬“果实”然他的实力飞快地上涨,没有经过凝练的力量虚浮而庞大,但是玄魔根本没有心思去控制或者练习。
他的注意力全部灌注在冥晶上,持续不断的精神力和灵息输入让他看到了那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一次玄魔最先注意到的是妖都弱水。
天空中美丽的飞鸟在起舞,地面上各种各样的庞然巨物化作人形,他们就像是老师一样有着两种形态,虽然不论哪一种都远远比不上老师,但是只能维持着人形的玄魔下意识被他们吸引了。
他们,应当和老师有关系的吧?
在弱水中,玄魔看到了繁华的妖都,他把视野依附在每一个人身上,不断地换着角度观察着一切新奇又富饶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精致,是魔界生物做梦都不会梦到的。
远处天空传来啼鸣,玄抬头看到了旋舞的白色青翎鸟。
周围的人在赞叹那鸟妖的舞姿,但是玄魔不屑一顾。
这只鸟有什么好赞叹的?不过如此。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偌大的集市中,逐渐靠近了水陆交接的地方。
这里有巨龟承载着海货远道而来,也有人族建造的小船只,妖族们学着人族建造船,但手艺不到家只能妖力来凑,一只只古怪的小船被水族推动着靠岸。
玄魔像是游魂一般游荡在这一片港口上,他不断更换视野,直到看到了一个眼熟又陌生的白影。
虽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眼障,但是这并不能阻止玄的判断。那样熟悉的姿态早就被玄刻入了脑海,银发白衣的少年偶尔转身,露出了银白色的,浅淡缥缈的瞳仁——仍然是少年姿态的凤凰。
在这一刻,玄魔内心涌动的情感复杂又混乱,他欣喜地想要扑上去,却又疑惑于凤凰仍然是少年的样貌,为什么老师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成年的形态?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
紧接着远处天空上的白鸟被突然出现的孔雀挤兑,玄从老师的眼中看到了赞叹,他甚至听到他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熟悉的清浅。
凤凰在惊喜地赞美:“孔雀!”
他喜欢这样花枝招展流光溢彩的东西。
凤凰上岸了。
鱼妖的视线远离了老师,玄魔立刻更换视野,紧紧缀在凤凰身后,他看着他披上了白色的披风,安静又轻快地行走在妖怪的市集中。
他停下购买着随处可见的玩具——魔界没有这些东西,魔界的幼崽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能有以玩耍为目的创造的工具。
玄魔像是无人可见又执念不散的幽魂,他依附在这片集市中的每个人身上,只为了能跟着他的老师,跟着凤凰。
他依附在狐妖身上,随着妖狐抬头,痴迷又虔诚地看着凤凰在兜帽下的半张脸,银色的发丝像是这个世界夜晚的辉光,银色的眼眸含着那么一点点笑意,倒映出人世间的熙攘。
玄魔能看见那双银色眼眸中倒影出的妖艳狐族,当然也听明白了狐族的求欢,愤怒立刻冲击着他的胸膛,直到凤凰冷淡地拒绝离开,玄魔方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看到凤凰容貌的人,听到凤凰声音的人,他们都渴望着靠近,玄魔听到了太多的向往看到了太多的贪婪,而这些欲望被清清楚楚倒影在凤凰的眼眸中,又沉入了银白的潭水,消失不见。
不论是澄澈还是污秽,都这样在凤凰眼前展露无遗,而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生来就是高居云端的太阳。
这集市上的妖族也好,魔界中被抛弃的他自己也罢,在凤凰眼里都是一样的过客。
夜晚逐渐降临,明亮美丽的灯火被点燃,明明还是这一片集市,但是却显现出与白日完全不同的样子。
或柔和或明亮的灯光照亮了白色斗篷下的少年,他走在光与影的交界处,偶尔回首望向造型奇特的灯火,明亮的光辉就会跳跃在他长长的银白睫毛上。
在被灯光点缀的黑沉夜色中,火光染红了他的衣摆,他与无数妖族擦肩而过。他在笑,他很喜欢这个地方,不论是白日还是夜晚。
玄魔不禁回忆起凤凰初次看到幽潭和花海时的神色——也许他早就知道那花海下是死尸,幽潭里是冤魂。
因为那个时候,凤凰的眼里只有叹息与感慨,却没有这份喜爱。
他的离开是注定的,没有什么能改变,因为魔界原本就不是他的归处,他不属于那里。
但是啊……
既然你猜到了,当年为什么又要在我面前表现出惊喜的样子呢?为了安慰我吗?为了照顾我吗?
玄魔又换了一个视觉,这一次,他仰头看见了师父略显稚嫩的脸。
火光微微勾勒出他的轮廓,他把略有些凌乱的长发拢在身后,只滑落几线银丝,仿佛给跳跃的灯火一个停驻的枝头。
凤凰正在垂首看着他,那双被描摹了千万遍的眼眸微微笑起来,他听到了他的声音,柔和又浅淡:“小东西,你是哪一族的孩子?”
我吗?
我没有家也没有族,我是一个被抛弃的,没有归处的幽魂。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心态第二次爆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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